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冰雪节狂欢,前日谈

作者:绯则绯 更新时间:2020/10/20 21:22:19 字数:5410

只要掌握了石门的科技体系,理解了这个建立在数据之上的城市,想要毁灭什么,重建什么,都并不算什么难事。

夹缝在工农业区和研究区,以中心塔作为起点,以城市边缘的郊区自然环境地带作为终点,而在这狭长地带中,中央办公楼以它仅次于中心塔的高度傲世天下。

说起办公区,虽然看起来明显是后期才慢慢建立成的地区,但其神秘度却仅次于物理层次上让人搞不懂的科研区。这里以最小的人口密度,控制着整个城市的命脉,而中央办公楼则更是一座司令塔,调配着整个办公区的运行与命令。

在以高新科技,超越科学极限为标志与口号的第三世代科技体系支配下的石门二中,也的确拥有仅凭少数人便可完成“对人的管理”凭这项千古年间多少人的夙愿。

梅尔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办公楼中,坐在曾经鸿兴坐着的位置上,盯着电脑屏幕上流动的字符串,恍然出神,似乎一切都是往常的样子,鸿兴只是又跑去偷懒耍闲,自己则顶替着对方完成每一份任务,数十年如一日般孜孜不倦的工作着——

某一天的午后,似乎是同样的黄昏,梅尔一个人坐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对着电脑工作,手边的咖啡杯已然只剩下杯底与杯沿冷掉的咖啡渍。尽管早已经有了非常简单而有效的视力矫正手术,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梅尔还是选择了戴上颇为与时代不符,但是却十分符合少部分人特殊癖好的眼镜。总之戴上眼镜的梅尔,似乎在开会或者其他站在鸿兴身后时,都显得格外协调——毕竟鸿兴的脸上,也戴着没有眼镜腿的小圆眼镜。

或许是沉浸在工作的大海中,梅尔并没有注意到杯子里的咖啡早已经空掉,她伸出自己的右手,就在即将触碰到咖啡杯的时刻——空空如也。

“诶?”在意识到杯子不见了这个事实之后,敏感的危机意识将自己从工作中拽了出来,她扭过头来想要看清楚原因:杯子的确,不见了,只留下一圈棕色的咖啡印渍,然而,这个空间却多出来,一个人。

鸿兴一手端着一杯咖啡,正在朝向她走过去,想必他已经出现在这个办公室许久了,然而梅尔却一点也没有察觉——

“看你杯子空了,所以帮你冲了一杯,”鸿兴展现出身为上司的温柔亲和力,伸出自己的右手将梅尔的白色骨瓷杯递给对方,杯子上还印着一只可爱的棕熊,在用爪子揉着自己的眼睛。而鸿兴左手上拿着则是办公室的一次性纸杯,想必他也只是顺便而为之,“其他人呢?”

梅尔倒是很流畅的利用椅子的旋转功能转过身来,伸出双手捧住温暖而冒着热气的饮品,并没有言谢,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鸿兴为她端茶倒水的行径。而此刻她的面部表情似乎在疑惑“为什么鸿兴会问出这种愚蠢问题”,在双方都沉默了两三秒之后,开口答道:“早就已经是,下班时间了,您难道不知道吗?”

“啊?”正细细啜着有些烫嘴的咖啡的鸿兴突然愣住了,随后用另一只手掏出来手机,眯起眼看了眼时间后,又瞅了瞅坐在办公桌的梅尔,许久才反应过来,“啊,原来已经下班一个小时了,我刚刚完成最后一项程序交接的文件,出来随便转转,看着你还坐在这里,还以为依旧是上班时间啊。”

“您工作的也太认真了,当然对于这种精神我还是十分肯定的。”面对鸿兴的“失态”,梅尔的话里说不上是赞赏,还是在嘲讽对方。但无论是哪种,都只能说明两个人要比寻常的冷冰冰的上下属要更为亲和。

“要不是你坐在这里,我又怎么会以为还在上班?”后身靠在和窗外秋意一样浸满了凉意的办公桌上,鸿兴单手抓住杯口,面对梅尔的玩笑,以同样的口气回应道,“我可不记得公职人员加班有额外工资。”

“还是无法适应吗?”话题一转,鸿兴的眼睛里带着柔和的光线,他问的很轻,仿佛红叶落地,如同蝉壳化泥。

“诶,算是吧。”梅尔眼睛的色彩,有些黯淡......

秋天,尽管有着夕阳的努力不懈,但在中央办公大楼的天台上,凉意依旧正浓,头发丝之间还没有白发的鸿兴,坐在一个小小的平台上,双脚在半空中荡来荡去,脚下的不远处是直升飞机的停机坪。在他的不远处,一位大龄女青年正直视着夕日西沉,躲在中央塔后方的橙色火球,似乎要用自己的最后一丝余辉将一切吞噬殆尽,她脚下的世界,是钢筋铁骨组成的水泥森林,人类穿梭在其中,虚度光阴。长风吹起她的有些泛黄的短发,仿佛下一秒自己也要和这天火大同,融为一体。

“好漂亮......”梅尔感叹道,耳边传来了若有若无的鸣笛声,人群的喧嚣声。

“自豪吧,这就是我们每天努力的成果,”鸿兴仰起头,淡然的语气中藏不住对自己的夸耀,“而从今往后,石门二中将作为地球的中心,地球将作为宇宙的中心,闪耀至每个角落。”

“和平,自由,博爱,进步,便捷,完美......”张开双臂,鸿兴要将世界拥入自己的怀中,“这便是建立在第三科技世代的石门二中。”

“这就是您带我来这里的理由吗?”看着鸿兴的那副痴狂的样子,梅尔忍俊不禁。

“这难道还不够吗?还有什么能比眼前的美景更有说服力的吗?”歪着头,鸿兴几乎要躺在冰凉的水泥天花板上,望向在秋风下撩起自己耳边碎发的梅尔。已然而立之年许久的梅尔,即便消去琐碎繁重的化妆,风韵依存。

“阿卡迪亚历2007年九月十三日!整个世界连为了一体,葛佩莉亚(coppelia)和‘葛拉尼’(

gralny),世界的命脉掌控者,在石门的牵引下,实现了最为伟大的合作。从此以石门为中心,整个世界的人可以尽情享受网络世界带来的便捷。而石门则作为第三世代的先行者,更是实现了万物联网化。人类再也不需要被多余而繁琐的日常所束缚,尽情的将自己的头脑散发在享受生活,实现个人价值之上!次时代网络将作为一剂最为强烈的催化剂,推动整个世界的科技以指数级成长!”

一切事务将在科技之下实现升华。

“听了这么多,难道你还有什么犹豫的吗?”鸿兴的嘴角有些许纯真的笑意,“你不会丢掉工作的,网络和科技,自动人偶和人工智能,毕竟不可能完全替代人类的工作,他们毕竟只是工具,只是我们手中的工具,而我们这些坐在大楼里的人,才是使用工具的人。”

他们只是枪,扣下扳机与否,做决定的是我们。

“只是稍微有些,感慨吧......”梅尔的语气沉了下来,“自2004年四月一日,石门二中正式对外开放以来,我们一直都是每天,累死累活的照顾着这个初生的婴儿。”

“很多从来没有想到过的问题,很多从未想到的纠纷,我们每天都急的抓破了头皮:新的管理部分,新的法律条文,新的执法人员,新的民用部门,新的事物接连出现在我们的城市,我们学习过往的城市管理体系,我们效仿每个成功的政策,并将其容纳进我们的城市体系中。我们花了四年又四个月的时间,将一座巨型城市,人类的灯塔,从无到有建立了起来;然后又花费了三年又六个月,才让这个初生的婴儿在这个世界上站稳了脚步。”

“然而,当次时代网络彻底完成普及之后,当我们的法律开始在网络大数据的模拟下开始自我修正之后,当所有的部分不再效忠‘我们’,而是效忠‘网络’的答案之后,再怎么着,也会稍微有些落寞吧。”

“忙起来的确很累,累到每天都想着‘再也不想当什么劳什子校长秘书了’,但当一旦再也不用每天处理那山一样高的文件,而只是面对基于大数据和人工智能给出的决策,提出建立和二次补完,突然就感到有些落寞。”

“虽然,日后的工作并不会轻松,虽然我们依旧会在这座第二高的大楼里如同蚂蚁般忙碌,以人类独有的领域才能,对‘神’的工具进行决定和修补,但这种工作,稍稍会显得,有些不食人间烟火。”

“未来的石门,也稍稍显得有些不食人间烟火。”她终于说了出来。

“会不会这些广大的生灵,感到被冒犯与欺瞒,要被数据所统治的恐慌感,而不是被自己的意志所掌控,”梅尔最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顾虑,“他们的意志不再是他们的意志,而是‘数据和网络’,‘机械之神’赋予他们的意志,而他们却以为那是——”

“他们的自由与选择。”

“自由和安全,这是一个完全的两难问题,”鸿兴如同早就看穿了梅尔的担忧,收敛了自己的狂气和散漫,“过去我常常以为,只要世界一直转动下去,总有一天,这个世界会变得更加美好,美好到这个问题会解决。”

“可我曾经站在过一个普通人永远无法触及的角度上,我曾经面对过这无尽的历史长河,我发现世界从来没有变得美好过。问题只会从明面上被藏到了阴影之下,不再被为人所知。”

“只要不再为人所知,那么大家就会认为问题得到了解决。”

“我曾带你看过那个档案馆,对于我来说,建立那个档案馆毫无意义,因为一切的数据都会在网络上,那只是纯粹的浪费,可我依旧会花费大量的精力,将它悄悄的建立起来——在我看来,那就是我的罪孽,那就是我犯下的罪孽——”

“我将整个世界的人类献给了我们自己创造的神,只为祈求它可以降下神迹,赡养我们走投无路的羊羔。”

“科学是我们人类的神,是我们自己创造的神,是我们自己探索世界真相的体系。当世界抛弃了我们,科学依旧不会!他们依旧会接受我们的供奉,赡养我们脆弱而敏感的心灵,它是我们唯一的方舟。”

“憎恨我吧,尽情的憎恨我吧。我是犯下大罪之人,但如果这个世界可以因此而维系下去,如果这样大家都可以和平的,没有战乱,没有纷争,没有压迫的在虚假的自由下生活下去,那样就足够了。”仿佛传说中窃火的圣人,他背负着两方的罪孽,只为了将恩惠传播每一个角落。

“如果没有coppelia和葛拉尼,你能想象今天吗?”鸿兴眯着眼睛,似乎在质问对方,“在其之前的世界,究竟是什么状况,相比没有谁比你自己更清楚了吧?”

梅尔沉默了,在世界格局没有变成今天之前,在二十一世纪到来之前的日子,这个世界几乎没有太平的一天:贵族与皇权,资源的纷争,领土抢夺,资本与底层不可调节的矛盾......整个世界乱做一团,仿佛若不重新来过,稍有不慎,所有人都将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那是动乱的年代,黑暗的年代,是所有人都不想回忆起来的年代。

但是一切都改变了,异军突起的葛拉尼与coppelia,如旋风般扫荡,吞噬了所有第三方势力,葛拉尼民用科技的和平演变,coppelia军工与农业的直球压迫,逼迫着每个人乖乖低头。

他们推动世界的格局,如同秘而不宣的计划一般,将整个世界分割起来,将整个乱做一团的人类分割起来——各自沉浸在属于自己的舒适圈之内,而作为连接每个“节点”的,则是他们在鸿兴,传闻“道”的负责人,带领下,建立起来的未来之星——“石门”。

历史被串联起来,过往开来,格局瞬息万变。

的确细算起来,从1999年到现在,短短只不过七八年时间,这个世界竟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矛盾不断被物理意义上的分割,导致每一种矛盾虽然依旧存在,但永远难成气候——此谓小国寡民之治。而默默推动着这一切的人物之一,就是鸿兴。

梅尔听着这位完全不像是校长风范的家伙在宣泄着自己的感情,脑海里是这个男人一路的辛酸与奋斗历史和他,纵然家庭美满但依旧无比孤寂的身影,最后捂住自己的嘴巴出声笑了起来:“所以,如果一切都实现之后,到最后你还想干什么,继续投身到人类美好未来的无尽滚滚洪流里吗?”

“复仇。”

“我要凭借着自己的力量,人类的力量,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条件,到达真理的彼岸。”本该意气风发的中年人鸿兴,此时却睁开了自己樱红色的眼睛,眼睛里有——杀气。

梅尔愣住了,被这股怨气。被这股杀气,被这股,执著到近乎顽固的执念。

鸿兴望着天空,死死盯着天空,仿佛在挑衅什么,仿佛在仇恨什么:“终有一天,我要把我失去的,通通夺回来。”

那个时刻,梅尔才意识到——她永远不可能理解鸿兴到底想执著何物。他所要做的事情,是牺牲整个人类都在所不惜的逆天之事,而他说出的“憎恨我吧,尽情的憎恨我吧。”这句话,根本不是什么仁慈的宽容,而是——对愚蠢棋子的轻蔑与嘲笑。

仿佛这个世界都只是他的筹码而已。

紧咬嘴唇,站在这个男人的背后,梅尔质问自己:安逸于鸿兴创造的伊甸园中的人类,如果有一天醒悟过来,赡养了自己数百年,数千年的“人神”,如果只是把他们当做猪圈里待宰的猪豚,他们到底会作何感想。

感恩,亦或是愤怒?有什么资格愤怒,又为何感恩?

“他们都不会,也都会......”躺在水泥板上的鸿兴,躺在梅尔脚下的鸿兴,盯着梅尔的眼睛,仿佛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不需要有什么引导,就算放着不管,也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我等着的。”

“那我就站在你身后,静静看着你等下去。”梅尔淡淡的说道,仿佛只是风吹起了纱巾。

不过是于世界为敌——

晃过神来,梅尔才发现自己差点睡过去。趴在办公桌上的她,手边是冷掉的白色骨瓷杯。然而不会再有人站在她的身边,偷偷的将她空掉的杯子重新灌满温暖的液体,也不会有人会在她睡过去的时候,悄悄为她披上还带着他的气味的外套。

那个男人已经永远不在了,被自己亲手杀掉了——鸿兴早就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会来到吗?如果是真的,那也未免太过恐怖了。

还是说,这只是他错误的道路最后的结果,而那个男人,只是将一切可能性都想象为最糟糕,最失败的后果,以此为前提来规划自己的道路。

侧过身去,梅尔望向安静的放在电脑屏幕一旁的相框:那不是鸿兴自己家人的合照,他从不会让别人得知自己家庭的任何信息。

那是一张似乎在庆贺什么的合影:照片中央的是年轻的鸿兴;旁边的是,时任coppelia最高负责人的伊安·coppelia;时任葛拉尼的最高负责人:多普诺夫·葛拉尼;还有当时什么也不是,眼下却是“世界的统领者”的豪斯·coppelia;还有一位连梅尔自己都不清楚的神秘银发男性,以及作为侍从的红发女子。而自己,则站在鸿兴的一旁,笑的有些青涩——那个时候她才25岁。

——摄影于2004.4.1,石门二中建立的那一天,摄影的人,是带着两个3岁小孩的,32岁的鲁歆,她和鸿兴同年生。

复杂而多层的感情如同一记闷棍,让她突然有些喘不过气来,压抑至今的回忆,手中的鲜血,他的陨落,全都如同刀雨一般刺向自己本就摇摇欲坠的心,直至支离破碎。为什么,为什么当初他亲**付给自己的任务,是如此的沉重不堪,为什么不这么做,这场事件就无法结束,为什么就一定要,一定要亲自扣下扳机。

“因为你是除了我的家人之外,我唯一信任的人。所以——”

“我坚信你一定能杀掉我。”“为什么最后的任务,是让我杀掉您啊,鸿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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