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冰雪节狂欢(七)

作者:绯则绯 更新时间:2020/10/6 20:36:41 字数:4758

沉淀在心底的感情残渣,每时每刻都在翻涌起新鲜的浪潮和泡沫,留给人的也只是幻想中的倒影,所能为力。

马雷亚,独自一人走在灯火阑珊,但却冷清无比的街道上,这里不是闹市区,想要寻求私人场所的,都已经回到了身边的公寓楼中,而追求的刺激的人,则还在群聚的步行街与商业路上倾泻着自己的压力。这个世界的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开始变得如此奇怪,明明什么都没有改变,但一切就是如此的不同,不同到不能用彼世的经验来衡量此世的交往——

一切都是那般的空洞,仿佛丧失了,可能性。

但总有一些特殊的人,他们拥有真挚的微笑和话语,能够真正流入自己的心间——毫无疑问,大小姐捡回来的鑫儿,就是这样的人。

难道这个世界的人都喝了什么迷幻剂吗才显得如此奇怪,而鑫儿这样的人恰恰好是药剂的不耐受者?马雷亚的脑海中没有任何证据的冒出了这样的想法。不对,漏洞太多了,动机也不明,如此大的工程量,如果不是掌握着世界命脉的角色,是绝对办不到的——

即便办到,以那种身份做这种事,也是纯粹的没有必要。马雷亚摇了摇头,自己确实是字面意义上的魔法天才,拥有绝无仅有的魔法资质,但不幸的是,自己对于人类,窥视的还远远不够——马雷亚连自己都不太了解。

他为数不多能够称得上自豪的事情,就是自己逃避的能力,和对大小姐的愚痴之心——前者造就了他的术式种类,后者则是能力的主要来源。

然而,大小姐的确变了,这是他一直以来不敢面对和承认的事实。这个世界的潘·葛拉尼,和自己脑海中的大小姐,彼世中的潘·葛拉尼,产生了绝对的裂痕和相位差。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大小姐,潘·葛拉尼选择了放弃主动出击,选择了安宁和慵懒,选择了拥抱平庸,选择了将难以窥视的情感倾泻给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天降角色,选择了鑫儿,选择了——不需要马雷亚的世界。

这是,彻彻底底被抛弃的滋味。马雷亚经历过无数的成功和失败,喜悦或绝望,可没有一次,是现在这般,苦涩难言——说不出口。今天的雪,大概就是为他而下的吧。

耳边“咕噜咕噜”的声音打断了沉浸在复杂而颓废的泥沼中的马雷亚,耳朵立刻支棱起来,他知道这种声音代表着什么——露天,牙齿的咬合,撕扯,磨碎,咀嚼。马雷亚将头扭过去:在自己身旁,深不见底而黑不隆通的巷子深处,有几双人类的眼睛在盯着他看。

嘴角还滴着血。“他们”的脚下,是散乱的衣服,和一条成年男子的腿,还有一滩血。

“不对,没有任何魔法的气息,不是斯顿恩那家伙的手法,也不是那个杀人艺术家的,”马雷亚的衣着发生变化,黑色的斗篷逐渐展开,戴着白色手套的手从下面伸出,随时准备发动术式,而面具也更换为了最基本的铁皮鸟喙面具,黑色而繁多的羽饰将猩红的发色做遮盖,整个人与黑色融入一体,“是新的敌人吗?还是说——”几步走进巷子里,每向其中踏一步,深处的眼睛便闪烁几下,同时“他们”的身体开始以难以想象的扭曲动作移动,或攀爬在墙上,或继续蹲在角落里,很难说他们只是披着一层人皮的“怪物”。

“这就是最近的传闻中被遗弃到石门这座城市中,刻意用来制造慌乱的,鸿兴的实验体最后的模样?”黑暗中马雷亚手上绿色的火焰映照出不详的光亮,那绝不是人类所追求的温暖和光明,“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和猜测......”

这一群怪物的眼睛,让马雷亚感觉到极度的不舒适,仿佛就是,人类所有情感的混沌体。

“毒焱。”同时具备灼烧的持续性伤害和腐蚀性的穿透性伤害,性质的相互叠加,使得这一术式只用消耗些许魔力便可以对普通单位造成成吨的伤害,马雷亚的魔法很多,但眼下他只想把这些“怪物”不留痕迹的消灭掉。火焰如同泥团附着到了衣不附体的发狂的人身上,火焰开始蔓延,瞬间覆盖了整个身体,这些怪物想要挣扎,想要发出声音,可火焰如同有生命般钻进了他们的喉咙中,一瞬间腐蚀和灼烧掉他们的声道和食道,整条巷子是如此的安静,只能听到火焰燃烧的“呼呼”声,和身体碰撞到墙壁,从墙上摔下来的“砰砰”声。

然而有两只带着火焰,朝着马雷亚扑了过去,显然要做最后的挣扎。可无情的死神不会给他们任何机会,哪怕是脏了自己的衣服,他再一次伸出自己的左手,指尖朝向对方——“啪”。他们撞到了无形的空气墙上。一道仿佛天堑的屏障,划分出了两个世界。

“次元包裹(Πλαίσιο κόσμο)。”响指划破空气,被撞击到无形的墙上而停止移动的瞬间,在两侧和上下,身后同时再度出现五面无形之墙,呼啸着向中间靠拢,最后多余的修饰消失,形成一个镜子般的正方体,将最后的两只怪物包裹在其中,“给我化为粉尘吧。”

言毕,拥有着立体形态的镜子正立方体,降维成了一面镜子,最后再度降维成为一根丝线,一个点,直至完全从这个世界消失。

就在马雷亚炫技一般平静的使用出如此残忍的技能后,火焰已经完全将一切污垢灼烧殆尽,就连被害者的尸体,也不见踪影。

可他们的眼睛,那一刹那的眼神,却永远留在了马雷亚的心底,哪怕是职介为“恶魔”的他,也不禁胆寒——

“呀,你这么做,真的让我很难办呐。”一个声音从巷子的更深处传过来,马雷亚将脸扭了过去:一个难以辨别的身影,只能从声音中辨别出大概是男性。

“鸿兴?不是,”马雷亚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但是既然对魔法毫不畏惧,那极大概率就是“棋子”,如果这些怪物不是鸿兴的产物,那就只是他的了,“这些叽叽喳喳的小怪物,就是你的东西?”

“打扰到你走路真是不好意思,恶魔马雷亚,”显然对方掌握着这边的信息,“不过既然我们无冤无仇,那么别妨碍彼此不就是最好的尊重嘛?我可没有跟你打架的必要。”

“很有必要,”马雷亚向前踏出一步,那是挑衅的细节,“我有太多想要知道的事情了。”

“这可难办了,”对方挠了挠脑袋,语气中也带着一丝厌烦,“我今天只想拍两张成品照片的,没想到居然被路过的勇者给打搅了。”

“没办法,只能让你闭嘴了,”从挠脑袋到将脑袋向一侧歪去,另一只手支撑墙壁,随后,整个空间震动起来,“尽可能的,我不希望把这件事闹大,所以只能限制着自己的能力了,还要照顾你不要打的太过火,从科学计算上,这可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黄金炼成。(Αλχημεία)”

脑子一团麻。潘无力的蜷缩在自己卧室床上的角落里,因为在这里,她只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只有这个时候,她才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一旦过了某个时间点,整个公寓,以及周边,便变得静悄悄的,静到有一种慌张。潘很少会有落寞的时候,但眼下正是。她眼睛呆呆注视着远处的木门,木门的另一侧,另一侧的另一侧,是已然睡着的鑫儿。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种神奇的感觉,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身体似乎不受自己控制般,接二连三做出就连自己都感觉到荒谬的事情,而一切一切的根源,都来自空间另一侧的,鑫儿,一个就连名字都是自己起的女性。

“总有一天,你会变得会依靠他人,消融你伪装下的臻冰,解脱掉看似无所拘束,其实浑身是伤的你。你总会变成少女的,潘。”这个声音,透过了空间和时间的长河,有力的再一次响彻在自己的心间,“总有一天,会有人结束你悠长的假期。”

潘回想起短短几天的记忆,恍如隔世,恍如:千年万载船头过,一曲终了何人还。她的笑容,如同烙印般镌刻在自己的心底,她的声音,刚刚好编织成一道圆环,将整颗心,包围了起来。

心跳,在加快,脸颊,泛起潮红。说不上来这是否算是爱,但潘清楚的是,这是如同回归人类的根源,如同婴儿尚在襁褓,甚至回归母胎的平静和舒适,温柔和欢欣......

潘将自己的脸埋了下去——她的朱唇,从来没有吐出过“母亲”个词语,无论是在彼世,还是现世,无一幸免。如今的她才隐隐约约明白,这个词语所包含的力量,其博大与宽恕之心,远胜万千之惑。然而过往的回忆如同潮水般拍打着顽石般的潘,几乎没有被世界温柔以待的她,眼睛里只有血。

越是如此感受,就越是感受到了这种美好背后的残酷,鑫儿的身份背后所包含的计划,以及的身份所代表的血腥未来,谎言和虚伪编织成的道路,潘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对保护他人的无力感。

一直以来,一步步从人类的最底层,爬到将领身份的她,见证过无数生死,也亲身经历过没有将伙伴拯救的失落,可潘从来没有感受因此而倒下,更不会因为无法保护而有所绝望,她早已麻木不堪。

可却,偏偏有一个人,无意间撬开了包裹着她的顽石,告诉了她生命的含义。好热......

更如今,有一个人,戳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躁动,这种渴求镇静的躁动......

迷迷糊糊中,笼罩在夜色中的潘浑身发烫,睡着了,嘴里依旧在呼喊着某个人的名字。

......

有人站在卧室门口。

蜷缩成一团的潘意识到了这个事实,紧紧粘在一起的眼皮立刻分开,潘以军人的速度从床上凭借着腰部的用力直勾勾坐起来,眼睛死死的盯着站在门口的——鑫儿。

“哈......哈......鑫儿......你怎么还没睡......”潘意识到自己浑身上下都沾满了有着一股微妙味道的汗液,如果用科学层次上的解释,大概是过度思考和紧张导致的冷汗,可事实上,科学也只能如此解释了,潘面色潮红,呼吸不均,深紫色的眼瞳一张一缩极不稳定,她意识到自己的呼唤并没有“叫醒”站在门口穿着睡衣一动不动的鑫儿,于是再次呼唤了一遍她赋予她的名字,“鑫儿?”

“睡不,着......”鑫儿胸口中抱着枕头,微微低头,紧咬嘴唇,眼神飘到了另一侧。现在的她没有一丝“母亲”的痕迹,仿佛只是春日丝柳下轻纱裙的少女,枕头被胳膊勒出了清楚的凹痕,明明今日几乎月色微弱,可被窗外月光照耀之下的鑫儿,却是如此耀眼和皎洁。

更为醒目的,还有她脖子上的环形伤疤,但此时恍惚,只若月色项链。

“睡不,着?”被眼前景象冲昏了头脑的潘只能喃喃着一样的话语。

“今晚,我可以睡在这里吗,潘?”鑫儿将头略微扭过去,但潘还是看见了,颤抖的眼神,和晶莹剔透的——水滴。

“当......然。”只有这一个选项。

“潘的身体,好烫......”如果是平日里的鑫儿,估计是要坐起来给潘量体温了,可现在的她,完全不在意般,直观的说出来自己的感受。躺在潘左边的鑫儿侧过身子抱住潘的身体,左手搭在潘的肩膀上。

“鑫儿的身体却冰凉的很......”潘也同样向左侧过身子,左胳膊垫在脑袋下面,低头看着怀里的鑫儿,重复着同样的话,“做噩梦了吗?”

鑫儿没有说话,只是在听到后,将自己的头埋进了潘浅紫色的睡衣中,一动不动,久久——“我可以不告诉潘吗?”

“啊,当然可以,”本来甚是迷惑的潘,此时却担任起安慰人的职位,不过大概就是做噩梦吧,或者......

“如果说,”但是鑫儿还是说了出来,看来刚才她只是在犹豫,“如果说有一天我找回了自己的记忆,如果说我找回了自己原有的生活——”

“你会,觉得遗憾吗?”

潘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潘的人生,是没有在乎过什么得失的,她只是认为,失去了就失去了,得到了就得到了,正因为如此,她才会不迷茫,正因为如此,她才挺过了无数的坎,可现在——

“鑫儿,害怕被过去找到吗?”

“我不知道,”自己的睡衣被紧紧的抓住,肩膀被捏的生疼,明明自己的体质是如此强壮,可现在依旧是钻心的疼痛,“也许过去的生活是更幸福的,也许我必须回到过去的生活——”

“可我眼下,不想失去跟你在一起的记忆,至少以后,我还与你制造更多的记忆。”

“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单纯的这么认为,只是觉得现在就好,只是觉得,不想要失去现在......”

“今天,发生的事,你有印象吗?”潘觉得自己之前的猜测没有错,便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潘感到了被紧紧捏住肩膀的手,突然无力。

“那个人的声音,”鑫儿喃喃着,“每天都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果然,鑫儿是鸿兴那家伙实验室的牺牲品......”潘紧咬牙齿,眼神中闪过一瞬间猛兽的凶狠。

“我站在黑暗的彼端,而他则站在遥远的另一侧,背对着我,凝视着前方的景色,而在他面前的,则是一个巨大的罐子,罐子里——”

“是我七零八落的残缺的身体,只有脑子是完好的,插满了各种管子。”

“而他,则一只手触摸着罐子,不断喃喃着——”

“马上。”

“鸿兴那家伙,到底在搞什么东西啊......”潘不认为真的有这种场景,但她可以确信的是,梦里所反馈出来的景象,往往都有显示所映射的具体物质。再她确认鑫儿不再说什么之后,询问道,“还有什么吗?”

“还有......”鑫儿抬起头,用自己的胳膊将自己的身体支撑起来,眼睛与潘的眼睛只有数十厘米之远,呆呆的说着,“罐子的上方,印有——”

“萨博特拉尼。”潘的眼瞳,紧缩成一个点,那是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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