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冰雪节狂欢,终(一)

作者:绯则绯 更新时间:2020/10/20 21:23:55 字数:5729

这不是揭露真相的时刻。

真相必须被掩埋。

少年闭上了眼睛,接受着黑夜与白雪的洗礼。时间回溯到了冰雪节前夕的夜晚。

......

摇曳的路灯,街上是熙熙攘攘的游人,莫尼特的胳膊被汉斯挽着,有些僵硬。他心安理得的接受着这个世界的宁静与祥和,也心惊肉跳的担心着口袋里手机的振动——那是代表着一切的结束。虽然他已经事先告诉过对方,自己晚上有可能要回去处理“实验”的问题,用这种糟糕而恶劣的谎言所掩盖。可让他难以想到的——

他本以为汉斯会大喊大叫抗拒,至少会跟自己吵一架,但他接受了,什么疑问都没有就接受了。他抬起头望着莫尼特的黑色眼瞳,仿佛早已经习惯,而在习惯背后,是信任与不信任的无数交织形成的蛛网,要将自己俘获,要将自己束缚到窒息:“好,那我会在家里等你回来。”

喉结微微颤动,莫尼特恨不得在他的面前扇自己几个耳光,用耻辱和疼痛来表达自己的虚伪和欺骗。可他不能,就算死掉,他也不会承认自己在说谎,因为一旦汉斯明白自己的身份,一旦他真的被牵扯进来,那到时候,就算呼天抢地自己也是无能为力。

“啊,我答应你,你困了尽管去睡,醒来我绝对会在。”

话音刚落,手机传来了令人呼吸都要断掉的不详振动。同时,莫尼特察觉到了鸿兴所答应自己的保护汉斯的便衣保镖已经到位,那么,真的是时候离开了——

时间到了,杀手。

他已经忘了,自己怅然失神,仿佛逃离一般不断拉开与汉斯的距离,最后双双在人海中被淹没时,自己和他,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

......

转眼这个世界便是如此满目疮痍,陌不相识路人的断肢就这么如同一片落叶般寻常的摆在断裂的马路上,从鸿兴的手下,也似乎是他为数不多信得过的人,早已被这个世界所遗忘的“死人”,梅尔的手里拿到情报,咖啡馆里走出来。他脸上的神态有些扭曲,似乎有些怀疑手里的情报的准确性。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引发如此大的变动,甚至对自己都了若指掌的幕后黑手,将手里改造的自动人偶变化为汉斯外表的模样,如同乌鸦一样窥见内心中最为脆弱而柔软的地区,随后使用自己铁钩般的黑噱,啄下去,勾上来,直至鲜血淋漓。莫尼特曾经深深尝到过对方的厉害,以至于他现在依旧会怀疑对方实际上使用了幻术什么的——

但对方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不能在普通的人。莫尼特是这么认为的,并且一直是这么认为的,以至于“在这么短的相处时间中”,没有过多的投入了解和关注。对方就好像自己小时候印象里十字路口水泥电线杆上的广告,尽管每天都会路过,尽管知道这里贴着广告,但不会记得上面印着的任何一个字。

“真是,人不可貌相,吗?”

可莫尼特还有一个疑问,那时在那些自动人偶身上感受到的,如同魔力残渣,或者说“类似魔法”一样的既视感,到底是什么。关于这些答案,跟他要除掉对方这个任务,并没有直接关系,只是他想知道而已。毕竟退一万步讲——

其实所有人,都根本不了解这个世界。普通人将这个世界当做普通的世界,棋子们将这个世界当做暂时的栖息地和永远的死斗场。从来没有人尝试越过自己的局限思维。

但是对于莫尼特来说,他有自己的理由,不言便知的理由。

“雪下得好大......”莫尼特喃喃道。

棕比裹紧了自己的大衣,脚踏在刚刚铺成的新雪毛毯。在他的眼前,是自己生活了几个月,早已轻车熟路的宿舍楼。可能是学生们都出去暴动或者去示威了,总之楼上的灯几乎都熄灭了,按往常这个时间点,就算灯被宿管阿姨强制断掉,也会有手电筒和台灯,来映照他们青春期肆虐的狂气,喧嚣一直会升腾到宿管阿姨的血压那么高。

但今天,这里格外的安静,安静到能听见他呼出的水蒸气,化为水雾的声音。得益于这里是一般学生居住的区域,(虽然在石门这座城市,普通的学生反而是少数且奇怪的那类的),这里并没有成为那些激进派进攻和占领的地区——就算那些想要趁火打劫的暴徒,也不会挑这种根本就没有油水的地方吧。

棕比踏上了楼梯,回转而幽邃的楼梯,总是会让他想起来那天午后,综合活动楼的无尽楼梯,纵然时至今日发生过诸多甚至数不过来的事情,自己也在神佛魔鬼皇帝王将遍地走的“游戏”中流了不少血,跌打滚爬却又相安无事活到现在,但那开启了这一段不长也不短的奇异人生的午后,那个楼梯,那间钢琴室,那个看不见脸的少女,总是挥之不去。

挥之不去,只会愈演愈烈,最后成为浓烈而久远的酒。饮下。

站在宿舍的大门前,五个指头肚紧贴铁门,向前按动,纹丝不动——上锁了。掏出钥匙,轻轻插入,转动。这件大楼仿佛被时间所遗忘,依旧使用着数十年的开门技术,但棕比并不讨厌。他轻轻推开铁门,准备好面对一切——

屋子里静悄悄的,但能听到他的轻微鼾声——玉墀在睡觉。最后一次见面之前,他曾经跟玉墀说,自己可能晚上不会回来了,所以让他尽情上锁睡觉即可。

棕比望着在博士桌上的铁床睡着的玉墀,背靠着关上的铁门,在没有任何人看到的前提下,笑了。一个很轻微的笑,甚至嘴角的幅度几乎无法用量角器测量。

同样,此时的心理活动,也无法用天平称量。

......

“棕比......?”不只因为什么而醒来的玉墀,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挣扎般支棱起来身子,从他的视角,整个并不算大的宿舍一览无遗——可在他的视野里,并没有任何人。

“果然,没有回来呢——”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张开的嘴巴就停留在半空中,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了,在门口,因为冰雪消融的一摊水迹,还有交错的脚印。

“你果然,还是回来过。”突然间,玉墀笑了,这一笑,不知为何苦涩而充满了自嘲。

......

莫尼特停下来自己的脚步,不仅仅是因为他已经来到了目的地,一个并不算大的研究所。在群魔乱舞的夜晚,科研区却是如此的宁静与和谐,仿佛世外桃源。大概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无论如何,只要敢扰乱科研区的治安,自己便失去了站在道德高地制裁他人的理由。尽管有一部分人恨死了鸿兴利用科技和地位“为非作歹”,可在石门的每个人都知道,至少科研人员和科技本身,是无罪的。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是如此的顺利,直到莫尼特停下来脚步——在研究所大门前台阶上,坐着一个人。黑色大衣,黑色长靴,黑色长裤,黑色长袖无帽卫衣,正是他一身的黑色,才得以衬托出他皮肤极为不健康的白,以及墨绿色的眼瞳,还有那在太阳底下隐约泛棕甚至带点和眼瞳同样的绿色的,刘海能够遮住眼睛的头发。

“哟,好久不见了,班长。”一条腿蜷缩着,一条腿顺着台阶的坡度下瘫,右手小臂搭在膝盖上,左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棕比向莫尼特打着招呼。尽管他从没有先和其他人打招呼的习惯。

莫尼特没有回应。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莫尼特脱下了自己的灰色大衣,那是汉斯前几天亲手买给他的,他本不想在今天穿,可他不想让对方多想,就跟爱多想的自己一样。灰色呢子大衣下,是稍显精致的黑色马甲与白色衬衣,今天的莫尼特,本该是如同绅士一般躲过一个美妙而和谐的夜晚。

可他不是普通人,没有普通人的权利。

“你怎么,会在这里。”纠结再三,莫尼特还是选择了以这句话作为他的开场白。

“这句话应该我对你说才对,班长,”尽管莫尼特早已经辞去了班长这一职位,甚至就连人也早已不在班中,成为了年级里的传说之谈,可棕比还是会称呼他为班长,仿佛他生来就应该当班长一般,“冰雪节不陪着汉斯,大半夜来这里做什么。”不是戏谑,不是调侃。棕比用自己的冷淡语气,用自己的方式维系着双方仅有的理性。

“哦,我知道了,是鸿兴让你来的吧。”没有任何依据,棕比盯着同样是少年,但看起来比他更为成熟的莫尼特,一语透传纸底。

“如果你早已经明白事情的真相,那就从这里让开。”莫尼特在选择,任务的背后是鸿兴的支持和汉斯的支持,而棕比的背后,棕比的背后到底有什么,他不得而知。

“我不会从这里离开的,”棕比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自己说出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抓住里面的人除了让事情变得更糟糕,对你,对鸿兴没有任何好处。”

“那与我无关。”闭上眼睛棕比,脑海里是那个阳光开朗,如同太阳的代名词般的班长。

可如今到底那个才是他的本性,棕比自己也搞不懂。他睁开了眼睛,墨绿色的眼瞳如同猫的眼睛般在夜空中透着光:“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莫尼特选择了沉默,而沉默代表着应许:“这件事到现在,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是的,”莫尼特肩膀上盖了一层苍雪,“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活人知道。”

棕比再度闭上了眼睛,同时长吸了一口气,他站了起来,躲在建筑物阴影下的他,与在户外被雪所洗礼的少年,一白一黑,一光一暗——事到如今,再多的言辞也没有用,他们站在彼此的立场上,无论是大义还是私情,都相互掺杂在一起,**,缝合,直至彼此虽是“同流合污”,却彼此水火不容。

两个人在彼此的视野中消失了,随后是沉闷而压抑的战斗。

“说起来,这是我们第一次坦诚相待吧,棕比。”莫尼特头发褪去颜色,化为天使般的洁白,同时身体的轮廓被一层圣光笼罩,但从背上虚化出来到翅膀,却是污秽的黑翼。他抽出被层层血迹涂层的巨刃“利维坦”,毫不留情的劈砍了过去——“system图灵,ON。”。

“在我看来,那个如同流星一般短暂的班长,才是你的本来模样。”棕比全身浮现了不详的咒印,如同往常一样。他的双臂早已如同那黑色的火焰本身,被其所接触的一切,全部被这“诅咒”所放逐出这个世界。面对莫尼特,迄今为止的战斗经验还是显得有些捉襟见肘,“真的不敢相信,那天被卷进陈的异世界,和子歌殊死搏斗的人,竟然是班长。”

“如果你心爱的人毫无征兆的死在你眼前,希望你也可以保持如此的冷静。”每一句话都如同一把双刃剑,在伤害对方的同时,也深深刺激着自己的内心。他抓住对方的破绽,将风沙之力依附在巨刃之上,一个劈砍,裹挟着如同刀片般砂石的龙卷风便朝棕比袭来。

被先前的攻击所逼迫的跳到半空中的棕比,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数打的有些措手不及,这次对手从根本上就和之前有些质一样的差距——执念的差距。他坚信莫尼特为了汉斯的安全,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嘁——”将崩坏一切,放逐一切,抹消一切的火焰裹挟在右小臂上,棕比选择了硬吃下这一击。尽管他身上如同刺青般的黑色咒印所引发的火焰,理论上是崩坏一切物质和魔法,笼统说一切能量体的能力,但那要考虑施法者本身的能力上限以及能力者与魔法的相性——徒手爆星和捏碎小石子,差距就是如此明显。

果然不出所料,尽管棕比从莫尼特附带魔法的剑艺攻击下存活了下来,但全身早已伤痕累累,硬抗下龙卷的手臂,更是被千刀万仞所切割一般,血流如注。但尽管如此,也不得不惊叹棕比的进步,毕竟他可没有彼世的战斗经验,所有的一切,无论是理论知识,还是演习与实战,全部是从零开始的。

“这家伙破坏了我的术式,抹除了我绝大部分的魔力,仅仅是吃下了由术式带来的二次伤害,”短暂的双方对峙中,莫尼特分析着对方的能力。棕比在尽力抹消魔法造成的伤害后,单纯的物理攻击,其实对于是棋子的自己来说,仰仗自己身体的恢复速度,几乎不够看。尽管在鸿兴透露的情报下,他已经对这个失去了彼世的记忆的“残缺的家伙”的能力了解的七七八八,可直到实战,他才能更加客观有目的性的进行分析,“如果说是失去了记忆,那么对于他来说,能打成这样,只能说是本能了。”

棕比一挥自己的手臂,血液飞溅在破裂的地面上,荡起几层腥红的浪花。同时掏出自己风衣里的一把手枪,毫不犹豫的照着对方的脑袋射去,然而莫尼特却像是在向他证明什么似的,只是将自己头部微微一侧,便完美躲过了——

但一切正中他的下怀,棕比趁这唯一自己制造出的时间差,双腿发力,如同一枚炮弹般疾驰到莫尼特面前,展开了自己还算擅长的肉搏战,虽然他攻击也没什么技巧可言——但对于莫尼特这种使用巨刃的角色来说,他所依仗的是巨刃巨大的攻击范围,但一旦被近身,自己的优势便很难发挥出来。

“你不想让你在乎的人受伤,我不想让真相揭露造成更大的痛苦,我们彼此的理念是一致的。”如同暴风骤雨般的拳脚打在莫尼特的身上,然而即便他无法及时挥动巨刃,但自己也不是离开武器便成了废人,他用自己剩下的一条胳膊以及双脚格挡与躲闪着对方的进攻。在图灵系统的展开下,自己的身体受神格的庇护,达成“凡人之躯,神灵之力”的神谕。

因此棕比抹消一切,崩坏一切,放逐一切,湮灭一切的能力,在自身能力不足的前提下,再加上对方神格的加护,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

“那只是你的借口而已!”莫尼特抬起脚,利用自己的小腿挡住了棕比炽热的一击,同时一个小踢限制了对方的移动空间,同时背上的翅膀仿佛推动器一般释放出巨大的能量束,一口气将莫尼特反推出好远,瞬间拉开了足够的距离,同时仪式般双手挥动巨刃,纵向劈砍下去,裹挟着巨大魔力的风刃将接触到的一切事物粉碎。纵使棕比的身体受过强化,但在如此强劲的一击下,从自己左肩一直到右腰处,被划出巨大的弧状伤口,血如同喷泉般涌了出来,但根本连口吐鲜血的时间都没有,自己早已被巨大的冲击席卷着在地面上翻滚着,接二连三撞上数道水泥板,最后随着大楼的废墟一起被掩埋——将手中的巨刃使用到出神入化的斩击,“黄沙无法掩埋之伤(Λεπίδα της ερήμου)”

“你只是在袒护你相识多年的朋友!凭借你们是彼此珍视的挚友,而站在这里阻挠我去守护另一个人!”莫尼特完全没有收手的迹象,他再度想要进行一次强力一击,这次绝对,绝对要将对方解决掉,碾压为粉齑,“玉墀的行为,早已不能被这个世界所接受!”

在莫尼特风衣下的档案袋里,是玉墀的个人档案,以及最近的所有行踪。以及只有除了棕比以及本人之外,只有莫尼特从档案得知的,他和豪斯的关系。

玉墀就是,一切的源头,真凶,舆论的制造者,乌鸦般的影子少年,一己之力不费吹灰之力摧毁了两座城市的变态杀人狂。

“所以说到底是谁告诉你,研究所里的人是玉墀的。”

废墟中探出一只手,将面前的水泥块拨开,棕比瘫坐在由自己鲜血染成的“座椅”上,双腿与左臂被钢筋贯穿,一边吐出胸中的血块,让空气挤压进胸腔中,一边如此说道。

“所以我不是跟你说了,如果现在真相被揭露出来,只会带来更多人的痛苦。”

“所以什么都不知道,仅凭他人的指令而行动,自誉为‘大义’的人,真正被爱情和执念冲昏了头脑,比外面叫嚣的愚民要更为盲从的傻子,到底是谁啊。”越是这种危及生命的时刻,棕比仿佛换了个人般,嘴角带着笑意嘲讽道,顺便晃了晃脑袋,让碎掉的眼镜脱落。

“所以你现在,能把路让开吗?”莫尼特的身后,就是纵然在两人近乎拼命的战斗中依旧安然无恙的研究所,准确的说,人体生理学方向的研究所——那是玉墀进行研究的地方。

“你,你在说什么呢?你坐在这里站着为他守着门,手里给我的情报也是他,怎么可能不是?”脸上开始出现不自然的抽搐,莫尼特的大脑如同一张纸般,空洞而苍白。

“如果你不让开,那我只好像你之前一样,强上了。”最后一句话,仿佛这十二月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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