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奇的这个展馆的位置好偏僻......”棕比挠了挠自己的头发,登上了楼梯的最后一个台阶,咕哝道,虽然嘴上这样抱怨着,但是出于好奇心还是踏入展馆的木质地板上,“话说你自己连这个展览名字都不知道是什么,单纯因为好奇位置偏僻而且是摄影展就过来的嘛......”
“刚才你拍的我还一眼没有看过呢,”走在左侧的郑渣并不在乎他在说什么话,她踮起脚尖,略微蛮横的将挂在棕比脖子上的相机抢了过来,翻开之前的摄像记录,迅速的边浏览边抱怨道,“啊,这张,站在印有小熊上半身像的半门帘后的这张,你该告诉我把垂下来的手收上去的,这下手也露在门帘下面了,跟小熊的手部重复了好不协调。”
“啊,这张,坐在立牌下的这张侧脸照,明明把头低下来更好,拍成这样好丑啊,光影也烂的要死。”
“啊,这张我在拍老火车的背影照,一旁在拍婚纱照的明显抢镜了呐。你这根本就不是摄影,只是单纯的看到什么拍什么啊。”
“算了,本来就长得丑,就不奢求你拿个‘门锁’能拍成什么样了。”她怨念的说着这样跟现实完全不符合的话,将挂绳从他的脖子上更加蛮横的摘了下来,关闭相机,收回自己的书包里,顺便又狠狠的瞪了一眼他。
顺便说一下,今天她倒是没有背白色单肩帆布包,而是背着藏青色的书包,书包里没有别的,只是为了照顾“室内”温度而准备的衣服,因为现在所在的地区和一开始的主干道温度不一样,因此在半个小时前郑渣换下了那件天蓝色露肩连衣裙,换上了书包里的白色T恤,外加长袖灰蓝色衬衫,裤子则换成黑白条纹九分裤,以及白底黑点的中邦帆布鞋。
“我只承认我自己摄影技巧烂。”很少接触过摄影的棕比倒也是干脆中透着一丝圆滑,他叉着腰装作一副生气的样子,“别的我可什么都不承认。”因为温度的原因,撸起来的袖子捋了下来。
“比起静态的相片什么的,动,动起来的模样才更加——”就在他话还没有说完的时候,郑渣无奈的噘着嘴,眼神示意他打住——
“别找借口,还有,别画龙添足。”
“画龙添足?不是画蛇添足嘛?”棕比一脸懵逼。
“重点不在‘足’,在‘龙’啦。”恐怕这句话真正所代表的含义,要用一篇高中生议论文才可以解释的清楚罢,“话说我们到底到了什么展馆了,刚才只顾着看相片了没有注意。”
“门口写着,”棕比努了努嘴,“叫‘我们的过去足够坚强吗?’主题摄影展。”
“又是这种提问性质的主题?艺术真的是要完呢。”郑渣学着棕比的样子叹了口气。
“看要怎么定义‘艺术’这个词了,”棕比瞅着郑渣的样子,露出罕见的会心一笑,“我之前所说的,以及我所赞同的一部分悲观论点,所定义的‘艺术’只是很狭义的一块。”
“我也不是很懂什么,”郑渣自顾自的走到了棕比的前方,欣赏着墙上挂着的珍贵相片,“你只是学你一副悲天怜人,愤世嫉俗又无动于衷的样子罢了。”
“我才没有。”日常互相白眼撇嘴,但他的嘴角却持续性的罕见向上翘起。棕比走到展览最中央最大的相片组面前,弯下腰阅读着下方的文字介绍——
“阿卡迪亚历一九九九年八月二日,东部中原地域名为‘邺’的小城市,发生史上最大火灾,伤亡不计可数,有一说只有两名居民幸存,其一甚至为当时出生的婴儿,其下落均不明,谣传被当地政府及周边政府掩盖,此后该城市逐渐没落,现已与周边城市‘郸’合并,退出历史舞台。火灾原因至今不明。”阅读着这样看似平淡无奇的文字,棕比的眼瞳中流露出寻常人无法理解的神态。
上方的许多相册,是无尽的灰色废墟;不可辨识的尸体,残肢;在外地而免于其难的亲属的嚎啕;一束束惋惜的花束;只剩下上半身的,泰迪熊......
“抱,抱歉,我早该想到,这家展厅,是近年来国际上发生的各式各样的灾难的摄影展,”悄然伫立在棕比身后的郑渣有些愧疚,白嫩的脸颊略微泛潮红,她全身都在颤抖,如同眼瞳般的颤抖,双脚发软,似乎随时都会到下,“如果是‘伤痛展’,那必然有这件事......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如此自责。铁血又冷血的她,如今居然在对她来说“这件小事”上如同排山倒海般汹涌道歉。
被称为‘天火’的灾厄,近年来最令人嘘唏的惨剧。
“你没有道歉的理由,”棕比挺直身子,转回头,反倒是在安慰着有些局促不安的郑渣,“从小到大,一直到现在,我也早就习惯了——”
“在那一天出生的我,是唯一在火灾发生时出生的婴儿,也是唯二在那场火灾下侥幸逃出鬼门关的人。自幼生活在周边政府的养育设施中,被其他人在背后称为‘不会在祝福下降生的被诅咒的孩子’。”
不知道父母是谁,甚至“家人”这个词无法产生概念反应。
“你看,我都可以若无其事,甚至可以面对着你笑着把这种话说出来,我根本不在乎什么的。”越安慰越有些慌张的棕比常识性的摸了摸郑渣的头,试图安定一下对方,同时也是一种自我反馈式的镇定。
“我只承认你是唯一在火灾中活下来的悲剧,”郑渣模仿着一开始棕比的话,“其他的我可什么也不承认。”
就算在那种情况下,你也是在“众人”的祝福中,“降生”于这个世界,这是不可被剥夺的权利。
从来不会安慰人,以及该什么时候说什么话最好,不识时务的郑渣,现在倒也是在努力着,克制着。
“别说什么‘唯一活下来的’,还有另一位活下来的人呢。”棕比同样拼尽全力微笑,克制,试图将对方的情绪唤醒,他歪了歪头,一字一字如干涩的枯木般说道——
“哭花脸一会就回不去了,带你去吃饭吧,我记得是不是主干道附近有一个‘申德勒的餐厅’来这?西部的香肠我很想试试呢。对了,路上再试试用你的‘门锁’帮你拍两张好不好,郑渣?”仿佛在刀子尝试在玻璃上留下印记,声音回旋在寂静无人的展厅中。
“......小龙虾卷。”如此咕哝着。
“哈?”棕比显然没有听清前面的话。
“我不要吃什么‘申德勒的餐厅’,赶紧离开这个什么狗屁艺术中心,然后带我去吃肯德基新推出的小龙虾卷!”仿佛在发泄着胸腔的复杂怨气一般,郑渣冲着地板“要求”道。
棕比见状,重重叹了口气,将手收了回来,两只手插在裤子兜里,白了一眼郑渣——
“那走吧。”
互相责怪,互相自责,互相安慰,互相伤害后再互相坦然,如果说厌恶还是喜欢的话。对于棕比来说,可能这就是他“幸福的间隙”罢。
“话说你去肯德基到底是吃小龙虾卷的还是冲着那个代言偶像去的?”你和传言中的“面瘫”相差甚远。
“都是吧?”你和传言中的“冷血孤影”相差甚远
“嘁。”可你眼下只像个处在青春期,寻常的灰色少年。
“可是,”郑渣走在棕比的右侧,用着旁人完全听不到的音量,阐释道——
“在那场大火中,的确只有你活了下来。”
与其说是“活”下来,也可以说是“生”下来。
“你又在说什么吗?”棕比居然察觉到了她的碎碎念。
“啊,我在说,他真的好帅啊,好可爱。”话题又扯到了小龙虾卷及相关上了。
“哦。”略有不满以及不安的回应着。
你也只是一个普通而略有些别扭,孤僻的寻常少女罢。
“喂,我可不想在这种时候碰上这种人呐,”潘咬牙切齿的用“念话”给马雷亚传递消息,“这也太坏心情了吧。你确定你没有因为都是龙凤胎而看走眼吗?”
“我很确信,就是那天的两人。”马雷亚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的鲁歆,巴雷特以及芭蕾,三人有说有笑的站在另一侧的侯影厅,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在以十二分的敌意盯着他们,“要先下手为强吗?大小姐。”
“我不想在我玩的时候战斗,也不想见到你在我玩的旁边战斗,”潘双手抱着紧实的胸,不满的噘着嘴以示抗议,“无视他们吧,顺便,标记一下,毕竟咖啡店的事,还得找他们算账呢。”
“驱散术式以及标记术式已经施放完毕,这样就算他们坐在我们的旁边,也不会察觉到我们。”马雷亚在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提前准备好了一切。
“真是的,”潘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一瞬间又放松许多,“就因为这个小岔子,一会的爆米花都不甜了,好烦。”
“没关系,‘氷吸’管够甜。”一直处于站立警戒状态下的马雷亚,似乎在潘的一系列言行中感受到了什么,终于同样放松了不少,坐在了潘的左边,双手支在木质座椅上。没错,今天只是普通的消遣,娱乐的日子,不是战斗的日子,今天的马雷亚,不是一名‘恶魔’,而只是普通的潘的护花使者。
明明以战斗为生的“骑士”,如今却时常面临敌人不为所动,究竟是厌倦了战斗,亦或是单纯的“怠惰”,还是最为纯真的,随性而已。
过去在“彼世”一直陪伴在大小姐身边的我,到底又有多少了解过她呢。马雷亚注视着低头玩手机的潘,一直以来都怀有的陌生感,突然在这个瞬间爆发。
陌生,以及随着陌生带来的紧张,不安,最后变为甚是奇怪的——害怕,害怕因为对方变化而失去。内心潜在的占有欲作为催化剂,不断刺激着面具下的脆弱心灵。
原来在我心里,永远如同战争机器般进行死斗,完成自己每一项任务,沐浴无数鲜血的娇嫩花朵,孤傲,无法被接近的大小姐,被其他同僚称为“战神”的大小姐,不是像现在接纳了我,而是一直以来拒绝了我的大小姐,才是我心中的所熟知的大小姐吗?原来我一直在仰慕是,正是我所追求不到的吗?那我现在所感到的幸福,又何尝只不过是一道被扭曲后的幻影,虚假的幸福的间隙......
“怎么了,马雷亚?”潘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把脸扭过来,随口问道,“对方用什么术式了吗?”
“不......”马雷亚摇了摇头,“我只不过走神了,大小姐,劳您费心了。”真是的,我到底在想些什么,不可以,不可以再有这种危险的想法了。
潘在一旁侧目观察着马雷亚的神态动作,紫色的眼瞳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快速的眨眼暗示着她也同样思考着什么:“要进场了,马雷亚。”
没有回应。
“马雷亚?”
“啊?好。”马雷亚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站了起来,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来票,带着潘向检票口走去......
心在乱的时候,术式也会产生波动与破绽,这种事,对于一名精通术式,以术式的效果为生存手段的大魔法师来言,无疑是最大的忌讳。
“怎么办,芭蕾,真的不动手吗?”巴雷特一手牵着妈妈的手,另一只手则悄默默的将手摸到了口袋里,这是准备战斗的警备状态。
“不用啦,今天我们的任务是带妈妈在家外面一直到晚上哦,这可是爸爸的命令。”芭蕾同样用着“念话”,向巴雷特传达消息。
“嗯,不是战斗,是和妈妈在一起,为了晚上的——”巴雷特在念话里咕哝着。
“嘘,就算是念话,也不要把爸爸精心准备的惊喜说出来哦。”走在妈妈另一侧的芭蕾将身子前倾,没有牵着鲁歆手的另一只手伸出食指凑在嘴边,示意巴雷特停止念话。
“怎么了,芭蕾?”鲁歆用着只有母亲才有的眼神,充满爱意的问道。
“什么事都没有,妈妈!”
“原来每天鲁歆都是这么辛苦,日复一日的收拾这个家吗?”鸿兴依靠在阳台的栏杆上,望着一下午努力的成果,夕阳西下,再过一两个个小时,名为“家人”的三人就要归来,而在此之前,他知道自己还有一项重要的任务需要完成,“家庭主妇可比什么皇帝伟大多了。”
“好了,该行动起来了,”鸿兴自说自话,略有疲惫的站起来,揉了揉自己的腰,再一次朝自己“未知的境界”进发。
向所有母亲和妻子致敬。
这可和战场一样残酷哦!
未完待续(下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