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没有任何记忆,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关联,才有资格被对方信任,正因为是一个完全的“zombie”,才有理由站在这里和他谈判。
对方虽然会被仇恨冲昏头脑,但毕竟是一族之长,无论是眼界还是细节,都可能远胜自己,想要套出来情报并不算容易,甚至可以说几乎不可能。但是,自己也并非一无所有,就看自己手中的“锦囊”,有几个是真正有效的吧?
斯顿恩将身体的形态化为了最原始的基础形态,眼下的他的外表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并且是一个文明,一个种族,一个国家最后的精神所在,灵魂之托。他那浅绿色的秀发以及眼瞳,还有光滑嫩滑的皮肤,和十几岁的少年无异。
“觉得很神奇是吧?”斯顿恩的语气缓和了一下,就在刚才的变化中,从他的“身体”里“吐出来”一身完整的衣服,看起来斯顿恩每次在使用能力前,都会将衣服收进体内保管,倒是很耐心寻味的细节处理,“这就是超越了时空的信仰,香巴拉大陆上每个子民持之以恒信仰的**教。”
“操控肉体,变化姿态,延展,膨胀,增殖,化形......”
“有一点我很在意,”棕比打断了他的自我陶醉,“或者说,是很大的矛盾点——‘游戏’的开始时间是在今年九月份,也就是说你的能力觉醒,以及对过去的世界的记忆,都只有在九月之后才会拥有,但是这份宗教却已经流传了数百千年......”
“这怎么想都是矛盾的吧,或者说是很明显的谎言。”
“哈哈哈哈,”斯顿恩用赞赏的眼神看着对方,一边穿着掉落在地上的衣物,一边回答着他的话,“**教的确流传了千百年,我没有撒谎;也的确到了九月份,我的能力和记忆才觉醒,这也不是谎言。”
“那么,究竟问题出在了哪里呢?”斯顿恩似乎在考验对方般,将问题又抛了出去。
“不是谎言”,这一句也不是谎言,对方没有对自己撒谎的必要,而且老爷子之前的确也提过**教这个事情。他知道我也没有撒谎的必要,并且他也不知道我到底对香巴拉的事情掌握到了什么地步。那么,对方的手法是什么?
棕比突然想到了郑渣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彼世的命运归一定理。即过去的人即便在失去了记忆的现世,也会做出一些和在彼世相似的事情,提出相似的理论,因为其本质,其灵魂的形态,其性情,是一个。那么,现在范围缩小了,“**教”这个词只能绑定在“斯顿恩”这个人身上,即便他在恢复记忆前就已经建立了这个宗教,那么千百年的流传——
棕比踏着脚步,不经意间,脚踩到了什么东西——棕比低头定睛一看,是一块艾腾音在战斗中留下来的陨石块。
对啊,这不是有现成的例子吗?一开始答案斯顿恩就已经告诉自己了。棕比抬起头,淡漠的表情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他缓缓开口,另一只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十二月凌晨的天气真的,真的有些冷——
“因为这个宗教就是你创立的啊,斯顿恩·马斯坦,”棕比面无表情的说出了自己的猜想,从结论开始,“香巴拉大陆上最大的奇迹并不是**教,也不是只是单纯的地下的‘幻脉’,而是由于‘幻脉’而引发的奇迹——”
“幻术。”
“早在千百年前,你就活在了这个世界了啊,斯顿恩,”棕比断言道,“每当你快要死的时候,你便会将你的下一代,呼唤到身边,用幻术抹除掉对方的记忆,将自己的全部记忆‘转移’到对方的身体,从此,老的斯顿恩便死去了,真的斯顿恩便重新复活——”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甚至我都无法去相信,但是,艾腾音的弟弟,海色的现状以及刚才你不经意间说出来的真话,让我不得不去相信,将幻术运用到极致,的确可以做到这种地步。太大意了,其实一开始答案就已经在身边了。”棕比赔笑似的咧开嘴,但是眼中却像是两把刀子般,刀刃上流淌着冷冽的寒光。
“最开始发现幻脉的是你,而第一个擅自使用出幻术的也是你,虽然在没有拥有契约卷就可以使用幻术,的确看起来怪怪的,甚至可以说是不尽合理,”棕比不经意间皱了一下眉头,今天有这么冷么,感觉不仅手脚冰凉,额头也有一丝凉意,“但是你的职介的能力注定了你可以在没有拥有契约卷的前提下就可以使用幻术——”
“你是‘幻术师’呐,职介能力就是,即便没有魔力,即便在没有激活‘核’的前提下,即便还没有开始‘游戏’,你就已经可以使用你的职介能力了。”棕比将所有的不合理串联在了一起,使单个看起来的确不合理的事实,连接成一个合理的过程。
现在轮到斯顿恩沉默了。
沉默就是默认。棕比抿了抿嘴,不能乱了气场。
斯顿恩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长的笑着:“本来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拥有和魔法并不完全一直的力量这个单纯的事实,但是没想到你都已经猜到这个地步上了,我给你的奖励就是承认你说的都是事实。‘斯顿恩’从来都不是一个人,而是祈祷着拥有不死之身,无穷活力的肉体,可以永远看到明天太阳的意识和精神。”
“所以判断一个人是不是自己,不是肉体的外表,而是那份记忆和灵魂意识吗?”棕比在一件件事实中,窥探着这个世界最后的本质,“恶趣味的家伙。”
“在所有你的犯罪行踪中,”棕比突然换了一个话题,他的音量也突然抬高了一阶,“或者说你的食人现场中,你的特点就是使用你用幻术召唤出的使魔进行吞噬作业,同时使用幻术欺骗当地的摄像头等一切设备,所以在现场留不下一丝你的魔力,只会留下吞噬后残留的就算是大魔法师也无可辨识的魔力——那是被吃掉的人残留下来的灵魂的具现化,并且对方也会无缘无故的人间蒸发——”
“幻术做成的使魔?”斯顿恩眨巴眨眼,发出了特有的老年人对不成熟少年的宽容式微笑,“呵呵呵呵,你是指那天我袭击你的使魔?真抱歉,那种可以真正做到具有攻击能力的使魔,是必须将**系术式和幻术杂糅在一起才可以拥有的效果。”
换句话说就是,如果真的如棕比所说,那么现场不可能不留下斯顿恩的魔力痕迹,而作为思维能力到顶点的马雷亚,是不可能没有发现的。斯顿恩至今为止的能力,已经向所有人展现出了,他是思维能力极高的家伙,绝对不是艾腾音那种因为思维能力太低了以至于就算使用术式也难以被察觉的家伙。
“不要太着急,年轻人,”从棕比解读开第一步后,斯顿恩的口气和神态就好像缓和了许多,“看得出来你其实想通过香巴拉大陆为跳板了解什么,但是很遗憾人不能一口气吃成一个胖子。”
“步子太大,容易扯着蛋,就好像你刚才犯下的失误。”
“的确思维太过跳跃了,过分想知道这混杂成一片的杀人案之间的致命差别。”棕比咬起来自己的手指甲,一直到目前为止,斯顿恩巧妙的用幻术犯下的罪行,使得追踪真正的自己想要的犯人可以轻易躲在对方施展的陷阱中为ta所用,使得追捕愈加困难。
“不好,被否定之后,自己的步调就会乱掉,思路也逐渐混乱了,”棕比再次皱了皱眉,倒不是在痛苦自己的错误想法,只是在单纯的觉得冷而已——
“好好想想,对方的目的,对方的目的,站在对方的角度——”
“除了提升魔力,还有了是为了,**系能力,异常年轻的外表,不再依靠夺取身体的能力觉醒......”棕比再次小心翼翼,将不合理的事实连接在一起。
“啊对啊,”棕比努了努嘴,“利用幻术将对方控制住,直接将对方无意识的带回家就可以了,这样就是一举两得了。”
“满足了两个条件,亲自吞噬肉体,以及提升魔力,这样一来,庄园里的糜烂的外置肉块和那些血管,器官,也就都说得通了。”
“那样就必须调整一下你今天的外出动机了,”棕比转了一下眼瞳,不断的在对自己的推理和结论进行修正,“那就是:能够判断你今天亲自出动,完全就是因为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套了半天我的情报,”斯顿恩清了清嗓子,坦然说道,“你又要给我些什么情报呢?”
“能够直接告诉你的就是,”棕比学他的样子,同样清了清嗓子,“你被当棋子利用了。”
“至少你来到这里,一直以来的行为,都在另外一些的人的计划之中。”
“你要告诉我的就只有这个吗?”斯顿恩似乎不太敢相信对方跟他周旋了半天,竟然只吐出来这样枯燥的情报,“你以为,就算我知道,我会停下来我的行动吗?”
“说到底就算有第三者存在,无一例外是阿卡迪亚人,而我要复仇的对象就是所有阿卡迪亚人,所以本质上并没有区别,你说是吧,少年。”斯顿恩似乎有些失望,他本来很期待对方会说出来什么惊天动地的话的。
“当然不会,”棕比倒是很沉得住气,“但是总觉得很搞笑——连自己的仇人都不知道,到最后杀了一堆无相关的人,引来更大的仇恨,最后大家一起死在仇恨的漩涡中,真正的凶手还逍遥法外,甚至可能还是帮助过你的朋友,你不觉得嘛?”
“当然,如果不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蠢,那么搞错了凶手,那就是坏了。”棕比的眼神有些嘲弄。显然他早就想到了,斯顿恩的目标一直是葛拉尼,只有这个他是绝对确信的,因为在庄园里那在墙上触目惊心的刻痕,传递着无疑伦比的绝望和愤怒,悲痛和憎恨。
越是年老,就越是深沉,这句话不差,但是实际上越是年老,见得越多,其实脾气也就越差,悲痛的事长处于心,则无法闭目即忘,越是戳中内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则暴露出来的弱点越多。虽然这样很是对不起老年人,但是在游戏面前,永远都是胜者才有资格说三道四吧——不能受对方的掌控,从一开始就进入到对方的节奏,必须将主导权抢回来,哪怕用这种让人不齿的手段。
“什么?”斯顿恩突然换了一种眼神,眉宇间显然有些怒气,显然他以为棕比已经知道了自己在找的“精确目标”,也以为棕比知道真正的“精确目标”,“你说我找错了人?”
“十年前,”棕比从口袋里翻出来在战斗中居然没有坏掉的黑框眼镜,戴上,显然他以为只要戴上眼镜,就能让眼睛不那么冷,今天真的有这么冷吗?“香巴拉大陆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的记忆真的是正确的吗?”
“我没时间陪你卖关子了,”斯顿恩伸出手,顿时爪子伸长,一刹那直接抵住棕比的脖子,浅浅的在颈间划下一道伤口,新鲜的血液缓缓流出,给皮肤加上一层新的墙纸,“以你接下来的话判断是否在这里杀掉你。”
棕比保持沉默,只是愣愣看着对方,眼神里是一丝怜悯,一丝嘲弄,和一丝悲叹——他在不断挑拨着斯顿恩的神经,逼迫着他先开口,这是在赌,赌一把斯顿恩究竟是愤怒占上风,还是好奇心占上风——
斯顿恩咬紧牙齿,似乎在强忍着杀人的冲动,但是对方的眼神和他说的话,又如同一根根鸡毛一样瘙痒着他的心,终于——
这是一段不知在何时发生的对话。
“我很好奇,为什么要给我设计这款战衣呢,明明只要凭借着我的职介特质,一般人根本无法对我造成真正的创痛。这样的战衣,反而会阻碍我的特质。”
“你说对了,”比思卡特斯享受着菲斯用木梳子把弄着他的银丝,“我让豪斯制造这件战衣,真实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让你可以在空中行走,以及提升其他能力,只是不想动用你的特质罢了。”
“为什么呢?”菲斯明显有些疑惑。
“它太残忍了,对你而言。”比思卡特斯少有的语气沉重起来——
“因为你可是‘信徒’......”
......
她醒了过来,下半身被压在巨大的水泥块中,右臂大概被砸断了,感受不到它的存在,大脑无法操控——能够感受到的,只有成倍的痛苦,肌肉被撕裂的痛苦,失血的痛苦,石头断裂的痛苦,神经被破坏的痛苦......普通人受到的痛苦,正以成倍的敏感度,传递到菲斯的大脑中,整副身体随时都有休克的风险——
但越是痛苦,越是增大自己受到的痛觉的倍数,自己的魔力就能够越发的暴涨,这种并非直接来源于情感和思念,祈祷和思考的魔力,正是职介“信徒”的特质能力,用约定好的受到的痛觉倍数,换取超量的魔力,以及身体素质——
对你的虔诚信仰,即是我忍受痛苦的动力——菲斯慢慢从石块下挣脱,每一下跟石块之间的摩擦,都是钻心般的痛,但自己却是微笑着,如同面对圣灵般笑着,仿佛三尺之上并非苍月,而是——
菲斯站了起来,全身早已经如血瀑,但更多是,是她体内现在可怕的魔力容量。
比思卡特斯大人,因为你就是我的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