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这真是,”豪斯口吻有些讥讽,手指在键盘上敲着几个键位,屏幕上的画面也随之更换,似乎他在寻找最好的角度,“差不多到最糟糕,也是最低潮的阶段了。”
话音刚落,一枚小型火箭炮落进大楼旁,如同烟花般炸裂,火星四溅,硝烟四起,然而豪斯所在区域的大楼,纹丝不动。
除了少数鸿兴故意使用上世代的工业建筑原料修建起来的平民区和贫民窟,石门二中的建筑,都是由超高硬度的次时代建筑混合材料制成,就算是远程火箭弹的持续轰击,也至少得轰击几天才会出现裂缝。
现在想想,当初随意将综合活动楼的墙壁砸烂几层的艾腾音和其余几人的交战,EA区的教学楼冲的垮烂的“遗忘之海”,就算只看物理效果,也已经是破坏力非常惊人了。
“他们是在......”薇多维诺双手抱着餐盘,穿着西式的女仆装,站在豪斯的后面歪了歪头,“静坐吗?”
“非暴力对抗的最高形态,”豪斯摸了摸自己上嘴唇,“篝火,标语,帐篷,将整个中央办公大楼包围的水泄不通。”
“看起来是有人指挥他们这么做的吧?”
“正解。眼下群众已经分成好几派了,听从指挥的保守派,都乖乖在中央办公大楼下示威;对这些信息熟视无睹的少数自由派,还在正常度过冰雪节的前夕,准备丰盛的晚餐,仿佛这场运动和他们毫无关系;而最为激进且疯狂的,现在估计都已经在没有指挥下,自发的结成暴乱的帮派,已经开始抢劫商场和金库了。”
但可疑的是,那些持有武器的暴乱分子,似乎没有靠近中央办公大楼的意图,
“诶?这么严重吗?那校长先生不会做什么措施吗?”
“如你所见,自动人偶都已经无法使用了,因为我们的敌人也可以对自动人偶下达命令,石门的基础科技已经完全报废了;所以只能将大部分人员派遣到暴乱最严重的地方,然而也只是杯水车薪,远远不够整个城市的混乱,”豪斯一边耐心的解说,一边用手在屏幕上凭空划出几个圈圈标记。空气传感在这个城市和街边的冷饮店一样普遍,“而且现在中央办公大楼是没有任何多余的安保措施的。”
更要命的是,有相当一部分暴乱分子持有枪械,虽然是落后一个世代的产品,但只要拥有,那就是对生命的威胁;而且最糟糕的情况下,可能还会有部队脱离控制,从监控信息来看,已经有好几支部队失去了联系。谁知道是被歼灭了还是叛变了。
“好过分......”
“这就是我为什么不让你回家的原因,”豪斯一只手举起来宠溺般敲了敲她的小脑门,另一只手端起薇多维诺给他上的咖啡,啜了一口,温度刚刚好。比起护士,薇多维诺似乎是天生的女仆助手,短短的时间内可以把工作做的如同数十年老手一样精湛完美,明明所谓的“浮欢的不适格者”,除了身体对浮欢没有效果,是天生“拥有原初之心的人”外,智商和天赋和普通人没有区别,“之前我就说过,这场运动随时都有可能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爆发,而眼下就是爆发的奇点。”
窗外,刚刚熄灭的工农业区的大火被象征着和平和繁荣的烟花和象征着暴力和混乱的枪声所代替,远处有大火肆虐,危楼坍塌;近处有谁人嚎哭,妻离子散。好一场极致的扭曲,有的人还在节日内欢笑,有的人还在寂静的广场上合目,有的人已经永远醒不过来。
就算如此,这个污秽不堪的世界依旧在正常运行。仿佛一切发生的,都是合理的“现实”。
“豪斯先生不要帮一下自己的同伴吗?”
“为什么?”豪斯反问了一句,“因为我是他的合作伙伴吗,还是说处于人道主义我要帮这个看起来处于弱势的家伙?”但是从口气来看,豪斯似乎在逗对方。
“不。”薇多维诺拉长了尾音给予否定,并且很用力的在摇头——“不管怎么说,我并不觉得这次那一方是对或者错的,大家都是在维护着自己的利益而行动,群众需要真相和不再发生重大过失的管理机构,而鸿兴需要一个和平稳定的城市环境可供他施展抱负。到目前为止,现在是双方在各自原则,或者说有其他人诱导下各不让步的结果。”
“如果这个世界上的人都像你一样能够洞悉真相,那么coppelia和石门,我和鸿兴也就没有存在于此的理由了,”豪斯随意的说着在旁人看来肉麻无比的夸耀之辞,“不过你还是没说我有要帮助鸿兴的理由。”
从口气来看,豪斯似乎早已经知道自己的答案,他只是在逗薇多维诺玩而已。
“诶?我没说吗?”薇多维诺右手手指并拢捂住自己的嘴,做出惊讶的姿态,“那么我再重说一边——”
“我认为以豪斯先生的实力,可以很轻松的介入这次运动,第三者的身份游离与漩涡之外,诱导此次事件的结局。”
“你知道吗?”豪斯敲击着键盘,屏幕上弹出了数个数据界面和画面,“如果哪一天我不想玩了,我真想把我的位置让给你。”
“从一开始,我就打算这样做的,”轻浮的微笑,寓意着不愿意输给鸿兴,这个老谋深算的高傲的自尊。自誉为‘王’的豪斯,站在科学高峰顶点的豪斯,是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的光芒比自己要耀眼,哪怕是同伴,哪怕是血亲,“而且已经这样做了。”
......
“真的要把兵力全部派出去吗?”同为审议小组的成员,一位鸿兴并不值得记得名字的男性成员在向鸿兴汇报以及提出建议,“办公楼内所有成员似乎对这个决策非常——恐慌。”
没错,撤去中央办公大楼的所有安保力量,无疑是去掉保护城市“大脑”的外骨骼。无论是哪个决策者,都不会做出这种无疑于自杀的行为。
“没关系,”鸿兴向上推了推眼镜,越到这种人人风声鹤唳的时刻,此时鸿兴反倒镇静到不可思议,“留在广场静坐的都是保守派,而且他们和外面那些趁乱作福作威的暴徒不是一路人。”
“但是没有任何证据显示——”不依不饶。
“啊,我明白了,”鸿兴心里终于意识到对方到底想干什么——毫无疑问,整栋大楼的观点已经跟处于最高位的鸿兴的观点出现了严重的分歧——换句话说,就算不是“投敌”,他们也算是想当逃兵了,“无所谓了,反正现在也不需要你们这群吃干饭的了。”
“呼——”有什么东西从鸿兴的手里飞了出去,金属和木质地板的碰撞声格外沉闷,站在门口叙事的议员定睛一看——是一串钥匙。
“那是地下层负三楼的紧急通道,对外是通向中央塔的,你们可以从哪里逃出去。不过要小心,中央塔既是观光塔,也是石门的电力塔,别碰什么奇怪的按钮,一口气从门口走到头就可以回家了。”鸿兴靠在攥成拳头的手上,手肘搭在办公桌上,看都不看一眼站在门口的男性,似乎除了梅尔以外,没有任何同事值得让他记下名字。
“校长您呢?”嘴上说着,但是男子还是弯下腰捡起来那一串钥匙,想要往后撤。
“总得有一个人坐在这里。他们可是冲着坐在这里的人来,”鸿兴口气平静,“闲话少说,想逃赶紧逃命吧。”然而在男人背过身离去的时刻,没人看到鸿兴嘴角的笑意。
......
“妈妈......妈妈......”小女孩站在商场的火海中,手中还拿着标签还没有来得及完全拆掉,只被扯去一半商标纸的玩具熊,啜泣着,“你在哪......”然而大火并不会理会女孩的哀求,黑夜中火焰的影子映射在她的脸上,也无法遮住她的泪痕。大风四起,火势熊熊,几块水泥板从上方脱落,巨大的声响激起小女孩更大的恐慌与绝望,远处隐约还可以听到充满着污秽的语句,枪声,叫喊声。
一道流星划过,不是希望之星,而是带来死亡的炮弹——咚!
小女孩被一个巨大的黑影遮住,她下意识的蹲了下来,双手抱头——
“已经没事了。”不带感情的机械音下,是绝对母性的温柔声线。
小女孩感受到了不同于无情烈焰的温暖。她下意识停住了哭泣,松开了紧抱着头的手,抬起头仰望着保护住她的不朽壁垒——三米高的次时代机械铠,那是石门二中警卫部,安保人员的标配。
“快,我带你离开这里,”驾驶着机械铠的警员打开自己的驾驶位舱门,并且伸出自己的机械臂,示意让小女孩爬到机械臂的手掌上
“谢谢......”小女孩爬的时候,手上还紧紧握着那个玩具熊,不用猜也知道,那是母亲送给她的礼物。
舱内的驾驶员努力的把视线移了开来,尽管如此,那个躺在小女孩身后的,被层层水泥板所掩埋,只漏出来的一个血痕累累的手。
手上还捏着剩下的半张商标纸。
“没关系,我们一定会保护你们的。”舱内的驾驶员,重新戴上了耳机。耳机内的嘈杂声音,是长官对这位不顾命令,脱出队列的驾驶员的责骂和训斥,“明天太阳照常会升起。”
这一瞬间,本就闭上眼睛了她,突然被小女孩的一声呼喊所打断——
“下雪了!”
冰雪节,必定会延续到第二天的大雪,在此时才姗姗来迟。代表着寂静,代表着冬日的最后一声喘息,代表着希望和美好,纯洁和安宁。
不知名的驾驶员,望着电子屏幕上,望着钢铁之躯外的宁静之雪,面对着必然到来的暴乱之日,面对迟早会来的流血与分别,眼里饱含着泪水的她,终于知道——
反击的信号终于要来了。
......
潮湿,阴暗,没有一盏灯,角落里,隐约还可以看到攒动的红色,那是在石门这座城市早已经接近绝种的生物——老鼠。
石门二中有一个很耐人寻味的规定,所有建筑的向下深度不得超过地下三层,有小道消息是说当初鸿兴在选址时,有人说这里有传说中的“龙脉”,也因此,不得破坏龙脉。
除了少数愿意跟随鸿兴留在中央办公大楼的公职人员,其余的成员,都在那把钥匙的带领下,逃离漩涡的中心。
“工作只是工作,为了工作把命搭上可不是我的风格。”尽管通道的高度足够,但是大部分还是猫着腰前进,似乎怎么都不愿意直起腰,抬起头。难道他们在内心中觉得自己“抛弃”校长的行为是可耻的吗?
“快到了!”领头的男人喊了一声,他停了下来,掏出钥匙链,将另一把年代久远的钥匙**钥匙孔中,转动,伴随着闷沉的阀门转动声,如同银行金库的铁门被打开,光亮如同清晨六点半的第一束阳光,将希望和温暖赐予给“识时务的各位”。
“各位!到观光塔了!”当所有人都从厚厚的混合金属门走出来时,他们发现自己来到了中央观光塔,兼电力塔的地下一层,“再加把劲,我们就可以回家过冰雪节了!”
“太好了,还来得及吃晚饭!”
地下室的大门被打开了。
“啊!你们就是来增援的吗?”满身是血的警员,将头探了出来,“鸿兴先生真是料事如神,增援如此即时。”
“增援?”带头的男人一脸茫然,“不不不,我们不是增援,我们是想从——”
“您是马里斯先生吗?”另一位刚刚包扎好的警员将门完全打开,从气质来看,似乎他是这里的指挥官,他一把抓住带头的男人,将他带到室外的角落里,“鸿兴先生说您带着志愿兵从地下通道来这里增援。这是他亲自发给我的口信。”说罢便打开了警员专用的终端,一段音质清晰的录音流了出来:
“鸿兴先生,鉴于中央观光塔件电力塔可能会成为敌人进攻的重点,我且代表大多数成员组成志愿兵前去增援。”
“的确,你说的很有道理,而且反暴装备都是傻瓜式的一键操作,简单上手,但是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么积极——”
“没关系,只要用借口将他们诱因过来,到时候不当也得帮......”每一句话,都像是凭空刮起的龙卷风,将这个男人的理性尽数吹散。
“没想到你居然真的不怕社会性死亡,干出这种事,”指挥官搂住他的脖子,低语道,“没关系,无论你的本意到底是真的想帮我们还是纯粹为了谄媚校长,等事情过去之后,我和鸿兴先生都会在法院上为你辩护的,如果你的同事将你起诉的话。”
“喂!怎么回事啊!”地下室里,是声音越来越大的不满和愤恨,“你是耍了我们了吗?马里斯!”
“不是的......不是的......”这个名为马里斯的男人,可能直到后来被当时的警员以战时政策被强制征兵,稀里糊涂参加了守卫中央观光塔的战役,最后虽然守住了核电站但却因为队友的放黑枪而光荣牺牲,他都不知道那段完美无缺的录音,到底是怎么合成的。
......
“到目前为止都一切顺利。”
“是吗?看起来对方是打算直到最后都不肯露面吗?”
“如果我的对方,可能当群众开始被自己所宣扬的格调所煽动的那一刻开始,剩下的都不归自己管了。”
“正解,对方只是想制造混乱,让所有生灵在特定局势下互相残杀而已,其他的并不是他的本意。”
“另外唯一资料已经下传给尼斯洛克。”
“那我就放心了。”
“明天,真的要那样做吗?”
“没关系,尽情去做吧,这种事只有你做得到,毕竟在这个世界上——”
“死人比活人更有说服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