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所的战斗还在继续。时不时发出来沉闷的爆破声,挑动着每个人的神经。哦,忘记周边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除了被疏散掉的,只剩下,已经死掉,被撕扯掉头颅,躯干,鲜血都一并舔舐干净。
一开始的狂乱对抗,早已经转为了,更为静默,但更加恐怖的对峙。从墙壁上掉落下来的LED屏,尚且还保存着一丝电力,黯淡的光芒显示着当前时间:十点四十三分。
然而到目前为止,仍旧是两个人之间的战斗,不知从何时消失的鸿兴以及豪斯,还有尚未出现的艾腾音......
难道艾腾音和棕比的推理,真的出现错误了吗?
并不算太高的研究所,往下却是莫名其妙的深,似乎把实验室建在地下,就有一种掩人耳目的事实,然而这种小儿科的想法,也只会骗一下中二期旺盛的小孩子罢了。破败的舞台上,时不时会有几块水泥脱落,坠落到深不见底,因为两个人之间的战斗而产生的黑洞里,许久才能听到落地声。
前几轮激烈的接触已经结束,现在是互相埋伏,互相为猎人的阶段。然而洛夫特却并没有刻意隐蔽自己,他光明正大的踩在破烂的地板上,端着自己的长枪,稍稍有动静便会转身,显然头部的传感器并不是唯一的侦查器官,身体上显然藏有更多。
他回想起不久前,面前的斯顿恩化为了二十多个相同的“斯顿恩”,并且每一个都是本体,当这个“数据”传到“处理器”里的时候,稍微让“处理器”宕机了一秒,但是随后指令便更新了——“全部消灭”。这样像样,如果因为这种事就停止工作,那才真是笑掉大牙了。
因此他端起自己的枪,切换模式,随后又开始新一轮的扫射。与刚刚不同的是,子弹的杀伤力很弱,并没有造成巨大的爆炸,反而子弹刚刚陷入到斯顿恩的身体内。
“嗯?”二十多个斯顿恩做着同样的动作,发出同样的声音,捂着自己的伤口处,毫不在意的嘲弄般笑了一下。
然而下一秒他知道自己稍微有些失算,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的魔力,自己的肉体,正在快速萎缩——如同在彼世,传说中的杀人草一般,用触手将一切动物缠住,随后触手上的尖锐倒刺刺入肉体内,**着对方的血液,体液,鲜嫩的肉,灵魂,或者魔力,直到对方成为完全意义上的干尸。
“你小子......”“斯顿恩们”没有说完,便从伤口处开始萎缩,崩塌,转眼间宛如干枯的柴棒般,纷纷倒下。
豪斯对鸿兴说谎了,但是又没有说谎,他的确将洛夫特的灵魂从肉体上剥离出来了,但是同把代表着灵魂的力量具现化,魔力的出口“核”,安置在了这坨肉体中,因此本身洛夫特可以使用魔法——
尽管灵魂不知在何处,但“核”还是可以如同量子纠缠般,根据本体灵魂的刺激,而源源不断的产生魔力——从这个层面上,洛夫特还没有死。换句话说,如果不把“核”破坏掉,如果不彻底关掉“灵魂”对这个世界的大门,那么‘棋子’们,彼世所有的魔法使用者,都不会死掉,只要“核”还存在着,肉体就可以在灵魂的干涉下,缓慢的修复身体损伤,就如同棕比曾经尝试过的那样。但是另一方面,即便“核”被破坏了,但‘棋子’们的灵魂也没有受到一丝损伤,直到世界彻底将他们遗忘之前,他们都会“活着”,就好像现在不断战斗的十几位棋子一样,穿越时间与空间,从“彼世”到“此世”。
如果要杀死他,就把肉体碾碎,把核破坏掉。
如果要毁灭他,就忘掉他。
一开始的魔法水晶弹,到现在的“灵魂汲取”弹,都是洛夫特的灵魂,超越着时空,对这副不成人形的肉体进行干涉。但是同时令人遗憾的是,也只是如此通过提供魔力干涉了,脱离了肉体的灵魂,无法对肉体本身做到物质上的干涉,比如拒绝豪斯的控制,拒绝着荒唐的行为。
洛夫特望着连挣扎都没有做到的斯顿恩,向前走了两步,随后再次举起枪,开始扫射——确保击杀,绝不会留下后患,是一位佣兵的基本素养。
更何况,他是那个世界的,传奇佣兵,他一生只做过一次错事,也只留下过一次后患,就是那样的后患,曾经剿灭过不知多少人的希望之光。
稍显随意的扫射,将一些子弹倾泻在无辜的水泥板上,激起尘烟,并且清脆的中枪声响,在这片区域中显得格外违和。
洛夫特停止了枪击,因为他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眼前的二十多具尸体,似乎不见了。是因为密集如雨般的枪点将尸体彻底分解掉了吗?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洛夫特一动也不动,此时的安静,比起刚才的阵阵爆破声,以及和斯顿恩的针锋相对,显得更为可怕。可是这具身躯早已不知道什么为“害怕”,因为此时的感受,思绪,感情,根本无法传达给不知在何处的灵魂上。只有无数个传感器和未知的处理器,在给这他下达着无法抗拒的指令。实际上,他连“这个指令”是无法抗拒的,是外界传达给他的都无法理解。
“无聊的机器废铁。”果然,这个男人永远是不可捉摸的,就好像他的职介一般,“幻术师”,“居然被区区幻术欺骗,人类所谓的科技前沿产物,也就仅仅如此了。”轻浮而傲慢的声音从空间的四处传来,仿佛斯顿恩本身和这个空间已经融为了一体。
洛夫特的脚下似乎有些“不安”,警觉的他立刻后跳,顿时原先站立的地方破土而出,地面仿佛有生命般,褪去水泥和瓷砖的颜色,化为肉体的粉红,血液的腥红,最后,当彻底成型时,斯顿恩仿佛理所应当般赤身**的站在那里。
“好了,现在你所看到的,你所听到,你那些破烂玩意所感受的,到底是真的,亦或只是幻觉呢?”
“还是说,从一开始,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我的幻术之下呢?”下一秒,斯顿恩身着道士袍一般的衣物,如同幻影般开始分裂——
“虽然我并不能认清,但操纵你的幕后主使,那站在阴影中我所不能看清真是面目的人,大致是葛拉尼相关的人吧?果然,像我这种外乡人,从踏入你们的领地一开始,就暴露在你们的视野之下,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们的不杀之恩呢?躲在机甲背后只会耍阴招的葛拉尼之女,潘·葛拉尼!”
“要彻底消灭你,就从消灭你,你们以为自豪的,支撑着这片大陆前进的羸弱科技产物吧,彻底践踏你们的骄傲,就如同你们当初对我的一般!”斯顿恩手一横挥,将伫立不动在不远处,并不能理解他所说的话的洛夫特,陡然冰封。
斯顿恩将伸出的手掌握成拳状,随后如山般的冰柱,剧烈燃烧起来。
幻觉,亦或是真实?
洛夫特感受不到痛苦,但是传感器似乎在向中央处理器传达着,自己的躯体被冻住了的信息。洛夫特尝试移动自己的四肢,但从视觉中看到,自己的四肢并没有在如同指令一般进行移动。但就当他还在纠结自己的身体是否可以移动时,却没注意到,对方,斯顿恩的攻势已经袭来——右手膨胀,手部化为骨质的巨刺,一声不响的穿透洛夫特的外部合金骨骼,最后毫不留情的刺穿了洛夫特的腹部。
远没有结束,斯顿恩的背部随后开始膨胀,生长出如同肋骨和脊椎的相连物,如同蜈蚣一般,又如同翅膀一般,在空中扭动着,随后飞扑到洛夫特的身上,张开獠牙般的尖锐肋骨,企图直接将对方切割个粉碎。
然而洛夫特之所以站在,这里,是因为他是洛夫特。
“资料回收,视觉反馈转为十分钟之前,依照当时资料进行行动。”没错,根本不需要针对现在的状况,对现在,已经“失灵”的传感器进行接收反馈,因为那绝对是错误的,要想排除错误,排除幻觉,只要将自己所接受的信息,回溯到刚刚发生之前就好。
洛夫特,再启动。
强忍着伤口?不,洛夫特本身就已经不存在“痛觉”,能救暂时接收的,也就只有某某部位受损的反馈报告,但是这些信息是否是真,还是幻觉,尚且存疑,因此哪怕在不断反馈,洛夫特也依旧不予处理。认为自己是完全体的,认为敌人就在不远处,举起枪,射击,佣兵的思想就是如此简单。这种想法,不止保存在数据汇总,不止保存在所谓的中枢中,也不止保存在所谓的灵魂中,而是深入血肉,刻入骨髓。
望着用着超人的速度躲避着斯顿恩的重重攻击,并且似乎可以看穿幻觉般对着斯顿恩真正存在的地方冲锋过去,并且举起自己的大枪,肆无忌惮的倾泻着自己的火力。
让人想起来,洛夫特原本的样子,那个被称为“传奇佣兵”的洛夫特:隐藏在丛林中,宛如幽灵般,驾驭着同为幽灵的坐骑,奔驰在绿洲之上,手中的钢制圆锥长枪,还有他的信念。
地板一层又一层的在塌陷,如同一层又一层的地狱般,夜的暗深沉的侵蚀着两个人行动的身影。到最后,声音逐渐停歇,彻底被暗笼罩的,因为激烈的战斗而被分开的二位,在迷宫一般的立体世界中,作为彼此的猎手和猎物。
洛夫特将资料切换为实时接收,开始对自己的身体受损状况进行自检。“核”的存在,使得刚刚受损被穿透的腹部,已经完全恢复如初,并且外部的骨骼与装甲,也从里面不断蠕动的肉团中生长出来。豪斯在他的肉体中注射了一部分因子,使得可以借助肉体恢复,修复外部的装甲。
即便失去了灵魂,也仍旧是不死不灭的武装士兵。
“终于,终于到了,”芭蕾走在明亮的实验室楼道中,时不时会有身着白衣的实验人员从路口经过,向尚且年幼的她点头表示敬意,巴雷特有些怕生,将头扭向墙壁的一侧,故意不向人们看去,也故意不去注意他们的行动,“巴雷特,不要落后来哦。”
“所长真的会相信你蹩脚的扯谎吗?”巴雷特咕哝了一句。
“放心吧,这里的所有人都把爸爸的话当做真理,因此,只要把爸爸摆出来,就可以了,放心吧,爸爸平常也不会来这里的。”芭蕾伸出自己的手指,闭上一只眼睛,俏皮的大笑着,刚刚好没有露出粉嫩的牙龈。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从尚有人流的通道,走到了空无一人的培养罐“丛林”中,诡秘的液体中,。密封着奇形怪状,每一个都足以震撼世界真相的物体。芭蕾走到通道的最深处,知道刚才,她已经刷过不下十次,足足有十二次的磁卡了,现在,则是第十三次——
手中的磁卡落下,厚到令人难以想象的大门,上下缓缓打开——再往前的情形,就是不允许任何人涉及的真相了——
“妈妈的肉体数据。”芭蕾望着一整排,在培养罐中漂浮着,完全相同的鲁歆的肉体,闭着眼睛,仿佛睡美人一般,等待着王子将她们唤醒。然而注定不可以唤醒,因为这触及到了绝对的底线。芭蕾将巴雷特手里的袋子接过来,随手扔进最里面的空空的培养罐中。随后开始熟练的操作仪器。显示屏上的数字正在不断变化,培养罐顶端也伸出数个管子一样的东西,从不同角度**鲁歆头颅。
“这世界上,有两件事是魔法所做不到的,是起死回生,以及,孕育新的生命。这就是魔法的上限。”
严格意义上,鲁歆没有死。
“培养罐里的全部,都是妈妈的克隆体,但是她们没有记忆,换句话说,肉体可以有许多个,完全相同的,可以随意复制的记忆,人格也可以有很多个,但灵魂,永远只能有一个。”巴雷特望着漂浮在培养罐中,正在被顶端的管子**大脑的“新的”鲁歆,念念有词。
这是真理。
“爸爸,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这是芭蕾和巴雷特一直以来共有的疑问,但他们从来不敢问自己的爸爸,因为他们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不是自己应该了解的问题。但他们还是在偶然的机会,在爸爸的好朋友,比思卡特斯哥哥的嘴中,听说了这样的地点,以及这样的事实,也从他的手中,拿到了这张磁卡,真该感谢那个人,要不是这张磁卡,恐怕所长也不会完全相信他们俩人的一面之词吧?
但是即使是比思卡特斯哥哥,也没有给出,爸爸建立如此地点的理由。
“存在于头颅中的大脑,以及大脑中的一切记忆,人格,都会完全移植到新的妈妈的肉体上,等到一切结束,新的妈妈会从这偌大的子宫中诞生。”巴雷特的眼中,是罐子里的绿色,慢慢的,又是血的赤色。
而会场外的那名无头尸体,也会彻底成为失去了身份的,垃圾物。
爸爸所爱的妈妈,到底是她的肉体,还是这不断遗传,恐怕因为意外会丢失的记忆呢?
巴雷特突然注意到,芭蕾停下来操作,在那里似乎咕哝着什么......
“怎么了,姐姐?”巴雷特转身问道。
“爸爸......”芭蕾的声音在颤抖,仿佛是真的做错事的小孩子般,“爸爸骗了我们......”
“妈妈本身的那句肉体,就是不死的。”
“我从妈妈的头颅里,检测出了超乎寻常,不是我们任何一个人,甚至超出这个世界维度的魔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