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散去。
“为什么，没有打出最后一拳？”承受了如此之大的冲击，洛夫特居然还保留着残骸，潘站在爆炸区域的中心区域，右手的最后一拳伸在半空中，显然在打出最后一拳的时候她微微后撤了一步，导致并没有打在对方的要害之处。尽管如此，被巨大力量和魔力的冲刷下，洛夫特也只剩下了一团由金属包裹的小球，在小球的中心是“核”，想必他的声音是从那个“核”里直接发出来的，看起来改造他的人并没有安装麦克风什么的。
“尽管灵魂被剥离，残留在细胞中的本能，在某种方式的驱动下，硬是以不可思议的手段侵入了硅基组成的思维回路，模拟了本体思维方式，也因此可以驱使‘核’使用魔力，”在短短的交手时间中，潘不仅在思考如果打败对方，更是在思索更为深奥的问题，“永远在和牢笼与困境交手的家伙，不得不说这是一种传承呢，洛夫特。”
“没用的，我没有灵魂，也没有过去的记忆，我不会记得你的。”
“放心，我也不认得你，我只是认识一个同样叫洛夫特的传奇佣兵，我曾经跟家里人在大陆北部的‘寂之东森’走散过，在那里和那个人生活过一段时间，拜他所赐也学习了如何在这个残酷的世界生存下去的方法，”潘的口气中充斥着怀念，对一个已然不存在的世界的怀念，“他是我的第一任老师。”
“如果我拿回我的灵魂，我会想起来你的。”断断续续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我说过了，我不认识你，这是我的直觉，我从来没有认为自己的直觉错过，”潘微笑了一下，“因为老洛夫特说过，洛夫特从来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传承。”
“如果你拿回你的灵魂，记得自己有一个老师的话，也许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可说这么多和你没打出最后一拳有什么关系？”洛夫特显然想要死前要一个真相。
“还情，”潘收回了自己举了很久的手臂，“老洛夫特救我的人情，还了。”
“不行啊，不可以这么手下留情，潘大小姐。”突然出现的第三个声音，打破了气氛，定睛一看，声音的源头同样竟然来自洛夫特。
“谁？！”洛夫特也同样诧异至极，“是谁在我的身体里？！”
“我还以为你真的是一个机器人啊，果然当初我把你放出来的时候，你是在演戏，”潘紧皱眉头，这个声音经过处理无法分辨，但是尽管如此这个声音还是让她莫名不爽，“不过还好我留了一手，不能让你们就这么握手言欢，说实话你们现在这阵势已经搞得够糟糕了，破坏力已经超出我的想象力了，这就是超越时空的力量吗？但是今天是愚民的狂欢，不是你们的狂欢，还请尊重一下。”
“所以麻烦你们不要干涉其他的，就在这片已经坏掉的土地上打着玩吧，顺便，洛夫特先生，敬告你一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能让你醒过来的，也能够让你发狂。”
“再敬告你一句，潘——也许你刚才打死他才是一件好事，你有时候的博爱和善良真是，恶心至极。”
“你这家伙......”潘气不打一处来，握紧了右拳，但此时她已经遍体鳞伤，不堪一击，但她依旧胆敢再战几个时辰，“有种别躲在暗处说阴阳话！”尽管如此，在潘的脑海里，如果要给眼前的这个声音以一个字作为印象，她一定会选择那个代表着报丧和诅咒的“乌鸦”。
“大小姐！”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隐身”的马雷亚，此时突然出现在潘的身后，在他的周围，是许多个视野视窗，看起来在被潘的强力一击轰飞，从不知名的角落里醒来后，他就一直在监视周围的情况，“侦测到多个未知热源——识别号为，最开始和洛夫特一起袭击咖啡馆的狂热怪物，此外还有两个棋子的热源，识别号为陈，和未知编号女人二号。”
“敌人的增援吗？”潘啧了一下嘴，“看起来对方是相当不愿意我去干涉这场危机呢？”
然而那个令她不爽的声音却再也没有出现过，洛夫特的声音同样再也么有从那颗破破烂烂被揉烂的金属球里发出。
直到潘感受到了大地在颤抖......
......
“我们应该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吧，大姐姐，”一个女人从已然废弃的大楼里走出来，拦在了陈去往毒雾区域的道路，陈立刻明白了此时的局势，他收起了两把太刀，明白这种突然出现的敌人，绝对不是等闲之辈，更何况他曾经见过，“上次你在我和路路的术式里玩的开心吗？——”
那个一言不发的女人，那个用黑色紧身作战服和次时代头盔将自己全部样貌遮掩的严严实实，仅剩下身体曲线的女人，那个将痛苦转化为某种试炼，是对自己信仰的考验，因此痛苦成倍转化为思念的情绪强度，含有将世间万物冻结魔力的女人，绝对的信徒。
沉默，女人并没有回答，只是单单的站在那里。
“抱歉，脱下头盔应该很漂亮的大姐姐，尽管你这么挽留我，我可没空在这配合你的表演，”边说边故作镇静的朝对方走去，中立主义的陈和路路现在不想和任何人为敌，就在他即将和沉默的女人擦肩而过时，吐出了后半句话，“前放数百米还有一支顽固不堪，将自己的生命奉献给这座城市和平的笨蛋警察队伍，我得把他们接回来。”
尽管是极力避免开战，但路路作为作战参谋，还是做好了完全准备，不可视的咒印在陈的身上浮现，随时都会转换魔力作为对女人的直接攻击，并且对陈的身体的加护也会同时出现。
“已经太晚了，”女人开口，但依旧没有任何行动，站在道路中央的她如同一桩冰冷的石雕，“他们已经不可能亲自从你面前的毒雾的边缘地带走出来了。”
陈眉头一皱，隐约感受到一股心生胆寒的热量，这股热量是如此的庞大，以至于时刻关注他状况的路路，都沉不住气大声喊了起来：“快离开那里，陈，你的身体无法承受这种多元素冲击——”
陈毕竟是速度数一数二的棋子，早在路路的声线还回荡在他的耳膜中时，在大脑还没有任何思考的前提下，陈的身体早就已经动了起来。在陈转身向后撤离时，他的眼睛里同样充斥着五颜六色的元素色彩，色彩越发混合，愈发趋于无色，光芒追随着陈急速移动的身体，然而那是永远达不到的终点。
巨大的冲击从毒雾的中心破开，混合着千万元素的膨胀光柱，龙卷般撕碎了薄膜般的毒雾的表面，如同气球的中央突然生出一个旋风机搅碎了塑料薄膜。然而尽管如此还是无法阻挡冲击的扩散，无论是无人的楼房，街道，还是停留在毒雾边缘地带的人马，站在原地让陈放慢了数十秒脚步的未知女人，尽数被无垠的白色湮灭......
在被混沌元素冲击追逐的时刻，陈的脑海里浮现起一个没有任何道理的理由：眼前的那个女人，难道是在保护自己，才莫名其妙的站在那里，阻止了他几秒前进的脚步......
不，不可能，他不认识那个女人，自己没有为对方付出任何事物，对方根本不可能为了自己，甚至把自己都牵扯进那场漩涡中。
然而事实就是，那个女人的站位的确就在一个极限距离，如果再多走一步，哪怕再多走一步，自己很有可能无法脱离这场光速追击，被实质上的魔力所直接伤及。
“你到底......”
陈的视野彻底被白色的光芒掩盖，身体被二次冲击的余波所吞噬。
......
“陈！陈！”
被接连不断的呼喊声吵起，陈紧闭的眼皮抖了几下，缓缓张开，他想要抬起手擦起脸上的水泥灰粉，但是发现自己全身都被水泥板压住了，但眼下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起身，而是张开嘴回复道：
“没事没事，宝宝我没事，只是被余波刮飞了而已。”
“你没事就好，还好你被那个女人拦住了几秒，恐怕你不会这么幸运的......”路路不敢再说下去了，然而陈一个翻身，将身上的水泥板掀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灰，口气轻松的说道，“你男人的幸运值一直都可以的，都多少次在死亡边缘游走了。”
“早知道无论如何我都要跟你一起行动的，”在反复确认陈没有事后，她的口气里带着点嗔怒，嗔怒里带着点泪腔，“结果你就把我放在家里，还用你的职介立下了那种荒谬的‘规则’。”
“当时在术式空间里，”陈一个鹞子翻身，站在了墙壁边缘，眺望着周围的环境，“你可是想要牺牲自己的性命，来让我全身而退的；那这次就该我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你的安全吧。”语气平淡的说出如此大义凛然的话语，陈这个不正经的男人，只有在和路路有关时才会正经下来。
“先不说这个，”陈还是岔开了话题，“有一件不好的事情，我觉得需要报告一下，公主殿下。”
“怎么了？”还在隐隐约约啜泣的路路立刻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陈周围的环境监视，以及危机应对，“由于刚才的冲击，我这边的术式系统还没有完全恢复，定位都有点不好使。”
“我好像被吹到了那一堆被封印的怪物跟前了，”陈望着下方的景色，乌央乌央的，是涌向毒雾的怪物群落，“而且由于刚才的冲击，咱们设立下的封印，全部被打散了——”
“原本被封印住的，以及在堵滞在后方的怪物们，现在一窝蜂的朝原本的毒雾中心地带冲过去了。”
“怎么办，是继续执行原来的人任务，转移在毒雾中心地带的警员，还是再次把这堆数以万计的怪物，甚至可以说是打了兴奋剂的丧尸给宰了。”
路路沉默了。
她很清楚，这并不是什么怪物，更不是什么丧尸。在病理分析中，路路远程对那些怪物进行了完全的检查，得出的结论就是：他们和普通的人类完全一致，除了，在他们体内，流动着不可以被文字或者语言解释的“某种东西”，路路推测就是那种东西让普通人变为了身体素质强韧而扭曲，眼睛充斥着疯癫和禁忌的神情的“狂人”。
但是路路停止了对那个从未发现的东西的研究，并非她需要将注意力放在对仲离和陈的辅助下，也不是她没有能力，而是，女人的直觉告诉自己，再深究下去，自己和陈会被不可直视的“黑”的泥沼所拽入深处。感性告诉自己，这场危机并没有任何人想象的那么简单，所有人都是棋子，所有人。
然而现在，路路要对陈下达命令吗？下达，对普通人的赦杀令吗？
她做不到，身为巫女，连接神（古神/原神）与平凡之人的神之使，传达天谕和希望。司掌“天之乐”的她，是绝对不会下达杀害普通人的命令的。尽管她回想起来她和陈所在的那个世界，那个和现在世界无极差别，同样丑陋和充斥污秽的世界，自己一再被欺骗，被愚民大众伤害，羞辱，以至于事情发展成那样——但重新来过的路路，依旧无法对这个世界痛下杀心。
在她的心中，依旧期待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期待自己和陈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
“先不去管这群怪物了，”路路抿了一下嘴，“那些警员至少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不过眼下，可能连灰都不剩下了，”远在路路下达命令，陈旧按照她的心里所想行动了起来，他就是这样，他是她最锋利的刃，也是她仅剩的依靠，“最后我站着的地带，都被高温和冲击波，碾碎成为了一个硕大的天坑，仅仅是余热都足以融化钢板了，你看，我都看见了半玻璃化的沙子了。”
“多么可怕......”路路喃喃，“这肯定不是一个人可以引发的术式。”
“谁知道呢，在见到‘龙’的实力后，说实话再有什么神仙我都不会奇怪了，”陈像是在自嘲一般，嘴角抽搐了一下，同时降落在坑的表面上，他最后站立的位置后一百米，奇怪的是，虽然横向范围很大，但是纵向深度却并不怎么深。但陈没有细想：“暂时这里的情况，还不要告诉仲离和木子歌为好。”
“我把原来的地形发给你的视觉系统了，你可以对照着寻找他们原来的位置，”路路用手移动着面前的如同虚拟窗口一般的玩意儿，“怎么样，能感觉到他们原来在的位置吗？”
“空气里残留的术式痕迹很严重，混淆了警员留在那里的残影，”陈放缓了步子，他并没有直接一口气向中心地带冲过去，而是落在了这么远的地方，甚至用一时的谎话瞒过了路路，并没有什么别的原因，而是——
他想找到那个女人。
那个如同鬼影一般的女人。
就在他的面前。
“啊这。”他愣在那里，目睹着眼前的一切——
女人腹部中了一剑，剑刃切穿了她的腹部，血花四溅在空中。没错，十几分钟过去了，依旧在空中。女人的全身上下都被冻住了，巨大的冰块将自己完全封印，然而这用来包裹自己的冰是饱含了魔力的臻冰，她用自己的魔力，抵挡了巨大的冲击。
她反手握着枪剑捅向了自己。
“通过一瞬间对自己造成伤害，巨大的痛苦概念上转化为了‘对某件事的考验’，最后再转换为信仰冲动，感情，魔力，”陈喃喃着，用自己的并不算聪慧的头脑理解着眼前已然发生的一切，“在无法保证不会被魔力冲击摧毁的前提下，用更安全的自残方式，一瞬间激发了大量自己根本无法控制的魔力，甚至可以跟那个术式的魔力冲击相抗衡的魔力吗？”
“这个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对，现在不是在感叹的时候，”陈摇了摇头，“关键是这家伙为什么会出现——”
“如果她是真的来阻止我，防止我被波及到的话——”
“那她所说的‘他们已经不可能亲自从你面前的毒雾的边缘地带走出来了。’，并不是替他们收尸的意思，而是说在‘事后’需要自己再去回收，因为他们因为‘某种原因’无法‘亲自’走出来。”
“原来如此！”陈恍然大悟，随后摆好架势，朝向路路给她的目标地点冲了过去——
......
果然，陈在空中俯瞰着巨大天坑的一处奇怪的地点，迅速下降。安全着陆后，他起身，望着眼前的“景色”：
所有警员，都被充斥着魔力的臻冰所冻结，想必这就是那个女人的“杰作”，仔细想想，或许那个女人在施加这个术式后，短时间内无法再次施放，但又为了阻止自己的无谓牺牲，便在阻止自己之后，自残激发魔力......
“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目的，但在对待无辜人员方面，看起来我们达成一致了，”陈自言自语道，伸出了自己的手，在被相当量的魔力冲刷后，这层防护罩差不多稍微用力就可以破掉了——
然而就在此时，陈感觉到了背部的骚动，大地在颤动，光滑而紧实的坑面，震动更容易被感知。
“那群怪物，似乎来这里的速度，要比想象的要快......”陈转过身，望向不远处落入地面的黑云......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