第四十九章:毒药

作者:绯则绯 更新时间:2020/10/5 13:57:25 字数:4780

十二月三号,恢复正常教学的第二天,一切正常。

虽且阳光明媚,积雪却终日未化,踏在已然紧实的雪地上,哈出一口冷气,冬日的预感刚刚对味,如果还嫌不够,街道旁绿化树上的积雪随着混沌学在蝴蝶效应的驱使下以每秒五米的速度下落,随时会惊醒短暂躲在树荫中的冬雏,告诉它们,趁现在,离开还来得及。能够舍得离开这所人类的“理想乡”,离开这场始于虚无,又将归于虚无的梦的,只有这群纯真的鸟儿罢。

伴随着阿卡迪亚系1999年,以及2005年的科技奇点爆发,人类似乎将自己囚禁在永远熟悉的街道,社区中,“旅游”,“远行”,“离别”这些词,永远成为了过去式。说是怠惰也好,说是科技的未来化也罢,眼下能看到的,就是,每个人局限于可以容纳自己的小圈子中,并且越发脆弱与麻木,不能承受一丝与之相悖的节奏。

这是自然,还是非自然?

亦或是说,我们所看到的,我们所熟悉的,我们所认知的,真的是这个世界本来的模样吗?过去我们追求眼见为实,现在我们依旧这么认为,但是我们把“见”,抛给了网络,抛给了可以改变的二进制世界中,我们看到的,究竟是不是真实的,我们是不是再一次陷入了,一些人的囚牢中,自以为足不出户便可以了解世界,但说到底,还是只会了解自己的三坪房间——那就是我们的大千世界。

郑渣撑着透明的伞,一个人走在没有风吹过来的街道上,抬头望着远去的鸟儿一家,在蔚蓝泛着惨白的天空中,它们是画布上异样的黑点,甚至有些“不自然”。她没有任何表情,谈不上冷若冰霜,但也是用无形的极冰将自己封印起来的一人。无垠的时光中,她早已不知道,何为真实。

手机并没有息屏,在亮度调低的手机屏幕上,似乎有着一系列数据在跳动,其中几个文字字符尤为惹人显眼:今日校园出入人口浮动——

零。

“你打算将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才,囚禁于这个随时会崩溃的‘巴比伦’中吗?”

“还是说,还有着比这种想法更为恐怖的真相?”

她眺望着远行的幼雏以及它们的家庭,直到完全消失在作为普通人的视野中,随后她转过身,继续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作为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直接“跃迁”到任何地区的她,今日,又在作为一个普通的少女而活着。

下次游戏,或者会是深山中的僧女,还是普通的职业白领呢?她不在乎,也不确信,有没有下次游戏。

真的,可能,这次,就真的决出胜负了。

“等到一切浮出水面后,”她闭上眼,凭着感觉穿过人行横道,然而在她的周围,整个校园开始如同镜子的碎片般镜崩塌,并且镜面上的景象开始变化,组合,拼接,当一切恢复原状时,她重新站在一座距离教学楼最近的高楼的塔尖上,无风——

“或许我也会出现吧。”睁开眼睛。这不是简单的“空间跃迁”,她没有跃迁,她没有动一下,被改变的,被随心改变的,是这个如纸片般脆弱,但是承载了万千灵魂的世界。这不是在炫技,也不是在张扬自己的魔力,她是在随时提醒着每一位试图与她产生瓜葛的“棋子”,提醒每一位觊觎她的存在的“念”:能够妨碍她的,能够试图改变她的,这个世界上从未出现。她撑着透明伞,无视这个世界的法则,随意的坠落,发丝开始缭乱,衣角开始摆动,随后如同一片雪花,安然无恙飘落在一颗大树后,似乎无人警觉。她从树后出现,小孩子般转了两下伞。视野的余光中,她捕捉到了,在教学楼四楼的窗户内,有一位刚刚打开窗户的“人”,恰好看到了,雪花落地的她。她有些诧异,也有些呆呆的,伫立在树后,抬头望着上方的少年,而少年,则同样因为打开窗户而被夹杂着雪味的风吹红了脸。树后的少女扭过脸,随后转动着透明的伞——“阿嚏!”冬日的预感,但此刻她仍还是平凡的十六岁少女。

“汉斯!”子歌有些诧异,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因为眼前的事足够让她诧异了——在潘的情报中已经被诊断为死亡的疑似为“棋子”的他,居然站在教室的门口,而且看起来安然无恙。

“哦!”汉斯下巴以及上嘴唇似乎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短短的胡茬,看起来状态不错,精神饱满。汉斯举起并且挥动着自己的左手,给作为她的新前桌,或者说是象征性的给班上所有人一则信息:宣布自己的归来,以及,班长的归来。

“代理班长的这铭牌还没热乎呢。”应老师要求在窗户边开窗透气的棕比,将眼神转过来瞟了一眼,四周同学的表情神态,顺便心里默默吐槽道。

“不过这下,莫尼特应该不会出现的吧,还是说,能够肆无忌惮的出现在我们面前,不是找死么?”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户位置的潘,刚刚换上厚厚的羽绒服,白了一眼横穿教室开窗户的棕比,没好气的咕哝着。

“也是,毕竟他们之前跟这群‘问题儿童’有过任何接触,视为敌人才是理所当然的吧。”

“话说,又不是我想开窗户,是数学老师突然从后门出现,让我过去开窗户的啊。”这句话也是没有说出来的话,倒不是怕有什么后果,只是单纯的不想对那种眼神有什么回应罢了。

“好久不见呐,子歌,你咋又长胖了?”汉斯调侃着,走到子歌的前方,那是班主任根据成绩预先给汉斯留的座位。顺便,莫尼特作为班级第一,老师却格外把他的座位留到了最后一排,用意不明,大概是监督差生吧,“干脆叫胖墩儿吧。”

“你才胖了呢,”子歌白了他一眼,细节小动作中回绝了对方的好意,但是脸上还是笑容满分的,如果表演的不是很到位的话,兴许会好像缺了角的名画吧,“话说回来,您的小王子,我们的大班长呢?莫尼特怎么没跟着你一起过来,他还没有病好?”

“小莫说他跟医院方面的办完手续就会过来,所以大概会耽误一段时间,”从现在几乎可以判断,这家伙和这场游戏没什么区别,因此这家伙除了作为人质,大概也没有什么价值了。不过莫尼特那家伙那么聪明,所以绝不会将自己的另一半暴露在这么危险的环境下,除非,除非,莫尼特还没察觉到我们几个人,嗯,既然将汉斯光明正大的放过来了,那么一定这么认为了,不管多么神秘的计划,他肯定不会把汉斯卷进来的。

这么算起来,对于这一个敌人,我,我们是在暗处了呢。棕比目睹着子歌跟汉斯在插科打诨,一边如此思考一边走回自己的位置。

把汉斯暗自当做人质什么的,也太恶劣了吧,你?潘似乎察觉到了棕比差劲心思,冷冷的瞪了一眼棕比,棕比用着能够吸收一切的厚脸皮外装伪装加上死人般的眼神吸收掉了。虽然的确想的有点过分,不过这家伙敏感或者说敏锐到这种程度也是厉害到过分了。

棕比将眼神转过去,一只手托着脸颊,随意浏览着手机上的论坛以及一些可有可无的消息,还没等看两眼,数学老师带着不详的气息就这样走进教室,识相的人都象征性的叹了口气,兴许其中还有几个因为没完成作业而倒吸一口凉气的,虽然上课铃还没有打响,但催眠时光的确要开始了。

“哈欠——”棕比挤出两颗眼泪,今天的自己也是毫无干劲,哪怕现在脸上还是红扑扑的。被冻的?

“真的,不需要我做什么吗?”莫尼特站在充满着消毒水气味的房间中,最后一次确认道。

“虽然给‘匣’的确需要不间断提供魔力,但是还不至于要让你帮上什么忙,”比思卡特斯双手交叉摆在木桌上,一脸不介意的微笑着回应,“而且‘匣’的魔力只能由我来提供,因此实在是不需要你做什么。”

“那么,可以告诉我,您的愿望吗?取得胜利后的愿望。”莫尼特似乎实在不想亏欠什么,“而且,就算如此,如果您遭受什么危险的话,汉斯也会有危险,因此哪怕您不情愿,我也会一直保护您的,作为菲斯老师的拍档。”

“和菲斯一起行动倒是没什么关系。另外关于所谓愿望,其实很简单——”

“我只是希望,所有人能够幸福罢了。所以在拯救汉斯先生的时候,我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情去做的手术。”

“比思卡特斯先生,”莫尼特露出别样的笑容,“您是希望拯救所有人吗?”

“在我印象中,有一位我已经忘掉面容的人,的确也曾经想要试图拯救那个早已经坏掉的世界,但到最后,似乎也没有拯救完呢。”

“没有什么是没有代价的,越是想要拯救全部的人,付出的代价就越大,”比思卡特斯认真的回应道,“与其想那种不切实际的话,不如试图作为一个领袖,用自己的行动铺设前方的道路,这样要实际得多。体制,大小决策,领袖,‘建设者’的管理,每一点都要做到绝对的完美与公正。靠魔法这种由‘心’而起的事物,终究是不能公正的带领所有人走向幸福的。”

“您果然还是个怪人呐。”莫尼特凄然一笑,字里行间中全是,对着孤独的殉道者的钦佩。

孤独而谁都不能理解,不许理解的殉道者,走在永远都看不到尽头的石山上,寒风吹动他背上包中的木铜铃,吹动他干裂的皮肤,因为疲惫而染白的干枯的苍发。但这一切似乎都无所谓,心中怀抱着的理想与信念,推动着他无法停下来。屈辱,伤痕,心伤,背叛,凌虐,尝尽人间一切疾苦后方知人之前行方向,踏遍人间每一块土地方知人之道路铺设之处,拥有力量,便要将一切翻转过来,如果这世界上需要王,需要绝对的至善至高,全能全知的“人王”,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合适人选,那便自己背负一切,恶的一切,善的一切,全部承揽下来。

人王,领导人类,指引人类,赡养人类。无需思考,无需烦恼。大家只需要感到幸福就好了。如果这样人类就可以幸福的话,那自己则一定会攀上顶峰,随后以身殉道。

只要幸福,就好了吗?只要大家微笑着,就好了吗?

如果,真的有那种东西的话,那不就如同——

毒药吗?

“关于一系列杀人案,你怎么想的?”楼道里,“偶然”碰到了接热水的郑渣,即将擦肩而过之时,她如此问道。

“果然你不会坐视不管的吧。”棕比回了一句,同时停下来脚步。

“回答我的问题。”

“站在一般性质的杀人案的角度上看,愉悦犯吧,”棕比一只胳膊搭在楼道旁的窗户的沿儿上,思索起来,“但是有的现场有着术式残留,因此不排除‘棋子’在帮忙,或者‘棋子’本身的恶趣味。”结束第一个质询。

“杀人,是不对的,还是对的?”郑渣不做评价,只是任由抛出问题。

“无论是你们,还是一般人,都是不对的。当然,正当防卫是可以理解的。啊,单纯的回答这个问题太复杂了,照这个问题去网络上检索可以写出如海一般多的书的。”

“具体问题要具体分析。”结束第二个质询。

“主观一点,‘棋子’会认为它们是‘人’吗?还是说是单纯的‘食粮’?”

“别太优越了,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都是会喜怒哀乐,会感到幸福与悲伤的人。话说食粮?这个你还是稍微解释一下吧。”

“和进食其他食物一样的,进食会补充魔力,扩充魔力上限。这个世界万物都充满了魔力,只是量的大小有区别而已,大就好像‘脉’一样,小就是我们日常中呼吸的空气,进食可以从食物中补充魔力,而人类的灵魂是特别的,掠杀人类可以从灵魂中补充魔力。”

“也会有直接进食人类的行为,这样是灵魂和肉体的双倍吸收,但是由于本身这种行为的排斥,因此哪怕是毫不心慈手软的恶魔,也不会同类相食的。”

“人在受惊时,在清醒波动时,灵魂会短暂变得更加‘美味’,对于‘需要’魔力的‘棋子’来说,实为上策。”

“对于你说话我实在不敢恭维。”棕比吹着水杯里热水冒出的热气,嘟囔着,“迫不得已的时候你也会吃人吗,哪怕对方是与你不共戴天之仇的人?”

“会消化不良的。”恶劣的提问要用恶劣的回答应对,实属高明。

“所以你得出结论了吗?”

“综合一下,大概是有‘棋子’在恶劣杀人提升魔力吗?看起来不久就会有大动作出现吗?”

“没有术式残留的怎么解释?”

“有些限于时间,或者其他问题,没有办法实施犯罪,于是直接吞下来,或者带走了?”

“需要回答的是你,而不是我。”站在对面的郑渣撇了撇嘴,白了一眼,“动起来脑子呐,笨蛋。”

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棕比用着一贯的死鱼眼回答道:

“太麻烦了,就目前来说目的已经知道了吧。”

“是吗?”郑渣“哼”了一声,看起来是懂了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便摆了摆手,转身走向隔壁22班。走了几步,她停下脚步,侧过脸,瞟了一眼——

棕比仍旧站在那里,一条胳膊搭在窗户沿上,另一只手摸着下巴,高频率眨眼思考着。尽管如此,墨绿色的眼瞳中透露出来的,从未有过的,恐怖眼神。

“你已经,不能再停下来了。”

“喂,”郑渣打断了棕比的思考,对方全身颤抖了一下,随后很快反应了过来。

“怎么了,郑渣?”

“越是危险的地方就越是安全,越是值得信任的人就越是危险。游戏里既有牧羊人,牧羊犬,羊羔,也有群狼,还有数不清的狐狸,以及——

蛇。”

“不要低估人了,这种事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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