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卡迪亚历二零一四年十二月二十一日晚上八点四十三分，原以为大概两个小时之前的小型爆炸已经是全部，然而现在回想起来，那只是一个最为简单的信号——宣告着一场危机的来临——大量不明的微型漂浮扩散粒子，在中央控制室的错误调控下，以不明形式从工厂的空气调节系统中传播开来，一瞬间弥漫于整个封闭的工农业区，随后在不明火源下，起火爆炸。
走在商业街道上的行人，站在阳台上的居民，恰巧走在游廊窗边的研究者，所有人都被远方的冲天火光所吸引，那宛如又一颗太阳从遥远的彼方升起，巨大的气流裹挟着火焰在半球型的封闭空间内肆虐，那是绝对会让人震惊到停止思考的美丽和震撼——仿佛就是地狱现世。
支撑着石门所有居民的根基，日常用品也好，粮食也罢，短短一个小时内，所有的根基产业被付之一炬。如果不是有作为屏障和隔离外界的半圆形“苍之穹顶”，恐怕毁灭的，就不仅仅是农工业区了。
万幸的是，在爆炸发生之前，所有人员均已安全撤离，除第一次爆炸而受伤的学生外，没有发生死亡事件——除了十二位身份保密的特殊行动小队，他们的存在随着这一次火焰而被彻底抹消。
坐在特种部队的军车上，望着渐行渐远的火光，棕比能够感受到其爆炸而辐射出来的热量，脸部有些发烫，一阵强风吹过，刘海随风而起，骚动着他的双眼。他在思考这一系列事件背后的意义，或许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对方只是如同孩童般，肆意玩弄着这个无聊而扭曲的世界。
“救援队还要多久才会赶过来啊？”他听到了周围特种部队的队员在漫不经心的聊天。
“谁知道呢，估计这场火一两天也无法被扑灭吧？”
“这下回去之后，得去超市屯粮食了，石门要完蛋了哦。”
“我估计我们应该会被调遣去其他城市吧，毕竟这次据说是外来势力的干涉，依校长的作风，是肯定不会放过那些城市的，毕竟只要用现在的武器，碾平他们的城市也只是朝夕之间。”
“可你都看，敌人都入侵到这里了，只能说校长也摊上了他解决不了的事情了。你看现在网络上多少反对他的人，而且除了我们的所有部队都被调遣去维护城市的稳定了，就这每天都会在各地发生大大小小的民间冲突，照这样下去，校长鸿兴的位置迟早要完。”
“嘘，小声点，这辆车上可不止我们再坐着，”坐在角落的，声音略显沙哑的男人打住了他们的讨论，他们的眼神一甩，盯着坐在另一个角落的棕比以及其他几位受伤的陌不相识的同学，“至少跟孩子们无关。”
“难说，现在很多情绪化的发言可是从学生跟老师嘴里说出来的，”棕比瞟了一眼，将目光再次转向远处的“火球”，“一旦真的被煽动起来，他们可是绝对的主力军。”
洒洒落落，似乎有柳絮飘在他的眼前，棕比举起自己的手，将其中一片接到伤痕累累的手上，凝视着它的消融和逝去。除了完好无损的书包，棕比全身都是伤口，这已经是在“基本属性”的作用下恢复了百分之九十八的伤势。当时棕比面对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和燃烧，将自己能够控制的力量尽数释放了出来，试图用魔力以“机械降神”的方式，将火焰和爆炸尽数摧毁和放逐，解除这一次超出他预期的城市危机，然而这一次他并不能如愿，红色的火焰还是淹没了微弱的黑色无名之火，直到自己力量用尽，瘫痪在地被警备升级的自动人偶救走......昏迷之前，狼狈的他靠在几近倒塌的钢铁墙壁上脑海里浮现起那个女人死前进行的宣言——那句挑衅满满的话语，究竟是外来的人对这所城市的居民拥有优越科技的羡慕与嫉恨，亦或是作为普通人类对所有“棋子”的宣战......
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他的嘴唇努动着，似乎在隐约说道：“又下雪了。”
......
当晚，鸿兴的电脑几乎要满负荷炸裂直至瘫痪，而鸿兴本人则愁到几乎喝不下一滴水。
“怎么会搞成这样，”鸿兴把桌子锤的震天响，眼睛里血丝布满，“身经百战的特殊小队怎么就能全军覆灭，而且还能带着对方到中央控制室的，想不通，完全想不通。”
“比起想那种事情，眼下的局势更为重要吧，鸿兴，”梅尔直接把自己的办公台和电脑搬到了鸿兴的办公室里，她很少称呼鸿兴的名字，足见眼下的紧张局势，“消防部队已经赶过去了，好在‘苍之穹顶’的强度足够，火势仅在工农业区内，而且除了特殊小队外没有阵亡情况，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据第一时间赶到的部队评估，这次火灾需三天左右才能完全扑灭。”
“此外，现在有关工农业区火灾的舆论趋势已经占整个网络的第一位了，尽管我们已经第一时间将所有消息公开透明化，但是——”
“但是无论说什么，这次的损失都是我的失职，对吧，”鸿兴咬着自己的指甲，愤愤说道，“反正只要把锅推给我们就行了，大家都已经习惯了，不管这次有没有X在其中作梗造势，但是所有人都已经自发的习惯将所有阴谋和过失归纳为我们的不作为和错误行为了。”
“您别激动......”梅尔安慰道。
“我不是激动，我就是想不通，”鸿兴再一次锤着桌子，“我已经足够谨慎了，可为什么还是没有阻止这次的爆炸，而且更加糟糕的是，半月一产的粮食啊，还有每一刻都不能停下来的工业产品啊，这下子明天吃什么用什么都成问题了，梅尔，预计我们投放的食品足够所有居民用到什么时候——”
“目前所有储备产品均已投放，但有些产品本身的特性，不具备储备性，因此大概在三天后断货......”梅尔的手在键盘上飞速的敲击，“而且，现在很多人已经连夜，开始去超市等地点抢购食品和市场用品了。”
“又是三天......”鸿兴的脚在不停的踏着地板，左手不得不按住膝盖，但是依旧没有用，“也就是说，会在冰雪节的前夕，平安夜的晚上，迎来顶峰是吧......”
“该死，该死！”鸿兴的大脑乱成一锅粥，其实他不单单气为什么特殊小队会失败，他更加气什么本该去支援棕比的莫尼特，到现在也没有露面。棕比作为力量并不稳定的‘棋子’，不能够阻止这场关乎石门和平的事件也无可奈何，可莫尼特是完全可以干涉的，以“机械降神”的方式将这件事扼杀于摇篮里，可事到如今别说他的消息了，就好像如同人间蒸发般消失了，“这家伙难道遇到了什么麻烦了吗？”
就在他思索的时候，电脑上弹出一个屏幕，一闪白光而过，屏幕上出现了同样看起来累坏了豪斯：“我说，你这次是真的摊上大事了。”
“这种事还要你说？”鸿兴本想发脾气的，但看到对方也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就作罢了，他示意了一下梅尔，梅尔微微弯腰示意，转身离开了办公室关上了大门，“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对方快了我们一步，把所有本地的监控录像删除了，看起来校内校外的两股势力是联手的，”豪斯这时候到正经的不行，“但我之后就派人到现场采集线索了，真是够惨的，那个老师的整个脑子被人挖走了，手法精湛的像是做手术一般，然后发现了一根很不寻常的头发——从分析之后的编号来看，产地是东部的冬桥。”
“果然是冬桥......”鸿兴听罢心里“咯噔”一声，但是脸上依旧假装镇定。
“别装了，鸿兴，”豪斯丝毫不给对方掩饰的机会，“冬桥可是你老婆的老家，听到这种事你不该从椅子上蹦起来么？”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跳起来，”鸿兴很明显在克制自己，“可我清晰记得，冬桥可是你直接管理的吧。”
“别把锅甩在我身上，”豪斯拍了拍桌子，“不是你不希望那所城市有什么改变，以至于让科技一直停留在上世代吗？所以coppelia在当地的话语权也逐年减少，大部分都是本地民间选举产生的代表作为主要执政机构的。两头难的人是我好不好。”说话期间，鸿兴多次注意到有女人在他的背后走来走去，鸿兴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这么长时间在他的办公室里，况且还是在商量事件的时候。
“算了先不争论这些事了，”鸿兴一想的确是自己没有管理到位，说实话他也不太清楚冬桥的管理结构已经变成什么样子了，虽然那是一座他认为很重要的城市，可在石门二中建立起来之后，他也不得不将重心偏移在自己所管理的城市上，冬桥的事项也只停留在表明上，他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雾霾严重，空气中有着异味的老工业城市，那个以医药，重工业为重点的城市，顺便还拥有东部最大的小麦产地，是coppelia的重要粮食出产地，“总之咱们对话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让外人听见，还嫌情报泄露不够严重吗？”
“啊，你说薇多维诺啊，”豪斯往视频外瞟了一眼，毫不在意的说道，“没关系，我觉得她不是那种人。”
鸿兴的眉毛挑了挑，眼神疑惑，他怎么也没想到，豪斯居然会为别人说出这种话，当然很快，几秒钟后鸿兴就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大概再怎么说，豪斯也是生物定义上的“人类”而已。既然如此，鸿兴也不再说什么了。
“所以，绝对冬桥做出这一系列事情的目的是什么？”鸿兴假装咳嗽了两声，示意话题继续，“就你现在掌握的情报来说。”
“我对那个连一般城市的科技水平都达不到，还停留在‘科技奇点’之前的城市没什么好感，如果说我们是第三世代，一般城市是第二世代，那他们就是第一世代的产物，”豪斯咕哝道，“很难说他们是想以内外应和的方式搞垮我们，顺便将我们城市的科技带回他们的城市，进行发展，道理上说不通。这么不思进取的老工业城市如果真有这个心，早应该接纳coppelia和葛拉尼的科技的，虽说眼下两个都是我的手中物，说coppelia也不为过。”
“那如果，是有人拿枪指着他们的脑袋，让他们这么做的呢？”鸿兴的眼镜上的白光一闪而过，“如果是别的城市，把他们作为靶子呢？”
“有趣的猜想，”豪斯假意鼓了鼓掌，“但是完全没有任何证据指向这方面，再说，你现在联系冬桥的管理层了吗？”
“你以为在人均闭关锁城的这个时代，现实联系是多么麻烦吗？”鸿兴已经是完全在发牢骚了，“好在因为我老婆回家的事，联系起来比其他城市要快的多——”
“但是我还是提醒你，”豪斯打断了对方，“如果想要真相的话，亲自去一趟冬桥调查要快得多。”
“我已经派人去了。”
“该不会是你的两个孩子吧？”
“我现在只想赶紧快点解决这场乱到极点的事情，除了大规模使用术式，其他的我都能接受，”鸿兴伸了个懒腰，揉了揉腥红的右眼，“本来让他们监视潘那小妮子的，可是一晚上也没有什么作为，所以就另外委托他们了。”
“已经慌乱到这种地步了吗？”豪斯嘲讽道，当然，也不失是在调节气氛。
“一会儿我还要发布一个紧急视频安慰一下群众，比起调查真相，我还是得稳住城市内的人群，过两天就是冰雪节，我真的担心到那时出现大规模的骚动。”
“不管你说什么，”豪斯下巴搭在手背上，“眼下的现状，已经不足让城市的居民相信你了。无论投入多少储备产品，都会在一瞬间一抢而空，带来的结果就是更多的恐慌和不满，做好最坏的打算吧，鸿兴。”他也很少这样称呼对方。
“我会的，”鸿兴扭了扭手腕，一番谈话后，他焦虑的心情已经缓解了许多，“包括使用术式。但我既然作为领导者，那么我必然以领导者的身份，作战到最后一刻。十年的领导经验，还没有用完呢。”
“就该这样啊，就该这样，”豪斯双手抱胸，“那我也应该做我应该做的事，好好进行我的下一步研究了。”
“我说，你现在不应该展现一下作为‘coppelia’公司的最高负责人的强势吗？”鸿兴白了一眼，“我都快忘了你的这个身份了。”
“你会对手下说的一派胡言感兴趣吗？”豪斯耸了耸肩，“抛开圣莱翁不谈，其他被coppelia的城市，都在掌握了我分享的技术之后，逐渐脱离了本部的领导，越来越独立了，每次的例会也都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倒不是我不想管，而是没必要。我的目的又不是为了享受作为coppelia最高领导者的权利制霸，我只是减少纷争，让他们拿着孩童的玩具自己玩自己的而已，好让我集中精力研究我的目标，也是人类的终极目标。”
“所以总结一下，”鸿兴白了一眼，“你这个空架子。”
“这怎么能是空架子呢？”豪斯摆摆手，“好歹世界上的大部分资产都在我的手下，只要想，coppelia随便可以让任何一个惹毛我的城市消失。”
鸿兴放弃跟这个没情商的家伙继续贫嘴了，能说出这种话的人真的很让人担心他能不能留住身边的那位女性。
鸿兴关闭了通话，同时闭上了眼睛，就在他享受短暂的静谧时刻时——
梅尔推门而进。
“有人找您，”梅尔的脸色有点奇怪，“他说自己叫莫尼特，但我觉得比起见您——”
话还没说完，一位少年就自顾自的推门而进——“我觉得让他先去趟医院更好。”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好肉。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