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卡迪亚历十二月二十六日,冰雪节,和平,温暖与希望的向征。在这个预示着接下来的日子都要在家好好陪伴家人,不必再外奔波,所有事业都会放缓速率,一直平淡度过年末的来年初的元旦,一直到最后的,向征着春天再度降临的“春节”,亦是一年之中最后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
今年的冰雪节,道路上同样是空荡荡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毕竟在如雪花般飘飘洒洒的轰炸下,就算建筑撑得住,人的心理防线也早已经溃堤,躲避,逃避,或者加入,选择大概如此。
雪刚刚在道路上积累起薄薄的一层,又一轮轰炸即将到来,刺耳的声音过后是要将五脏六腑都要震出来的空气冲击,就算没有直接承受超高温火焰的洗礼和因为冲击而飞散的削铁如泥的铁片剐砍,也会留下不可逆转的永久伤害。
然而当寂静再度降临时,路灯依旧在十字路口闪烁,从不同方向上,有两个人身影缓缓走来。踩到雪上的声音是如此清晰,以至于,整个空间中除了他们的心跳声与呼吸声,只能听到“沙沙”的声音。
“在这个时候见,真该说巧呢,还是不巧呢?”比思卡特斯的深紫色西服衬托出了他格调的高雅,银色的眼瞳今日有些淡淡的紫色,银色的耳钉和同样的发色仿佛看一眼,就犹如要被拉进无尽深度的冰窖里。
“我也没有想见你的意思,难得的冰雪节,第二个让我碰上的人确实你,倒不如说是晦气。”郑渣双手揣兜,她的眼神比灰色调的大衣要更为冷淡。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专门说一些不讨人喜的话呢,也难怪到最后,会落得‘这般’下场,郑小姐。”
“你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没错,在过去世界的终焉,并没有任何结局,也没有任何人的胜利,一切的一切,都归于“保留”。
“我劝你不要再想着利用‘那个孩子’,”比思卡特斯站在道路的正中央,十字路口的人行横道处,面对着在街道另一条的郑渣,话头一转,同时身上的气场瞬时咄咄逼人,仿佛随时都要开战,“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你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他?”郑渣丝毫没有落得下风,尽管他们指代的事情,模棱两可,“我已经尽力的在消除你对他的影响,可你依旧像是寻找缝隙的苍蝇一般,艰难的啄了两口。”
“我不过是在让他找回他本应该做的事情。”
“那不是他本想做的事情,而是你想让他做的事情!”从来没有见过郑渣的口气如此之冲,尽管有时候和棕比在一起会气冲冲的说些气话,但是只有眼下是真的在生气,这种比火焰要更为猛烈燃烧的愤怒,是跨越了千万年的恩怨。
但数秒后,郑渣长舒一口气,仿佛心态平静下来,她伸出自己的一条胳膊指向对方:“看吧,我们终究是无可兼容的。”
“但你要想清楚,如果我们现在开战,只要一瞬间,不,用不了一瞬间,这个世界的墙壁就会如同纸一般被击碎,一切都会化为乌有——我们谁都不想看到那幅景色吧?”
“我不会动手的,”郑渣笑了笑,那是残酷而带有同情的冷笑,“你所抱有期待的希望之子,总有一天会怀着自己的信念,亲自找上门来的,而我所要做的,仅仅是,仅仅是——”她嘴唇如同蝉翼般微颤,吐露出永远无法得知的信息。
许久的沉默,想吹响彼此的寒风,回荡在夜色里。
“这么多年了,跨越了两个世界,在不断的尘世间流动,或许我会稍微理解你所选择的道路,”郑渣将眼神斜过去,不想看着远处如同雕塑般站立的比思卡特斯,“但是,如果你所期待的世界真的那么美好——”
“那么从一开始,这个世界就不会有人类的存在。”岂不是犯下了跟我当初同样的错误。
被神所圈养的世界又有何意义。那样的未来,也只不过是不再有无限可能性的未来,而失去可能性的人类,就不再称得上是人类,而是人类的末路——神。
实现了自己愿望的人类(失去了可能性的人类),即为神。
“你的驳斥比当初他的基调还要软弱不堪,”比思卡特斯诡媚的笑着,看起来他丝毫没有听进去对方的发言,“如果当初你没有抛弃那个孩子,或许也轮不到我来说话,可既然你放弃了他,你抛弃了他,你将他个人的未来和所有都剥夺干净,你让天上的星星失去了光彩,令奇迹之星分崩离析,那么我来帮助他找回他原有的一切,记忆,能力,责任,让世界上的一切混乱重回秩序,也是我的个人执著吧?”
“并非为了拯救世界,而是单纯的个人执著,我也会帮助那个孩子,找回‘自己’。”微笑中,是如同歌剧魅影的假面一般的嘲弄和批判,仿佛这个世界如此混乱全部要归咎于这个站在他对面的少女。
“他决定了哦,”郑渣似乎很早就在等着对方的这般发言了,她才是如同老练的渔夫一般,透露出自信的微笑,“他已经决定要找回自己的全部,以自己的方式。”
沉默的比思卡特斯,似乎想听下文。
“没必要要和你走相反的道路,反正要阻止你的并不是我,那么我干脆以另一种方式占用你的道路,那么就没有你能做的空间与余地了。”双手抱胸,郑渣回忆着少年的微笑,以及自己的为了这一刻而做的全部准备。
耳边仿佛传来他的声音:你还真是不擅长把话说清楚呢;相比较自己用信息量压制对方,我更喜欢让对方说完之后,再把自己藏好的话说出来,好戳破对方的伤口,激起对方的情绪;你一直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真的不会觉得孤独吗;没有人喜欢寂寞,只是不喜欢失去的感觉而已;对我来说,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宝物;就算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要待在这里,就足够了。
“看来你做好他找回记忆后的心理准备了呢?”比思卡特斯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棕比会放过你吗?还是说‘他’会放过你?打着为他好的旗子,为世界好的旗子去欺骗他,你不是在做和我一样,不,比我更过分的事情吗?”
“至少我没有骗过他,”比思卡特斯微微有些生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方的诱导行动,还是因为欺骗少年的行为,“而我知道他是最讨厌被欺骗的少年。”
“话说完了?”郑渣似乎不屑一顾,她淡淡的回应道,“你要说的就是这些?”
“什么?”
“我有没有欺骗他,那是他应该做出的选择,而不是你,”不屑一顾后的愤怒显然要比对方更加具有压迫力,显然郑渣并不喜欢“欺骗”这个字眼,“别自以为很了解我们。”
不是“了解他”,而是“了解我们”。
冷冷的狂风灌进了风衣里,衣角飘荡尽显杀气,然而他们之间却并没有任何冲突,而是仅仅体会着对方话里的每一个细节,真相或者谎言,虚张声势或者自信满满。要了解他们对话的真相,了解这个世界的真相,那就还要很久很久之后了。
他们的对峙,或者说牵制对方的行动,一直持续到第二天的第一缕晨光......
......
在不刻意使用夸张的术式下,拯救高火力压制下的麻木群众,同时控制使用杀不死人的力道击倒被洗脑后的暴徒,可是非常消耗精神的事情,比起单纯的将自己的魔力宣泄出去,要更为困难。
不知不觉,仲离和子歌逐渐开始分头行动,虽然她们对远处的领域性诅咒术式比较好奇,但比起干涉眼下棋子的行动,稍微低调些多救一些平民更符合她们的作风,更何况——
“没关系,暂时那里还是比较稳定的,似乎是潘的搭档和什么棋子打起来了,”耳朵里传来了陈的声音,此时的他站在尚且完好无损的楼顶上,用着自己独特的“鹰眼”观察着毒雾周围的情况,“毕竟是冰雪节,大家都想着找点理由发泄自己的魔力吧?”
“吾说汝啊,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子歌捂着一只耳朵,双脚在高楼大厦的墙壁上飞驰,在她的另一只手上,握着自己的爱剑——由头上拔下来的金簪子具现化的“白义”,她的语气有些无奈,对于这个突然钻出来担当“导航”的并不是盟友也不是队友的棋子,处于战斗状态的她还是心存戒律的——毕竟不可以将日常相处的“陈”和身为“棋子”的“陈”同一而论,“上次的事件可不会随随便便就忘记了啊。”
“别这么说嘛,龙之子,”陈打着哈哈,口气虽然有些轻浮,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也不算讨厌,“要没有上次的事情,我们也不会有更深一步的了解嘛。”
子歌没有回答,黑色的眼瞳咕噜噜转了一圈,思索道眼下和棋子起无谓的争执并没有什么益处,更何况有人愿意帮助她,还算是一件好事,再在突然人家愿意帮自己,或许也潜意识说明对方愿意和自己站在同一战线吧,姑且大人有大量吧(冰雪节限定),而且路路和陈的能力,也是不可多得的战力:“仲离和路路那边怎么样?”
“好像有一堆莫名其妙的怪物,或者说人类?在向毒雾这边冲过来,我和路路正在阻挡他们前进的方向。你的王子殿下则在距离很远的地方压制着自动人偶军队和指挥他们的暴徒,看起来她并不喜欢杀人呢?都不用她的大剑砍的。”
“那是当然了,名不正言不顺,杀人是一种不可原谅的罪行,有违天理。”尽管如此,她的口气里还是有些担心。
“不用担心,”陈说着,转身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镖出去,击中了在空中倾洒新型武器的无人机,无人机瞬间被切割成两半,坠机,长出一口气,“我家的那位正在共享战斗数据,会轻松很多的,你就只担心自己就好了。”
言毕自己便后仰着从大楼的顶端一跃而下,下方如同潮水的“西塔”似乎被什么看不见的墙壁阻挡着,原来在边缘地带有数个魔法阵形成了屏障,此时他的耳边传来了另一个女性的声音:“打个电话这么长时间?”
“对不起嘛,宝宝,”陈嬉皮笑脸的回答道,“不多说两句好话,人家可不会和我们合作的。”
路路并没有回答,似乎明白这种油滑于所有势力的努力,她清了清嗓子:“加护术式已经完成了,该你的表演了。”
“好的,我的公主殿下——”距离地面越来越近,张牙舞爪的西塔抬起头嚎叫着,陈不去注视他们的眼神,下坠的气流丝毫没有吹散他的兜帽,腰间拔出两把长直太刀,太刀上燃烧其蓝色的火焰,静谧到仿佛让世界精致了一秒,他反手抓住双刃,置交叉于脸前,“豪雨·万花缭乱。”
无数道火焰形成的月牙状斩击,在空中静止着,并不会由于接触到了目标而消失,包裹着在路路束缚术式下的所有的西塔,凡是被火焰沾染的西塔,全部停止了行动。
“好了,现在只要从这个方向来的所有人,只要触碰了火焰就会无法行动。”漂亮落地,陈没有丝毫停下来的迹象,但是他并不是想像子歌那样加入战斗,他和路路只是想在夹缝中寻求一丝平稳而已。
“毕竟不可以让路路在冰雪节吃不到好吃的烤鸡。”
......
“自动人偶大姐姐,那个楼里,还有一个大哥哥哦。”
子歌抱着从燃烧的大楼中救出来的少年,对方指着还在燃烧的老旧大楼,用稚嫩而天真的嗓音诉说着让人后脊一凉的事实,他的手,指着为数不多还没有喷出火舌的窗户。
“可恶!”子歌把他安置到街上,交到同一栋大楼的大人手上,随后又再次冲进了大火里。一旦周围人将她认为是新型的自动人偶,便对她做的各种不可思议的荒谬行为不会感到惊奇。
“只是悄悄没有使用感官扩张而已,就漏了一个,”子歌一拳击碎水泥板,势不可挡,“但是为什么没人呼救呢?难道是昏过去了吗?”
左突右窜,子歌终于来到了公寓门前,面对坚固的安全门,自己犹豫都没有犹豫,一拳便击碎了大门,钢铁的大门撞击墙壁的声音转瞬掩盖在火焰的燃烧之中,然而房间里的场景,却让同样处于火焰之中的子歌,瞬间冷静下来。
与其说冷静。不如说是愣了下来。
室内也在燃烧,然而那位少年嘴里的大哥哥,却坐在窗户边的椅子上,看向窗外。子歌读出了他眼神中的感情:期待,等待,团圆,一丝丝焦躁,和失望。
他在坚信某个人会来救自己,他在坚信对方会来找自己,所以他不会离开,他会一直在这里等下去,望向窗外,直到那个心中所期盼人的到来,哪怕火之将覆都不予理会,哪怕房屋碎裂都不予理会。
“汉斯......”子歌轻声念到对方的名字。
汉斯全身一颤,他的脖子如同生锈的齿轮一般向后转动:“为什么木子歌,会在这里?”他没有使用一直叫习惯的“小胖墩”。
“别再傻站的了!”木子歌气不打一处来,她冲了过去,一把抱住汉斯的腰,随后脚踩窗户阑槛,直接飞出去了窗户。
茫茫雪夜下,独御空而行。
“为什么,吾是来救汝的啊,”木子歌想要一些理由,然而她最不擅长的就算寻找理由,因为她的人生从来都是随心所欲,“吾还想问汝为什么呢,为什么汝会在这里啊?”
“因为,我以为莫尼特回来救我的。”汉斯望着脚踩空气而行的木子歌,似乎默认了对方在使用什么奇怪的科技产品。在火海的背景中,他的身影是如此的让人感到寒冷,“虽然他说今晚很忙,虽然他几个小时之前匆匆离去,但是他说过,只要我身处险境,他就会过来救我,无论他在哪里,无论我在哪里,他都会找到我,拯救我。”
“可为什么,到最后来救我的,是木子歌呢?”
如果就此身处黑暗也罢,可另一份的阳光是如此耀眼。
“你在哪里啊,莫尼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