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欢迎来到最后一块区域,诸位忠诚的玩家们!唔,这种致辞还是第一次说呢,”陈清了清嗓子,站在主办方的地位上,算是在迎接挑战最后一块中心区域的对手,潘和马雷亚。在路路的术式下,自己已经更换上了新的衣服,脸上的血污也被消去,只剩下不再流血的伤口铭刻着刚才发生的激斗,“当然,还是要稍微正式一点的。”
“玩游戏嘛,在打最终BOSS时,那是得有相当隆重的仪式的,仪式感可是很重要的,”刚刚还杀气腾腾的潘,现在和马雷亚一并站在鸟居之下,倒也是轻松了不少。现在的她与其说恢复成了平时的懒散样,倒不如说是像是个在专注通关游戏的玩家。一码归一码,场外死斗归场外死斗,通关这款游戏是通关这款游戏。虽说潘自己心里也有自己的目的,但是像个傻乎乎的野蛮人只追求胜利的一般做法,可不符合她的作风,“好了,那么最后一款游戏的规则是什么呢?”
“让我想想吼......”陈挠着后脑勺的头发,一脸平淡的说出最为难以置信的话。
“想想......结果你连规则都没想好啊?!”潘倒是做了次吐槽役,翻了个白眼给陈看,并且慵懒的说着,但是其实在这短暂的休战期间,她正在用自己的魔力,以及马雷亚的术式,迅速治疗着自己身体上的伤口,以及身体上的疲劳。
“哎呀,之前就一直在想,到底什么最能代表‘游戏’这个概念的‘游戏’呢?”陈尴尬的“哈哈”笑起来,“想来想去好像无论是电子游戏,还是传统的游戏,都不太全面。”
“所以就追根溯源,”看起来陈并非什么也没准备,说不好是现在想到了,还是一开始其实就有所准备,只是在卖关子,“让我们来玩人类最原始的游戏吧。”
“最原始的游戏?”马雷亚皱了皱眉,他似乎感受到一丝被针对的怨念。
“那就不能使用魔力,在这个地方,神山上,进行普通的死斗吧。”陈两手一拍,郑重其事的说道。
“果然如此。”
“结果到最后,还是普普通通的打架嘛。”潘耸了耸肩,她以为可以有什么新奇的想法,但是在一听“最原始的游戏”的时候,差不对就想到了这个结果,“真是没有新意......”
下一瞬间,潘似乎感到了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异变——
“什么情况?”潘捂着自己刚刚长出来的左手,“扑通”一下,跪了下去,“疼,好疼,全身上下的伤口都在哀嚎着,身体在哭泣,仿佛要罢工......”
“大小姐!”马雷亚想要搀扶潘,然而就在他迈出自己的左步的时候,他也感受到了极为诡异的感觉,“我的身体,成为了普通人的身体了?”
羸弱,不堪一击,视觉变得迟钝,通过视觉感受的信息极为有限,信息的流通量一下子狭小起来,有一种莫名的空洞感在自己的身体滋长,不仅仅是失去了魔力的支撑,并且更糟糕的是,自己的“基本属性”也被完全剥夺了。
完完全全的普通人。
“既然是普通的死斗,那就肯定先变成普通人的状态啦,”陈拉伸自己的胳膊,扭动自己的腰肢,似乎在进行热身活动,“这边也是在承受极大的伤口痛苦和不习惯呢,以及足够公平了。”
“已经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了几十年了的你,该不会不习惯这种原来的样子吧?”路路捂住自己的嘴巴,隐隐约约似乎在嘲笑完全依赖术式进行战斗的马雷亚,“当然,心地善良的还是给你们留了后门的。”
“实际上,你甚至可以使用各种枪械,当然,都藏在这栋神社里面。”路路的两只手互相伸在相对的手的宽大衣袖中,她此时仿佛是司管游戏的巫女,降下神的昭告。
“我没事......”潘拒绝了马雷亚的好意,缓慢的再次站了起来,看起来她并不是不能忍受,只是突然的身体变化,让她有些不知所措罢了。
“准备好了吗?”陈捡起一直躺在木地板上的一把无护手短太刀,气息瞬间和刚才完全版不同,随后路路将一直揣在手里的东西扔向陈,单手接住,塞进自己的耳朵里,咧开嘴,声线甚至还有些颤抖的说着,“人类最为原始,最为低级,也是最为激动的游戏,我们称呼它为——”
“战争。”
话音刚落,路路便转身向神社深处走去,同时,陈从刀鞘中拔出利刃,简单而朴实的向潘冲了过去。看习惯了华丽而刺激,到处都充斥着壮观的爆炸以及移山填海般造势的战斗,这种普通的一招一式,反而有些稀奇。
“不能挡下来,不能跑,”尽管失去了基础属性,尽管感官无法进行无限的扩张,但是自己的思维,自己大脑的活动方式,是不会因为失去了那种超人的能力,而有所改变的,“尝试去躲避,注意对方停止的脚步,挥砍的方向,就算没有魔法,自己千百年来的武艺,拳法,也不会有所倒退的。”
像风一样自由;像太阳一般耀眼;像冰一般忠贞而坚毅;像紫雾一般无法捉摸,无法定义;像天地阴阳一般调和。
潘深呼一口气,脑海里浮现起一些往事,浮现起一个年迈的身影,一个熟悉的身影以及一个模糊的身影,每一个都影响着自己人生的轨迹。没错,就算失去了魔力,就算身体上的伤痕时时刻刻都要吞噬自己的意识,但是,绝对不能在这里倒下——
“马雷亚,追上路路,陈就交给我了。”潘再次摆弄出最开始的架势,左手在前作掌,右手再后向上顶掌,就算看不到,也能感受到一轮阴阳盘在她的身上环绕。
“祝您武运昌隆,大小姐。”马雷亚向来是最为信任潘的,况且眼下,他也只能做到这些了,失去了魔力,变成普通人的他,眼下听从曾经的将领的潘的话,是最为好的上策。马雷亚踩踏着厚厚的落叶层,发出“沙沙”的声音,扬起几片红叶。
短刀即将砍下,潘改变着自己的姿态,预判着对方落下的时机:上步,收臂,左臂当中,右臂归拳置于腰间,随后将藏在腹中许久的一口气呼出——
“砰。”左臂左甩,利用手背的宽度,从一侧对短刀的刀身进行打击,本来斜向下挥砍的刀身,受到一个横向的冲推力,改变了原来的方向,并且在左臂,左手背不断向左下推移的同时,也将陈的胸膛大开,此时的右拳早已蓄势待发。伴随着潘气的放出,右拳朴实而结实的打在陈的胸口。
陈并没有坐等着吃下着这一攻击,他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一般,左手抓住即将抵住自己胸口的手腕,推动它想要以彼之道还其之,同时转动拿着短刀的右手的手腕,似乎想要尽力在对方以肉身格挡的手臂上,划下伤痕。
见招拆招,一式一解,没有缭乱的刀法,没有夸张的拳气,两个人如同一对一的公平决斗般,在这座寂静到诡异的神社的前庭上,你来我往。陈的短刀在地面上拨起,惊起红色的弧月,潘的扫堂腿在地面上划过,亦是赤色的浪涌。
可这不是决斗,这是战争。没有规则,没有下限,没有道德可言的战争。最为原始,最为可怖,最为不愿看到的最为可悲的游戏。
潘一个转身,利用身后的枫树,贴近树干翻转着身子,躲过了陈的横斩,锋利的短刀在苍老的树干上,留下不可磨灭的印痕。潘从另一侧出现,在翻转结束后利用余力,一方面用左手卡住陈握住刀的左手,另一方面旋转着左手掌,跨出左步,横向抵住,同时左臂出掌,掌根又一次即将击打在陈的胸膛上,可没有超人般敏捷性的陈,还是如同开始般预料到了潘的动作,侧过自己的身体,同时伸出右手抓住潘打出的左臂,借力打力,将潘整个人拉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对方还是可以预判到我的动作?!”潘的内心有一丝动摇,一直以来自己的动作都几乎没有破绽,但是在和陈交手的过程中,好像自己处处都展现出如同婴儿般的巨大纰漏,长久以来没有造成打击的缠斗,对于自己的信心和下一个动作,无疑是致命的,“可恶,可恶啊。”
在突然受到力的拉动,潘的身体显然失去了稳定,就好像阴阳调和的圆陡然之间出现了过量的阳之力,外来的拉力将本来打出去的掌,连带着胳膊,继而整副身体。潘整个人飞了出去,然而陈并没有浪费这一个好机会,他松开抓住潘胳膊的手,同时再次抓住就在眼前的潘的后颈,在抓住的同时用力高举自己的膝盖,就好像突兀的石柱一般。
“扑!”——一压一顶之间,潘的脖颈遭受到了致命的打击。
“咳咳!!咳咳!!”潘躺在地上,像虫子一般扭动着身子,双手死死的抱着自己的脖子,瞪大了的双眼以及嘴间不经意流出的涎水告示着她现在身体的极度痛苦。没错,再熟悉不过了,就是这种感觉,这就是战争,没有礼仪可言,没有规范所言,杀死,或者被杀死,只有这一条目的,无论是使用何种手段,无论是作弊,或者以多打少,偷袭,投毒,策反,叛变,抓人要害,趁危而入,恐吓,绑架,挟持,人道的不人道的,正义邪恶的,都是正常,都是被允许的。
“没有了魔法,所以就无法进行预判了?你也太小看路路了,”陈左手持短刀,抵住潘的脖子,冷淡的说着,“如果使用魔法,便可以用术式来预判你们的术式的动向,如果没有魔法,单纯的脑力计算,同样可以预判你们的攻击动作。”
“别小看人了,”左脚一脚接一脚的踩在对方的身体上,尽管潘早已不能动弹,但是陈没有停下来自己的动作,“别小看人类的战争了。”
“所以我就说了,这是游戏——”举起短刀,下一秒即将人首分离。
“名为战争的,人类最伟大而令人激动的游戏。”潘在隐隐约约之中,听到了最为厌恶的宣言。
刀深深的嵌在地面上,微微惊起一层叶浪。陈的表情有些惊奇,他不太相信对方居然还有翻滚的力气,躲过了自己攻击。长达二十多分钟的死斗,尽管自己有些路路给予自己的“绝对信息”,可以节约大量的体力,以最小的消耗面对对方的攻势,但是现在也已经气喘吁吁了。
但是这个女人在脖颈遭受巨大攻击的状态下,在身上巨量的伤口的负荷下,依旧躲过了自己的攻击,并且,她又站了起来。
没错,名为潘的少女又站了起来。
“战争?”潘擦了擦自己嘴间的口水,刘海间隙中的眼神,闪烁着可怕的光芒,“这种词,什么时候需要让你这种小孩子来教我了?”
名为潘的少女,就是在这种环境下生活,成长,蜕变,一步步,在漫天黄沙下,在无尽的鞭打和严惩之中挣扎出来的,每一天都会看到无数人客死他乡,见证着每一次背叛,偷袭,趁人之危。她就该习惯了的,她早就该明白了的。
战争的本质就是剥夺生命,人类可以做到,动物也可以做到,这种遵循本能的行动,游戏,是生物的冲动,而从来不是人类的光辉。
只是如今重新拥有人生的她,选择性的遗忘了这一切,忘记了毁灭和放逐,以自己最本初的模样,慵懒的面对着这个美好而虚假,绮丽而残酷的世界。
“真正的玩家是不会否定任何一个游戏的可玩性的,”陈咧开嘴笑着,刀收到刀鞘内,“无论是好游戏,还是垃圾游戏,只要是游戏,我都会全力以赴。”
“没有规则,就是战争的最大规则,我们不过都是玩家罢了。”
“没有经历过真正战争的家伙,居然在这里夸夸其谈。你所谓的玩家,和丧失人性无二。”潘深呼一口气,她知道这场争论没有结果,一位认同所有游戏都是“游戏”的玩家,和一位经历过残酷而向往美好,想要约束出人性底线的玩家,从根本上是无法相互理解的。
我们从来都是孤岛,坚守着自己的海岸线。
“就算是在过去,在真正人吃人的战场上,我和我的部队,也不曾丢失身为‘人’的底线。”深呼一口气,潘知道,自己现在这幅身体撑不住多久,而对方的身体也是如此,新伤旧伤一起裂开,鲜血濡湿了残破的衣服,但潘仍旧再一次做出了战斗的架势。
“无论如何你都不肯放开自己的本性,回归动物的本能享受游戏吗?”陈叹了一口气,“算了,在原有的规则上做出更小范围的规范,同样也是个人的自由,我是不会反对和有所多嘴的。”
“但是只有,赢家,可以说话吧?”陈再次抽刀,凌空一甩,气流搅动起地面上的红叶,“事先说好,我只会做的更过分的。”
“老实说,刚才你做的一切,包括你的同伴的场外协助,在我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过分的,”潘眨巴眨眼,“甚至可以说根本没问题——”
触怒我的,唯独是因为你的意向,而非刚刚的一系列动作。
时间稍微回溯一下。
“真是的,那个小伙子跑到哪里去了?”马雷亚在参道上奔跑着,“无论是本殿,币殿,还是拜殿,无论是神乐殿,舞殿,神轿殿......”
他走到宝物殿的门前,推开大门,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虽说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来丝毫变化——巨量的武器私藏在“宝物殿”中,从最基础的刀剑枪戟,到种类齐全的单兵作战热兵器:“这下子这下子——”
“一下子就公平起来了。”
“把手举起来,放在脑袋背后。”
冰冷的声音浇灭了刚刚兴奋起来的星火。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