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把石门的所有方面都玩弄,蹂躏了个遍,可偏偏有一个地方,对方既不会骚扰,也不能骚扰,因为那是对所有人都是致命的需求,”时间回溯到十二月二十四号清晨,当豪斯早已离开这里之后,鸿兴对着刚刚上班来的梅尔谈话提及到,“但按照对方的思路来看,那里也是对方最后的一步。”
“您指的是,电力能源吧?”梅尔将一沓手写的文件稳妥的置于桌上,她的字眉清目秀,瘦长有力,颇有些仙风道骨,很有特点,很难想象她这样的西部人,是怎么身怀如同东部本地人,而且还是拥有至少三十年练字经历的笔法。
“哦,辛苦了,”鸿兴拿出一两本报告翻阅了两下,按照报告的说明,最近的确网络上舆论的风波少了很多,但是按照对方的思路,应该是从网络上明面的鼓动与宣传,转为现实的指挥和集会,那么很多信息交流的确会转为地下,“要是说次时代网络有什么致命缺点的话,那就是一旦断电,整个世界的齿轮就会失控。”
“虽说电脑和很多终端都已经安装了小型电源储存方式,但大多数基础建筑,依旧依赖中央观光塔,兼石门的电力能源塔,”梅尔推了推眼镜,“那里可有着整个世界数一数二的秘密。”
“元素定向转换技术。”
“但是大概对方也对那种东西的本质不感兴趣,”鸿兴将手中的报告放下来,抬起头对梅尔说道。鸿兴很少会对梅尔说这么多跟工作无关的事情,“电力能源不重要,破坏电力能源才重要。”
“将如同现代人类第二个太阳的象征破坏掉,所引发的恐慌,将不可估量。”梅尔解析着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如果真的如对方所愿的话,恐怕就算是您,也会乱了手脚罢。”
“所以果然还是让我——”紧接上句话,梅尔发出了自己的大义宣言,相比她已经忍耐了很久,在这场目前为止依旧毫无硝烟的战争中,她因为自己身处高位而无能为力而感到自责,“我这次一定会守护好——”
“不,梅尔,”鸿兴早就看穿了梅尔的心思,他伸出自己的左手食指,摆动两下,示意打住,“今天让你刚上班就过来找我,其实有另一项任务需要交给你。”
“诶?”
“这个任务,直接关系到整场事件的走向。”下巴搭在双手架起的桥梁上,这个站在石门最高处的男人,无腿的小圆眼镜被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所眷顾,寒光瞬闪而过。
“为此,请允许我先对你示以最高程度的歉意。”
......
“我们需要真相,我们需要自由,”邵博奇的心中,一直秉承着这样的信念,“我们不能再浑浑噩噩的被学校所欺骗,我们需要鸿兴的一个郑重的道歉;我们需要一个新的执政机构来管理,服务我们;我们需要一个没有漏洞百出的系统与未来。”
“然而校方居然说我们‘这一届居民太差劲了’这种危险言论,”他盯着手机上那些自媒体流出来的“小道消息”,以及对“官方发言”的“缜密解析”,獠牙简直要从嘴里戳出来,“谁给他们的自信和狂妄,也不想想是谁辛勤劳动让你们坐在那个位置上的。”
“然而你们居然把我们赖以生计的,我们将其托付给你们的工农业区,‘保管’成那个模样,”拳头狠狠的砸在地上,他有一种想要拿起武器向商业区冲过去的念头,可他终究没有那个勇气,还是选择了在这里静坐示威,“我家里还有一个小宝宝的啊!现在这种情况,就算有钱,哪里能买得到奶粉呐!”
“烂到透的学校!什么希望之都,未来之都,我之前那么努力,削尖了脑袋,甚至偷偷删掉了哥哥的电子信件就为了被应征到这里工作,到底是为了什么。”想想他还接了一个视频电话,那是好几年没有联系的亲哥哥,电话里没有重逢的怀旧和相亲。用脚指头都可以想想,这次视频电话充斥着冷嘲热讽和到骨子里的酸——
“我记得你不是去的是石门二中嘛?不是和平和未来之都嘛?难道我听错了,是爆炸和欺诈之都?”
“不是吧,我听说你们连食品供应都成问题了?不是吧,虽然我这破地方穷了点,可是好歹每天都能吃得饱,还顿顿有肉,要不要我邮点给你?哦对不起,你那里估计也看不上我这破地方的肉吧,估计肉也没法邮过去吧哈哈哈——”
如果你过得很坏,你的兄弟过的也很坏,你会觉得很糟糕;但如果你过得很坏,你的兄弟过得很好,你会觉得更糟;但如果你那个过得很好的兄弟突然比你还遭,那真是爽到天上了。
这个充斥着污秽的扭曲世界,人之恶,不过如此。
“明明外面是无法访问石门的校园网的,可你不还是了若指掌,看起来你为了嘲讽我,可是下足了功夫从各种小道消息里搜刮情报呢,哥哥。”越想越气的邵博奇,掰断了手中的木板,将其投入黄昏下的篝火中,再过几个小时,这一处处的篝火,就是他们希望和勇气,代表着前进和自由的灯塔。
“这个世界,真是烂透了。”无论是内因,还是外因,所有的怨气,都归咎于一处,一栋大楼,一个男人,一个到目前为止都只会出现在网络上,不敢真实露面的男人。
“啊!该死,该死!”难道把他嘴里那个“该死的男人”杀掉,千刀万剐,眼前的问题就解决了吗?小宝宝明天的奶粉就会出现了吗?邵博奇不会思考这种问题,他也不想思考这种问题,他只是需要一个仇恨对象,就和这个世间千千万万的人一样。
“嗡——嗡——”他的手机震动起来,不止是他,在这一瞬间,周围所有人都虎躯一震,他们似乎受到了什么共同的信号。对于他来说,值得让他开启震动模式的,除了同床共枕的妻子之外,只有那个人了。
在场的所有人,数以万计的人,他们能够充满秩序的行动,都要归功于ta。
稍稍,其实有一些心安。邵博奇回忆起过去几天的经历,向中央办公大楼示威其实只是网络上的一时投票鼓动,一开始并没有愿意担任起这个大旗——原因很简单,其实谁也不愿意当那个“出头鸟”,如果有什么万一,法不责众,但法会处理那个带头的人。
所有网民,蠢蠢欲动的人们,心中都渴望着一个“英雄”,一个可能会充满着悲情性质的英雄,来带领他们前行。
然而这个世界可能及不正确也不可爱,可还是有一些有志之士站了出来,他们印发传单,他们张贴标语,他们联合那些试图暴力行动的团伙,他们联合每一个潜在的“有志之士”——直到最后,终于有一个可以代表他们这些人的代表人物出现了。
“没关系,以我的身份,明天一定是我们的胜利。”ta在网络上的发言简短而有力,许多人纷纷猜测这个神秘的人物究竟是何方人物,但不管怎么样,至少明天我们不是一群无头苍蝇。而事实也的确如此——那个人仿佛有无数个分身一般,又仿佛可以在网络世界上翻天覆地,ta可以随时和你直接对话留言,之后又毫无痕迹的从个人空间中消失——很多人说ta是学校中被鸿兴打压的自由派,又有所谓的小道消息说ta是不满鸿兴的作风而要利用我们打压对方——
但不管怎么样,有这样一个分量足够的人物,我们这些连名字都不会留下来的人物才会心安;而那个敢于站出来的人物,也因为我们的支持,而“顺天意,得民心”,有大义之举。邵博奇看着手机上的那个备注为“领袖”的信息——下一步行动,不经意动情回忆着。
人类的记忆总是会掺杂着各种主观臆想,但这并没有什么,只要我们相信我们所相信的,这个世界就会这样继续运行下去。
......
“糟透了,简直是,糟透了——”模糊不清的电子音,逐渐减弱,最后只剩下一串不明所以的蜂鸣噪音。
“这家伙,该不会是那种吧?”摘下头盔,手里还提着刚刚失去机能的只剩下脖子的电子脑袋,艾腾音略有嫌弃的看着还冒着短路火花的义体,“替身?还是说是把意识上传进云端,身体想要多少有多少。”
“具备分泌泪水,鼻涕和尿液的义体真是说难得一见,甚至说没有必要。”随着艾腾音使用陨石之力将周围的自动人偶无一遗漏以石之刺的形式刺穿后,巴雷特和芭蕾也从洋楼的另一边赶了过来,“大概是本体。”
“而且把人类的意识全部上传进网络世界里,以现在的技术,哪怕是合并民用公司葛拉尼之后的coppelia,也还做不到这种事情,”芭蕾补充了一句,“倒不如说这就是石门目前的研究的一个方向吧,我也不说很清楚权当我随便说的——
话说回来,或许我们应该重新认识一下吧,神之棋子,艾腾音·拉玛特先生?”
“抱歉呐,拉玛特这个现世的姓氏我既不承认也不喜欢,因此你还只是叫我第一个名字比较好,”艾腾音闭起一只眼睛,收起来从他的脚下生出的那些坚硬扭曲的陨石之刺,随手将手中的残骸扔掉,顺势叉腰,“还是说你更宁愿用我的彼世之姓——e”他马上就要脱口而出,然而芭蕾的神情立即紧张了起来——
“算了算了,”芭蕾摆摆手,“爸爸有些时候无知才能在这个世界活的更加轻松点。”
“果然,”艾腾音的眼睛里说不清是刀子还是太阳,“从第一眼我就在想了,你们果然和鸿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哦呀,我接触过那么多的棋子,能一眼看穿我的,你还是第一个,”芭蕾将匕首收了起来,走到艾腾音的面前,“但是放心吧,我们要做的事跟你的利益无关。”
“那不一定,万一我是受委托来守护这座城市的呢?”
“正因为守护这座城市,所以才要把这种不安因素清除掉吧?”鬼魅一笑,“这跟你刚才帮我的事实,完全不冲突。”
“但是你把人给杀了,”巴雷特背起来自己的反器材狙击步枪,不带情绪的吐槽道,“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已经断掉了。”
“那不一定,”艾腾音睁开另一只眼睛,“俗话说见到一位瘸了的乞讨者,警察可能会想这里不允许乞讨,医生会想他为什么瘸了,一般市民只会觉得可怜——”
“所以?”巴雷特隐约感觉眼前的这位,可能语文学的并不太好,至少比喻的修饰有够拙劣。
“就是说,这时候,就该我这个棋子排上用场啦,”吐了吐舌头,“啊,虽然即便是你们,也仅仅是知道我们的身份,仅此而已吧?”
“那你应该不知道‘不朽之物’这个‘职介’到底代表着什么吧?”
......
“敌人到底是单数还是复数,其实到现在也是一个未解之谜,”豪斯走在宽敞空旷的钢铁之路上,数尺之上就是同样材质的钢铁天空,这种诡秘到一种程度的世界,只能是它——萨博特拉尼,他捂着自己的单边耳朵,耳朵里塞着便携式通话装置,心里叨叨着,“就目前对方放给我们的信息来看,对方似乎是单打独斗的。”
不过多久,他就从心里的叨叨转变为外放的大吼大叫。真该说不愧是豪斯·coppelia这个人。
“啊?把当前生产的所有新型机械铠全数用无人机投放过去支援前线的警员们?什么?无人机**扰了?那就开车过去,载人飞行器也没问题,”豪斯一边想着不着调的推论,一边调用着coppelia的力量,支援似乎已经破烂不堪的鸿兴的反暴势力,“冷库里的食物和水,还有其他产品,能拿出来的全部拿出来。我当然知道那是给萨博特拉尼的‘本土人’吃的,眼下让外面的人吃一两顿混有加倍‘浮欢’的产品也没有关系吧?反正不管是安慰那些示威的人,还是给前线的人的,都差不多够了。”
“对了,给那些示威的人的时候,一定要说是以‘我们都知道的领袖’同志为名义,他们应该知道那个词所代表的含义。”别忘了,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的敌人外,不止鸿兴一个人能掌握这个次时代网络的数据流量。
到这里,或许应该完全解释一下目前的状况:当初给予鸿兴的那份网络控制权,那个“散发红色诡异光芒”的浮空魔方,其实是一份完全相同的仿制品——但这个秘密,鸿兴和以他为领袖的石门派不知道,在鸿兴的眼里,豪斯已经把所有的权限都交给了鸿兴——毕竟在鸿兴的眼里,豪斯是一个只会钻研学术,研究进度的疯狂科学家,这种跟人打交道的东西,相比他不会感兴趣的——也正因为这样莫名的信任,事已至今,鸿兴还打着“不能把权利归还给豪斯”的这种类似威胁般的念头。
但实际上,真正的“网络全数权限2ND”本体,同样红色的魔方,本体就在圣·莱翁,豪斯的故乡。而当初豪斯使用其权限在最波澜的时候监察了一阵子网络上的风波,就是使用了那一份。
“这样的话,给鸿兴方面的帮助就差不多了,”豪斯叹了一口气,“现在就该想想什么时候该我上场了——”就这样行走在迷宫般的钢铁世界时,他路过一个中央广场,在那个广场的中央——有着鸿兴引以自豪的“网络全数权限2ND”,而连接其唯一的管线,则通向遥远的,鸿兴的大楼,直达鸿兴的那一层,那一台终端电脑。
等等,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本该走过去的豪斯,突然停下来脚步,机械式转过身,回首张望——
诶?
诶!
那块晶体,不见了。
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