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冰雪节狂欢(三十四)

作者:绯则绯 更新时间:2020/10/7 15:51:18 字数:5612

有一栋建筑在火焰中和硝烟中格外的显眼与格格不入。GIH艺术中心透明而坚硬的半圆形穹顶,将外界和内部世界,隔离的严严实实。

没有一个人能够闯进这片小世界,没有一个人靠近入口,甚至就连随机落到地面上的“蜂群激光制导导弹”,都如同被施了魔咒般,故意将GIH绕开。然而尽管如此,又有谁能会在这个时候,在外面飞雪和流弹共舞的背景下,游历与气氛格格不入的艺术中心呢?

有。

淡黄色的路灯下,棕比和郑渣静静坐在棕色长椅上,不合时宜的。看起来他们已经逛得有些时候了,所以需要坐在长椅上休息片刻。如果不是因为这场暴动,现在在他们的眼前,肯定也是游人如织吧。

尽管电力系统依旧在工作,但是空气调节系统似乎出了点问题,或者说难道说是故意的,GIH艺术中心的温度和外界并不差别,因此棕比依旧身着黑色的长款薄风衣,深灰绿色的工装裤腿塞在蒙上了一层灰的黑色皮靴里,风衣里隐隐可以看到浅灰色的长衣,看起来尽管下着雪,但也没冷到哪里去。

棕比有些不安,他的眼神有些游离中带着无措,或者说比起不安和无措这种微妙的形容词,迷惑更适合现在的他。双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应该揣在风衣的口袋里,还是静静放在长椅椅面上,或者有些狂气的枕在椅背上吗?显然他还没有得出答案,他头微微抬起,望着被火光照亮的天穹,他是什么时候注意到外界的变化了呢?他的眼睛里,又在思索着什么呢?他今天会告诉自己什么答案。

而在规规矩矩,甚至有些僵硬的坐着的棕比身旁,是已经睡着了的郑渣。

灰色调呢子大衣,隐隐可以看到白色的大网格线条作为点缀,在昏黄的灯光下,在大衣下的橙黄色带领长袖或许给人一种更加温暖的感觉。冷色调的大衣衣摆,刚刚因为睡姿而将衣角滑过膝盖,在下面一如既往的黑色短裤罩厚底打底棉裤,有那么一丝丝的肉感,然而最后在脚的末端,是能够瞬间逆转局势和固有印象的印花黑白色色调加厚高帮帆布鞋。

或许是椅子太高的缘故,也或许是椅子的面太长的缘故,她的脚并没有和地面相接触,而是如同秋千一般荡在空中,在随着她如同报时般的“点头”,双脚也依旧在微摆。但是她的动作很轻,很轻,就好像雪花落到透明穹顶上的动作一般。

思索了半天,棕比终于得出了关于手的答案,他将自己的右手从他们之间的夹缝里抽了出来,在空中停滞了半天,随后,放在了大腿上——然而这一小小的动作,却惊醒了“摇头晃脑”的郑渣——豹纹圆框眼镜从鼻梁上滑了下来,在这一层保护下,又长又厚的睫毛如同封印着宝珠的黑檀木匣般,终被开启。在木匣中,是比睫毛更为深邃而沉沦的黑色——虽然现在从她的神态看起来,从棕比的视角看起来,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女,一个因为走路逛街累极了而打盹的合法萝莉少女,他们似乎从下午就一直在这里待着了。

“不可思议,”棕比终于开口,“以前你也会因为玩累了,最后坐在长椅上打起来瞌睡吗?”

“大概有吧,我很少会回忆自己过去的事情,”郑渣的眼神有些迷糊,神态更是呆滞,似乎下一秒木匣子就要重新闭合上,她随意回答着应付着,“我,睡了多长时间?”

“呃,大概二十分钟?”棕比并没有把头扭过来直视她,而是将眼神微斜,以侧脸回答。

“你就这样让我吊着脖子睡了二十分钟?”郑渣皱着眉,被打扰了睡意,以及有生具来的起床气,让她的口气比往常要更加坏点,“你就这么看着我吊着脖子睡了二十分钟?”两句话有微妙的区别。

“差劲,太差劲了。”不由分说,赌气般的,她双手交叉抱在比外貌更为稚嫩的胸前,闭上了双眼,同时双**叉。可以明显看到她眉间因为生气而隆起的小山脉,随后少女将自己的整个身体的重量,毫无预兆的用脑袋磕在了噘着嘴想翻白眼怼几句的少年的肩膀上。

一点也不舒服,反而是钻心的疼。

“真的很累吗?”尽管很疼,尽管是一种难言的疼痛如同烟花在每个细胞绽放般,但当那份重量传递到全身时,少年还是如同大出一口气般,紧绷的肌肉放松了下来,在这个不会下雪的雪夜,在这个不会有血腥味的血夜,在这个和平的狂乱之夜,棕比却比平时任何时候都要——

都要心安。深陷无尽的“黑”中的泥沼的自己,仿佛被这昏黄的灯光所照耀着,褪去指染的黑色,他有些恍惚,恍惚自己这份心安,到底是来自“棕比”,还是那份因为意外而失去的“记忆”。

如果自己拥有过去世界的记忆,如果自己记得和身旁这位少女的经历,相比他会比现在要做的更好,他会和对方有着更多话题和交流,也会一同回忆过去的珍贵宝物。

但同时他也有些忌惮自己会回想起来过去世界的记忆,因为他记得少女有时候对自己的眼神,那份对自己的深深失望和绝望,要将自己身上的每块肉剜下的刀锋,宛如要将自己陷入,溺死在另一份泥沼,属于“郑渣”的泥沼般的无力。很可能在过去的世界,到最后只是一个悲剧。

不,连悲剧都不是,就好像,没有结局的结局。只剩淡忘,只存有淡忘。

“如果可以,你可以一辈子作为‘棕比’活下去,用你一直以来的方式,”郑渣并没有谁去,她朱唇轻启,说着棕比似懂非懂的事情,“以我的能力,是可以做到的。”

“但你总会打破一切,什么都无法束缚你,你的好奇心,你在这个世界的过去,你对真相的渴望,你对这个世界的质疑,你的冲动,与你所牵连的所有人,一切的一切,都在推着你,走上与我所期待的截然不同的道路。”黑色的眼瞳,晶莹剔透,甚至在微微颤抖。

“如果再度重新来过,也什么都不会改变,世界依旧还是这个世界。”

“如果让我做出选择的话,我——”少年歪过头,轻声回答道——

然而对方却并没有让他回答的意向,她伸出自己的右手食指,戳在对方的嘴唇上,示意打住,同时轻轻在肩膀上腻了两下:“我不是让你在我和这个世界作出抉择,这本身不是一个选择题——”

“是我的问题,我在试图让不可能停下来的历史停下来,是我一直在用所有的能力进行逃避,以为只要大家能够获得满足,只要将思维进行一定限度的限制,这个世界就能拥有未来,一个虚假的未来。”

“但这不可能的。”肩膀上的重量突然消失,少女“倏”的直起身子,跳下长椅,站在路灯下,她的身影格外单薄和孤独——伴随着很远处术式巨大爆炸的轰隆声,少年头上空的人工天穹随之破碎,但是没有一粒灰尘落入他们的地带,只有雪顺着清冽的光芒飘了下来。

“你也好,失去的记忆也好,你都是你,无论重来多少遍,无论进行什么样的限制,你终究是你,冲动不会改变,灵魂也不会有任何的变化。”转过身,右手轻轻放在自己左胸前,在这寂静的夜,在这喧嚣的夜,在这凄冷的夜,在这炽热的夜,少年看不见少女的表情,绢般柔顺的黑发阴影遮住了她大部分神态,就好像自己失去的记忆,模糊而令人心神向往——

“你看,此时胸中跳跃的悸动,和几十万年前依旧相同。”但他确信少女在微笑。

“冰雪节快乐,站在我面前的你。”——伴随着远处老式钟声的响起,每一声都沉重的打在少年的心上,沉重的压迫他无法喘气,因为,因为那是他绝对没有见过的温暖微笑。

冷色调的大衣下,是如同小桔灯般的温柔光线......时至今日,少年才终于明白,少女那份复杂到极点的感情。正因为如此,才能说明只有少女一个人,真正将站在这里的少年,和过去的那份记忆中的少年相吻合,那份跨越了千万年的思念,无论怨恨与欢喜,无论惨淡收场的烂尾结局,早已经在时间的点睛下,发酵为今日的一言一语,一颦一举。

既然如此,他就更不能逃避般的,试图忘记过去记忆,抱着自己不会回想起过去记忆的侥幸,仅作为“棕比”而活着。既然他看到了少女如今的,短暂的,如同昙花一现般的笑容,献给所有“自己”的笑容,就更得继承下来,继承那份记忆,那份掺杂着痛苦和喜悦的记忆。

我们想要的结局,无非是对彼此的解脱——“你该走了,不是吗?”

那是少女最后和少年的对话,在雪下。

......

洛夫特的对生命的镌刻,不仅仅在灵魂上,更是深深留在了每一个细胞上。无论遭受多大的苦难,他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屈服这俩字,就算被剥夺了灵魂,自己本来的意识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用固有的程序来考虑局势,他也从没有放弃过突破极限——他与“困境”斗争了一生,就算重新来过,就算“重逢”,他也依旧没有放弃自己的信条。

在上一次和那个奇怪的少年的战斗后,洛夫特就意识到,用硅基电路电子信号来思考的洛夫特就在自检到,那个少年的身影,是如此的熟悉,仿佛自己曾经见过那份身影——就好像年少的自己,一个人在“寂之东森”漫游,为了生存而拼尽全力的自己。

然而那个制造自己的人却从来不会相信这种事,他不会相信自己无法理解的现象,更不会简单的用“奇迹”两个字来形容,因此他只是认为自己的程序还不够完整,便重新调整了洛夫特的思维系统。

“不够,完全不够,如果仅仅是这样,那就完全不够。”那个在废墟中撕裂自己臂膀,为了生存和胜利而甘愿牺牲自己一切的少年,他如同饿狼般的渴望,依旧挥之不去。

“系统出BUG了。”比起这种说辞,他更愿意相信,是自己每个细胞中的灵魂的残渣,肉体的本能,以不可思议的方式(魔力)渗透着科学的体系,延伸着自己的视野。

他再次睁开了眼睛——“我的名字,是洛夫特。”

“那么,我就放你出来吧?”在充斥着奇怪味道的极密实验室中,他见到了那个人。黑色的斗篷下,是无法辨识的面容,就连他的声音都是经过处理的。在他如星海灿烂般浩渺的信息库中,和眼前的这位不速之客最为贴切的词语就是——乌鸦。

“豪斯那家伙这会肯定在为了那个莫名其妙失踪的‘最高权限’晶体而气冲冲的去鸿兴的办公室了吧?”他说着洛夫特无法理解的语句,叙说着潜在这个世界背面的暗流,或许在他的眼里,似乎依旧是个只会依靠逻辑思维行动的机器人吧,“趁他们为自己的小聪明而互相算计,你就让我笑纳了吧。”

“话说回来,冬桥那边似乎出了点问题,所有吸食了‘浮欢’以及纳米级机器虫的市民似乎并没有预想的冲破石门的外部城墙哦。朗治明也失去联系了,不过没关系,本来就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如今也无所谓了。”

他一边嘟囔着,一边以不逊于豪斯的操作技术,操作着操作台,将在培养罐里泡着的洛夫特放了出来。电缆从他的身上脱落,洛夫特感受到了一股生的力量流入自己的体内,站在他面前的“乌鸦”展开双臂感慨着:“好美,像自动人偶的人类,像人类的自动人偶,这就是棋子的独特人格魅力吗——你,到底属于什么?”

他在?兴奋?洛夫特看着眼前的他,除了“乌鸦”之外,他想到了泥沼,那是如同泥一般深邃,只要稍稍指染就无法挣脱的泥沼,散发着无法抗拒诱惑和安逸的泥沼。

“即便我放了你出去,那你也应该帮我一把对吧?”他提出了条件。

“今晚的狂欢,我可不希望有像你一样身份的角色介入,因此得给他们一些事干,眼下还有一个我比较不安的因素,因此我希望你能帮我牵制一下对方。不需要分出胜负,只要不让对方牵制住这场纯粹的运动就可以,怎么样,很简单吧?”人和人,人和棋子,棋子和棋子的祭典。

“当然,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干活的,我还给你找了些帮手,虽然是些半成品,和冬桥的第一阶段成品差的有些远,不过眼下纳米级机器虫我是从豪斯那里搞不到了,所以只能委屈你一下了。”此言一出,他的身后,实验室之外,洛夫特看见了数双红色的眼瞳,只是看一眼就会陷入无尽疯狂的眼瞳。

“啊,说那么多,结果到最后还是得下命令驱动啊,”他挠了挠头,“毕竟被改造成了机器人呢。”随后他在手机上导入了一些模块,随后敲击了几个按键,似乎在导入什么数据——“都给你了,你就像个机器人一样完成系统给你的任务吧。”

洛夫特行动起来,跟系统无关,他默默无闻,他一言不发,他只想寻找合适的机会,找回自己原来的东西——

晃过神来,他已经站在木质招牌的咖啡馆前,此时入夜已有时分,自己身旁的角落阴影中,被称为“西塔”的东西正在源源不断的出现。就在自己推门而进时,远方传来了热信号——那是什么导弹爆炸的声音。

......

完完全全的失败,完完全全的失败。马雷亚利用空间跃迁术式,艰难躲避着对方的攻击。怎么会想到,这种直击源头的攻击,这种直接对灵魂进行诅咒的攻击,没想到会没用。

“如果灵魂不在这具身体上,那就什么都没用了。”咬牙启齿,马雷亚的这份失策,简直是对自己莫大的羞辱。然而现实根本来不及自己思考,因为对方就如同潜藏在森铃中的独狼般,随时都在窥视着自己暴露弱点。

“我的名字,是洛夫特。”他与阴影中现身,右手的锥形刺枪和左手的散弹枪合而为一,成为类似枪刃一般的武器。双手持之,裹挟自己的术式直刺马雷亚的胸腔,同时向世间宣宣告自己的姓名。

“原来你会说话啊,大块头,”马雷亚操纵着从“核”内流出,在自己全身上下涌动的魔力,咬牙切齿的回怼道,“我还以为被做成了机器人,连说话的功能都没有了!”

就在洛夫特的长枪就要刺下的那一瞬间,在马雷亚前方的空间突然发生波动,如同一滴水花落入平静的潭水上惊起的波纹,一面墙一般的空间在扭曲——枪尖并没有传达到墙的另一边,反而从波动的空间下方,对着洛夫特的腹部刺了过去——“回转之声(Στριμμένος χώρος)。”

“在施放那个广域术式之后,你的术式质量就差了很多。”混杂着电子声的发言,每一个音节都在触及马雷亚的软肋。但洛夫特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像马雷亚一般用尽全力,只是转动自己的长枪,随后——

无可匹敌的术式,在无可匹敌的力量下,同时粉碎。长枪的碎片和消散的空间术式在两个人之间彼此迸发——然而洛夫特还保留了一手,他的手上,是长枪剩下的,散弹枪。

“淬毒绞藤。”佣兵是不会像术式那样习惯将术式的名字喊出来,他只是心里想着,然后,将饱含着对术式特攻弹的魔法子弹,射出去而已。

也许马雷亚是不折不扣的全才,但是术式是构建是最需要大脑的思考,然而身体脆弱而敏感的马雷亚,在没有人保护的情况下,一旦被近身,等待他的只有接二连三的猛攻——洛夫特将全身的魔力汇集在一点。

再过去的那个世界,作为传奇佣兵,洛夫特引以为傲的一击,是终结敌人首领性命的,仅用拳头的一击,此时他的拳头上汇集了全身的魔力,简单的术式构造将魔力构造为墨绿色的恐惧之色,那是吸收了每一个敌人死前的恐惧而凝聚成的形态——“结束了。”他宣言。

远远的,在结界周围急得团团转的队长,以及刚刚打开摄像头的泡芙,分别看见了一生之中只能见到一次的光景——前者是混杂着墨绿色的火焰柱冲破了结界,燃烧天空;后者则是——

“对待我的搭档,可要手下留情一点。”以相同的姿态,右拳燃烧着炽热的火焰,全力对抗着对方的终结一击,潘啐了一口血,露出被自己的血液浸染的牙齿狞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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