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外面的世界有多么混乱与污浊,在“萨博特拉尼”的这个稍显局促的世界里,“太阳”依旧正常升起——呃,其实是日光灯。
那些蜷缩在角落里,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们,脚下与头顶都是钢铁大地,如果生活的时间过于长,甚至会有些怀疑,到底哪个方向才是“下面”。当常理在逐步的怀疑被侵蚀与颠覆之后,就不单单是癫狂二字可以形容的。
然而尽管如此,只要他们存在这个世界,他们就依旧存在的理由。不同于石门的那些石门特意安排的贫民窟与多元化的区域,处在“萨博特拉尼”的他们,是作为“试验品”而活着——“浮欢”的最佳实验体。
之所以称他们是最佳实验体,因为他们是“过去世代”的残党,是手上沾满了他人鲜血的贵族,资本家,恐怖分子,连环杀人案凶手,贩毒者,人贩子,黑市器官售卖者......可能还会有现在表世界上的一些罪不可赦的重大犯罪者,邪教组织者,珍稀动物猎杀者,黑手党等被持续收容进这个充斥着钢铁与寒冷的人间地狱。
换句话说,只要是超出了表世界底线容忍度的人类,大部分都会被收容进这个世界,无论是石门二中内部,还是石门以外的由coppelia或者葛拉尼主导的独立城市。
当然,收容的行为是游离于各个独立城市法律之外的行为,因此效率并不太能保证,你不能保证鸿兴手下的“尼斯洛克”,那些被特化了的自动人偶,以及作为领队的芭蕾与巴雷特,可以随叫随到。
像先前某个人亲自下场处理的2012年的凶杀案的凶手(详情见《沉梦录》第十一章,第十二章),那就属于漏网之鱼了,当然,被父母的势力压下来也的确有这么一部分原因,也不能保证人工智能自检自纠系统的完美运行。这个世界什么时候都不会缺少阴影,只要光明存在,就必定存在阴影的角落,鸿兴的坚定信仰也好,和其他平凡职员的努力工作也罢,只不过是将阴影藏匿在普通人看不见的死角里罢了。
所以,会不会有些人觉得将这些罪不可赦的人渣作为实验体,太不过于人道主义了?可这里毕竟是“萨博特拉尼”,法律之外之地,里世界。所以当他们被各种实验折磨的死去活来,被注射各种科学尚且不能解释清楚的药剂时,希望他们能回忆起来自己当初是怎么“如同对待渣滓般践踏其他生灵的行为”的。
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也就失去了相互驳斥的意义。
在收容着那些失去了为人之资格的野兽的另一端,是完全不同的景色,干净而整齐的大道,鳞次栉比的厂房与研究所,比起石门的研究区,这里的氛围要更为浓厚,穿梭在数个研究所之间,脑中时时刻刻都在思考着人类思维极限的白衣研究人员,似乎连呼吸都觉得浪费人生时间。与其说这里是研究区的拓展,倒不如说,这里是石门的研究区的“最下层”。
如果说冬桥的科技早已经是流失在历史长河中的碎片(第一世代);那么拥有次时代网络,自动人偶以及“元素定向裂变剧变技术”,实现完全独立自主自治的普通独立城市,就是当代世界科技金字塔的底端(第二世代);拥有超高信息压缩密度,实现了完全自动化,人工智能判断与人机决策博弈的石门二中,则是金字塔的中流砥柱(第三世代);而研究区中所探索的,尚不可被普及的技术与领域,则是金字塔的顶部(第三世代先锋队)——那在“萨博特拉尼”,他们所追求的,则是超脱了人类的,神的领域(?)。
顺便插一句,第二世代的技术产物本质上其实是第三世代,但由于其普及程度超出了石门二中,而且时间线在石门二中建立之前,因此被划分为了第二世代。某种意义上来说,第二世代的技术产物要比第三世代的现阶段成果要更为重要与高端——可以当做雪中送炭与锦上添花的区别。
毕竟这“除了不会像人一样拥有喜怒哀乐,完全遵守命令与程序的自动人偶”,以及“将元素定向裂变剧变,使基建资源得到一定(时间)限度的无限化”,这样超脱了科技树的成果,到底是怎么突然出现的——
呃,那得问问人类天才,豪斯了。
“不行,我可没那个闲工夫,”豪斯撇了撇嘴,他把穿着鞋的脚蹬在了办公桌的桌面上,一脸怨念的拒绝,“下属内公司部门合作什么的会议,再像往常一样,随便找个人带我去就好了,要是对方完不成任务,那就直接给他工资回家养老吧。”
“真是的,在我是个商人之前,我可是一个科学家。”在他的身后,又一场大雪已然停下来,仿佛谁拿着抹布将天上沾满乌云的玻璃擦拭了一番,只是停下来了半个小时,外面的世界已然是冬阳高照,虽然尽管如此落在地面上的雪也不会化掉,只是会覆盖在先前的几场大雪之上,直到被他人踩踏。
“呃,呃,啊,是!”双手抱着文件的新进职员,听着自己的最高上司说了这么一通模棱两可的命令,退下去也不是,在这里尴尬的站着也不是,双脚有些发软,生怕自己惹对方不开心,随时都有可能“回家养老”。
“那属下就告辞了!”最终还是决定趁对方下达更为“危险”的命令之前,屁滚尿流的逃出了办公室——尽管今天是冰雪节,但有些人是没有假期的。
哪怕是石门前几天刚刚结束了一场变天般的运动,对于这些忠诚于coppelia的职员们来说,这些都不是他们所思考的事情——反正也波及不到本部在圣·莱文的他们。研发科技,生产产品,推销,售卖,这些就是他们的一切,置于卖给谁,并不重要。
“在我是个人类之前,我是个商人;在我是个商人之前,我是个科学家。”身边的人不知不觉都会被豪斯的这番言语所感染,潜移默化的。
“再说了,有谁会2015年一月一日,元旦的这一天巨型商业合作会议,简直是愚蠢。”豪斯盯着蹬在桌上的自己的脏脚,突然脑海中浮现起来了几分钟后的场景:
“啊!豪斯先生你又把脚蹬在桌子上了,您又不是小孩子了,请在我不在的时候,稍微对这个房间的情结程度稍稍放心吧。”充满了活力又不失理性之美的薇多维诺,穿着一身中世纪女仆装,推开coppelia驻石门的办公楼,随后便是如上絮絮叨叨的抱怨——
啊,还是放下来吧。豪斯罕见的怯了,自觉的将脚放了下来,随后便站起来,面对着身后的落地窗,看着远方的景色——
冰雪节过去之后,所有人推崇了“梅尔”作为新一代的领导人,随后便是着手对城市的重建,以及对鸿兴“残暴统治”的修缮。事情是过的如此顺利,无论是法院,警卫部,亦或是其他暴力集团,全都对这个凭借着民意的一腔热血而被推崇上去的梅尔,没有做出什么反对或者抵抗——反正对于他们来说,先前他们所敬仰的也不是鸿兴那个男人,而只是无所不能的大数据网络以及高强度人工智能而已。况且退一步来说,没准那些在广场上的人士,也有那些在办公区工作的职员。
不过尽管有这样的解释,民间舆论还是产生了些许疑问:这次事件太顺利了,顺利到甚至有些怀疑到底是不是一场自导自演的戏。要不然也不会仅凭一天,仅凭流一个人的血,就足以让一个城市,或者说一个以前形态的“国家”,改朝换代——
当然,也会有人在下面评论调侃:那只能说明鸿兴太惨了,不得人心,纯粹相信自己的能力和人工智能的伟大,甚至不惜偷窥和记录,篡改,删除每个人的信息和隐私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因此到最后也就没有一个人为他说话,和他站在一起(笑)。
这个城市,未来在梅尔的手下,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当城市被重新建起来时,当眼前的杂事被扫除时,当真正的任务摆在梅尔面前时,她又能做到几分鸿兴的壮举呢?豪斯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对于他来说,只要人类的火种还存留着,只要是不足以毁灭全人类的行径,就不值得他去思考——
伸出手看了一眼手表,眨巴眨眼:“奇怪了,走神这么长时间,为什么薇多维诺还没有出现?”
“啊抱歉抱歉,啊对不起对不起......”
说着生硬的东部语,这位由于前几天的运动而使得coppelia驻石门二中分部的人手少了许多,刚刚从圣·莱翁调过来的职员,从豪斯的办公室颇为踉跄的走出来,似乎还有些不习惯这里的节奏,“上班的第一天就不小心弄坏了耳带式同声翻译机,手机又忘带了,又不认识别人,又不能去资源设备室报备,上班第一天不能给别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在这个电子设备贱如泥土的时代,畏手畏脚实属不可取。
“自从石门运动的那一晚上之后,全世界都对coppelia的武器以及公司的其他产品颇为感兴趣。豪斯先生又不是不知道这是一个趁机拓宽自己市场,挤占葛拉尼,垄断世界的商机决好机会,为什么总是像小孩子一般随心所欲呢......”在空旷的走廊上他一个人嘟嘟囔囔,甚是奇怪。
“那个,您有什么麻烦吗?”
迎面走来一个奇怪的女性,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而且是在充满着科技气息的coppelia分部,居然穿着黑白相间的女仆装,未免有些太过于,奇怪。她站在新进职员的面前,歪了歪头。
“啊,那个,我是说......”突如其来的关切,让他有些抓不住头脑。自从直属上司冷冰冰的让他将文件递给豪斯,并且将会议一事信息告知给自己之后,他就一直处在大脑高负荷状态,甚至不知不觉下意识说出来西部语。
“从外面新调来的职员啊。”薇多维诺娴熟的用西部语回答。
“您!您是西部人吗?”睁大自己的眼睛,虽然整容什么的早已经和化妆一样低廉,但是仅凭人类的本能,还是能猜出来对方是和自己是一个人种吧?还是说这位职员已经慌到一种程度了。
“是的,虽然我自幼就在东部长大,但是西部语还是会说的。”薇多维诺捂住自己的嘴巴笑道,“我是豪斯先生的助手,薇多维诺。”
就在此刻,这些新来的职员突然恍然大悟,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他毫无自觉的抓住对方的一只手,恳求道:“拜托了!请无论如何帮帮我!”
“诶?诶!!!”薇多维诺对对方的突然失礼之举有些不安,硬是从对方的双手之间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您到底想要干什么?”
“啊?啊!真的万分抱歉!”发觉自己的无礼之举,职员急急忙忙松开了自己的手,后撤了两步,“我有些太过于紧张了,请容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菲利普,是刚刚上任的职员。”
“其实是这样的,过几个小时后有一场比较重要的会议,如果不是豪斯先生亲自出面并下达命令,这场会议是无法完成的。但是豪斯先生回绝了我的请求,这让我很犯难......”
“哈哈哈哈......”薇多维诺捂着嘴笑道,“果然从豪斯办公室走出来的职员每个人都脸上犯愁。你不是第一个被拒绝的人,也不是最后一个。不过请别指望我哦,比起让他在会议室上百般聊赖的和人斗智斗勇,我更喜欢他坐在实验室里的样子。”
“但是,但是!”菲利普攥紧拳头,“还有别的办法!豪斯先生说可以指派一个人替他过去!”
“所以?”薇多维诺的笑容凝固了。
“拜托了!既然是豪斯先生的秘书与助手,那就一定可以胜任这个任务!”九十度鞠躬,看起来别的不说,对东部文化还是蛮了解的。
“诶?啊不,我虽然是秘书,但是事务性上的我可一点都不沾边,倒不如说我只是一个吉祥物或者说单纯的女仆什么的......”
“但是除了豪斯先生的贴身助手之外,我真的想不到还有谁可以替代豪斯去做如此之大的决议了!拜托了,事情结束后无论您有什么请求我都会尽力满足您——”
“就算你这么说......”薇多维诺之前身为护士的天性有些显露,她显然有些犹豫。
“拜托了!我真的没有退路了!”全身颤抖的几乎想要下跪祈求。
“啊......好了我知道啦,”捂住额头,薇多维诺让步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我稍稍也算是有些经验的人,当然我指在合同上签字这件事。”
“事不宜迟,你把具体的时间和地址告诉我吧。我去换身衣服。”薇多维诺笑了一下,果然是当过护士的人,她的笑容极具治愈力——
“总不能,穿着女仆装去签字吧?”
......
比起冰雪节,人们对元旦这个跨年的,具有仪式性和代表性的节日,似乎并没怎么放在心上,况且生活在石门的居民,刚刚经历过异常浩劫,那些失去了家人的居民,也不会因为元旦的到来而展开笑颜。
变成废墟的工农业区,废墟的商业居民区,教学区......但在废墟之上,颜色鲜艳的自动化建筑机械正在紧张忙碌的工作着,临时的生活据点和生活发放处让人们的生活显得不那么拮据,况且还有近多半数的居民楼和商业区在高强度建筑材料的保护下,甚至水电都没有停掉。有些人甚至像是处于事外之人般,在二十六号的那天一觉醒来,照样下楼跑步去了。
总之,没那么糟糕,就算很糟糕,也就会很快过去,以梅尔为首的新一代领袖承诺在春节之前,新年第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一切恢复正常。
唯数不多称得上有些棘手的,可能就是由于某些原因,那些涉及校方高度机密的人员,工作在中央办公楼的那些黑衣人员,似乎全数丧命于那场运动之中,而且绝大部分都死于被称为“中心电力塔保卫战”的激战之中。
身为中央办公楼机密职员,甚至不会和一般人接触的他们,居然了保卫“中心塔”内“定向裂变剧变”的电力和基建材料输出,集中死在冰雪节那夜中第二激烈的战场之上,甚至奇怪——
伴随着它们的灵魂逝去,有些事注定会被尘封起来。
比如说,唯一一个存活下来的,也是成为当代“代理校长”的梅尔。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比较棘手的情况,也是最为激烈的战场——当然在战斗的时刻是不会有人察觉到的,只有在事后,太阳升起之后,当地的魔力术式残留低到一定程度之后,才会显露在众人的眼前——以综合会馆为中心的方圆几公里的区域,被后人称那片废墟为“天堂陨落(HEAVEN FALL)”。
事后有人“查证”是coppelia的最新科技,(毕竟在废墟之上发现了些coppelia的产品废料),也让人对这个增长速度比葛拉尼要更为可怕的集团更为刮目相看与敬仰依赖,当然还有一些其他更为重要的原因,暂且不谈。
“简直是,糟透了,”元旦的日子,一大早就坐在已然是“梅尔的办公室”的梅尔眨了眨一下困乏不堪的眼睛,打着哈欠盯着屏幕上的一大串公文发愁不已,“这下子我化再多的妆也遮不住我的眼袋了。”同时眼神下意识瞄了一眼插在电脑上的缆线——
顺着电脑的缆线,从她所在最高层的办公室,以电缆内部的视角下楼,穿梭,宛如次元穿梭般奇幻瑰丽。曲折,复杂,不知到底是地球的半径长,还是这数百根电缆长——当它们终于突破了某一个“层面”,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来到了“萨博特拉尼”,缆线的长度依旧在持续,直到穿过层层钢铁天空与大地,突入一个最为宽阔的区域,在那区域的最下方,也是缆线的最终点——
身着白衣,不计可数的无喜无悲的研究员穿梭着的广场上,处于中央的,被安置在高强度玻璃与安保措施下的“最高网络权限”,是它的终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