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这家伙说这么多的话,这家伙真的像表面上的那样,是个冷血无情,寡言少语又生性刻薄又冷淡的家伙吗?”艾腾音一边听着坐在对面的棕比陈述着自己的思路,一边暗自想道,“而且,按理来说,他也不是这种,为了追查真相而驱动自己的人呐。”
不已大义为旗,只是做的事恰好跟所谓的大多数所期待的凑巧一样罢了,但是较真起来,自己可没有那么光伟正,毕竟在这家伙的脚底下,可是踩着一位被五花大绑的白发苍苍的老爷子。
“去哪里?”艾腾音在听到对方说道“该出发了”这样的话,有些懵的问了一句。
“当然去寻找可能正在行凶的对手了。”棕比扛起来失去知觉的管家,倒是径直向楼梯上走去,“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没去过书房,你也知道,那种地方保存的信息才是最多的。”
“所以你并没有完全搜查完呐。”
“没办法,在潜入之后,便被自动报警系统给发现了,只能直接暴力介入了,老爷子看起来很忠心,什么也不说,称呼也是模棱两可的老爷,所以没办法只能当人质了,就当我想去二楼看看的时候,你那边已经逼得我不得不先顾及你那边了。”棕比手摸着光滑的木质扶梯,踏上了最后一个台阶。
“所以你当初说什么找到了证据,就只有这一个失去知觉的老爷子吗?”
“只要向你说明,这里没你要找的人就好了。”
其实什么理由都不需要,什么证据都不需要,在那种时刻,在那种已经完全无法收手,自己已经无法阻止自己,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时刻,只要有个人坚决的告诉你,阻止你,“不需要再去做这种让自己后悔的事了”,“停下来吧”,这便是所谓的“拯救”吧。当然,艾腾音明白他做的一切,但对此无法用语言来答,而棕比也知道自己做的一切,但他是在做自己认为值得做的事情。
棕比尝试性扭着门把手,发现拧不开,同时隐隐约约闻到一股腐肉以及鲜血的味道。棕比少见的皱了皱眉,随后用肩膀抵住木门,下半身略微用力,同时吸气,再将肩膀往后稍一个身位——
随后一个不太熟练的顶撞,将木门的门轴撞坏,门“哐啷”一声被撞了进去,突入进前方的黑暗中,仿佛被吞噬一般。棕比向前走了一步,随后立刻被传来的触感,以及扑鼻而来的气味所“定”在那里。
“我觉得你还是回头吧,小鬼,”艾腾音捏住了他的肩膀,眼神凝重,艾腾音由于自身体质的原因,作为“流星之子”,由于其“黑暗中划出的火花一闪”的特性,可以看清在黑暗中的一切事物,现在的他,对于黑漆漆的房间里的内容,看的一清二楚,“就算你心理承受能力再强......”
棕比没有听艾腾音的话,摸着墙壁上的大灯开关,“咔”打开了房间的顶灯——就寻找信息来说,这里已经不存在任何可以称得上是纸质资料的东西,视线里搜集的视觉信息,只有肉,肉块,血块,蠕动的内脏和脉动的血管,嘴巴和眼球随处可见,更有一半被“移植”到了肉块上,其实倒不如说是从肉块上长出来的器官。刚刚脚上的触感,是凝固的血块触感,混合着一丝丝人类的毛发,诡异,异常,到底是无规律的杂交,还是肆意的作品,无人知道答案。在房间的中央,有着如同胶囊一般的透明培养袋,沿着裂口,带着一丝绿色的液体从中缓缓流出来,已经达到了最低液面,显然有什么东西已经从里面钻了出来。墙上用牙齿或者其他锋利的玩意划满了“葛拉尼(gralny)”的西部文字字样。
“这就是另一些证据吧,消化人类的肉体和灵魂,并且开始自我膨胀和生长,”棕比眨了眨眼,用手挥了挥凝滞的恶臭空气,显然比起视觉上的冲突,这股难闻的味道更加让他烦躁,“所以,呃,从信阳体系上讲,是所谓的‘**教’?”在没有战斗的日子,棕比每天都会阅读在浮空岛上的灵学知识。毕竟仲离总是向他强调,力量来自心,而心寄托的地方就是所谓的信仰和思念,万物皆可成为信仰,与心灵寄托之地,了解的越多,作战越有利。
“从大的方面看是这样的,”艾腾音略微钦佩的点头示意,他从郑渣的话里略微了解过他的过去,以及现在的状态,因此对于他现在的知识储备感到很震惊,“但是不排除是原始的食人信仰,以及远古时代的某些事件所带来的‘功绩’。”
“我不是很了解‘**教’,还没来得及了解,只是单纯的知道这个名字,以及特性,是以自身肉体的成长和变化作为信仰,以及对自己身体进行纯肉体的强化以及外延作为方向。看起来都很符合。”棕比快速的眨着眼睛,那是他在回忆自己所阅读的内容,对于这种东西他的记忆力称不上很强,所以有些吃力。
“烧掉吧。”棕比俯下身子,将左手摸到距离自己最近的一条软趴趴,长满了獠牙的触手上。随后,棕比的全省显现出裂痕和刺青,同时左手从指间到半个小臂,变得完全漆黑,只是这种黑暗,甚至要被着黑色深渊吸过去的幻觉,边缘处并不整齐,而是长短交错。陡然间,刺青和覆盖在手上的介于黑色淤泥,水,火的物质,凝聚着一股摧毁一切的力量,如同幻觉一般的震动以及残影感后,左手上燃烧起来刚才那种黑色之炎、水、淤泥。由于是燃烧起来的,因此颜色比附着在手上的,或者说是变成黑色的手臂,颜色稍微浅一点,可以分清它们之间的轮廓。
眼下的这种形式,用“炎”更加贴切。
抹消着一切,拒绝着物理世界上的一切物质,火焰延及之处,肉块和血液开始崩坏,粉碎,化为尘埃,最后不可视,黑色的火吞噬着,消化着,将这个世界放逐。
艾腾音望着燃烧起来的房间,皱着眉头,就算是刚刚直视着那种挑战人类下限的光景,他都没有任何的作呕,然而目睹着棕比身上的漆黑而泛着腥红色的刺青,以及脸上黑色如同陶瓷破碎的裂痕,还有手上的淤泥般的火焰,让他感到第一次如此的不快。“这就是你嘴中的‘小废物’吗?开什么玩笑啊别恶心人了混蛋。”
简直是,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东西。到底这股力量的来源是什么,竟然可以到这种地步。然而作为主体本身的棕比,却一无所知,恐怕就连郑渣,就算她知道,也会选择闭口不谈吧。
你就这么讨厌着这个世界吗?既然讨厌,又为什么做到这种地步呢?既然讨厌,又为什么又如此深深热爱这个世界呢?
疯狂与痛苦的潮汐涨落,欢愉和痴愚的阴晴圆缺。
“你在发什么呆?”棕比拍了拍他的肩,“真的该走了。要不然我们也会被卷进去的。”
“去哪里?”反应过来的艾腾音扛起管家,从二楼走廊的窗户里一跃而出,棕比紧跟其后。这家伙,绝对不可以当做朋友,但也同样不可以敌人。
“没注意墙上写的gralny吗?”棕比背对着燃烧的别墅,走在自己的影子里,脸上分不清是刻意的恶,还是无意的善,“应该是跟葛拉尼(gralny)公司,或者有关的人有关系。再加上今天特殊的作案条件,对方显然将目标瞄准了——研究所。”
跟gralny有血海深仇的人,跟coppelia有血海深仇的香巴拉大陆的人,这期间有什么联系,明面上这两家公司是分开运作的,可暗地里,早已经成为coppelia老大,也就是玉墀的大哥,那个叫豪斯·coppelia的手里,作为手段丰富的‘棋子’,不可能不知道这些消息,因此像gralny复仇,是不是就是向coppelia复仇的前兆呢?
如果说,如果说‘棋子’是从香巴拉大陆来的,那么似乎连上了一半......棕比抚摸着下巴,不断的揉搓,这是他思考的小动作。然而他的另一只手并没有闲着,而是打开手机,搜寻地图,查找有关gralny的重要研究所。
该死,明面上,所有的研究所都是有关gralny的,毕竟对方可是当初建校的赞助方,这样范围根本没有被缩小。思考,接着思考,对方是那种小心谨慎的人,然而越是小心谨慎,就越会暴露出最基本的问题。出门狩猎,家门大开已经是第一个问题了,那么第二个可以钻的漏洞是......
“准备好了吗,可以跟得上我的速度吗,小鬼?”眼下两个人已经走到铁门外,如此大的别墅熊熊燃烧,然而周围却没有一个人有动静,这既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也有根本上的一层人与人之间的冷淡吧。仿佛被刻意放大了一般,对危险的麻木感,对感情的麻木感,对人的麻木感。
然而,真的是某些人刻意的吗?而不是所谓的“历史进程”吗?某个声音在心的最深处表示对此持保留态度。
“抱歉,你先赶到研究区吧,艾腾音,”棕比抬起头对这个大高个说道,“我跟不上你的速度,而且,你的速度这么快,应该可以很快把整个研究区的大楼搜查一遍吧,只需要找出来就好了,暂时不要战斗。”
“你小子,真把自己当指挥官了吗?”艾腾音嘴上这么说着,身上却开始浮现出来星之石,如同冰一般在身体上生长,最后多余的部分粉碎,留下的,恰是那套“陨之铠”。
“能多数打少数,绝不要公平作战。”棕比接过来昏厥的管家,眨巴眨眼。
“那你要做什么?”
“现在已经是九点十分了,在不用魔力的前提下,你大概用全力应该是九点半左右到研究区,十一点将所有大楼搜查一遍。最晚十一点遇到敌人,那个时候应该我也赶到了。”
“你确信你可以直接找到最正确的地点?”艾腾音向前走了两步,只给了棕比一个高大的背影,淡金色的头发在月光的照耀下,增了一层霜。
“大概吧,如果我不迷路的话。”棕比左手食指搭在上嘴唇,眨巴眨眼,显然他一直在思考别的事情,因此回答都显得更为冷淡。
“我可不指望什么。”艾腾音挥了挥手,对于他来说,知道了对方的底细,以及大致所在的地区,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因此也没必要在这里玩推理游戏了。
大家各取所需就好,反正演戏都已演到位。
艾腾音一个纵越,激起滚滚烟尘,街道的石砖阵阵凹陷,现在的他已经如同一颗流星,遥不可及。
“好了,现在就又剩下我一个人了。”棕比靠在铁门旁的红色石砖上,墙足够冰冷,空气也足够干燥,背后的光亮勉强够用,他的墨绿色眼瞳也还算明亮。将手机上的地图,三维转移到右手手腕上的便携式终端上,并且三维投影出来,用左手操作——
既然是小心谨慎的人,那么每一次行动都会想到后路,以及战斗的准备。既然这次是大动作,那么更早就想到了,会被盯上的可能,既然如此——
**教,以吸收肉体,崇拜肉体,进化肉体为自己的方向,一切起点,终点,依托,都是肉体,无论是人类的肉体,还是一般的肉体,无论是自己的肉体,还是别人的肉体——
农业区下的畜牧区不作为参考,因为人类的密度太少了。
输入检索:生物工程。
棕比望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红点,显然一部分都集中在某一固定区域,这样就大大缩小了范围。
工作人数最多,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实验,实践阶段,距离城市最远。
追加条件:医学。
筛选,筛选,筛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月亮悄悄的挪了一个位置。棕比思考的时候,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
“你在,你在干什么啊!!”那是一旁昏厥过去的管家,苏醒了过来,望着铁门那一侧燃烧的庄园,沙哑的嗓音中带着丝丝怆然,“老爷,老爷的房子啊!”
棕比愣在那里。
不是因为这个白发苍苍的真情流露,而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语言。至少,在阿卡迪亚大陆上,从来没有这样的语系,尽管他只有十六年的人生阅历,但是他绝对可以保证。
也就是说,香巴拉大陆。可能性,再一次提高了。
老者望向站在一侧的棕比,眼中燃烧起来跟庄园上的火焰无两样的火焰,咬牙切齿,仿佛要将牙齿咬碎般:“你小子,你小子!”
“绝对不可以饶恕,绝对不可以饶恕!”
苍白的发须下,年迈而粗糙的皮肤上,暴露出阵阵青筋,那是一名老者最后的尊严。他用尽全力去挣脱绳索,然而年龄和现实是不可迈过的鸿沟,眼下的他,更像是“挣扎”。
棕比望着一次又一次试图站起来的老者,空洞的眼瞳里,似乎在渴求着什么——
为什么这片大陆上的人,没一个是如此的。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的人,没一个是如此的。
这种灵魂上的错位,到底是因为什么?这就是‘假’的感觉吗?然而这种“假”却是“真”的位置。
他愣在了那里。
“为什么,为什么......”愤怒到极致的老者,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眼眶中流露出滚烫的泪水,这种泪水,滴在地上,发烫,在燃烧。
“你现在想要的是什么?”棕比突然问自己,“真相?还是真相背后的真相,亦或是真理?”
还是,本质?
贪婪的他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棕比伸出手,抓住困住他的绳索,墨绿色的眼瞳里是不可描述的计划。老者的眼睛里,则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对话而满满的疑惑。
战斗永远是下策,是人类之间交流的最后方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