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肉块是coppelia的实验体流出，而那个会流血的机器人是生化人形武器？”泡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都是些什么牛鬼魔神。而且，怎么什么事情都是coppelia的锅？”她用吸管反复戳着桌上的奶茶盖，虽然可以说是在给奶茶降温，但从这个小动作看起来心情是相当复杂。窗外晨曦透过奶茶店的幕帘，在木桌上留下二零一五年一月二日的第一道阳光。
“不管怎么说coppelia也是石门的最大赞助商，”茶可颂坐在泡芙的对面，端起奶茶杯**着，“这种事情只要道歉就好了，而且对外公布是原本这是鸿兴主导的项目，在他死后这些项目本来是要作废的，但在处理时候出现了意外，才有了那天的一幕。反正对于一般人来说，昨夜的战斗就跟一场烟花秀一样，网络上好多写段子开玩笑的。因为隆基亚几乎没有居民住宅区，全部是商业圈，而商业圈说到底又是coppelia和葛拉尼自己的东西，对于他们来说只是资本家在烧钱而已，我们看个乐呵。”
“看个乐呵啊......想想还真是讽刺，冰雪节运动才过了几天时间，我们还真是健忘的生物。不过也得益于这两件事最大的区别就是没有人员伤亡......”泡芙随后端起奶茶杯，轻轻尝试了一下，向后抽搐了一下，显然还是太烫了，泡芙的舌头像是猫舌一样吃不了烫。但不知为何，泡芙的眼睛里一闪而过沧桑复杂感情，好像这种滚烫感，这种痛觉是如此的真实，“如果有任何伤亡报告流出，整件事的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毕竟在如今这个时代，在这个城市，没人在意楼房的倒塌，也没人在意家电的损失，反正过不了几天就会被次时代科技修缮完毕，跟原来的一模一样，还能得到一大笔额外的精神补偿费用，有的人巴不得天天出事呢，当然，前提是，没有人身危险。”最后的几个字咬的格外的重——科技越发达，人类对生命就越是执著。
“自从会场事件以来，大家对人命越来越敏感了，”茶可颂对奶茶的温度显然是一点也不在意，“敏感到我都有点在意，以后再次出现这种突发状况，校方会不会把类似的事情压下去呢。”
“大家都喜欢阴谋论，”泡芙摆了摆手，“你看现在网上的风气，一般是在开coppelia的资本玩笑，一般是在阴谋论，阴谋论的内容也五花八门，从coppelia科研项目的歧路，到鸿兴死灰复燃的探究，还有什么梅尔比鸿兴要狡猾许多，这次出事之后以保护我们的安全为名义划分了封锁地带，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根本不知道，什么其实死了很多人，什么这是梅尔跟coppelia演的一场戏，是梅尔将隆基亚租给coppelia做实验的。”
“队长你了解好多啊，这才只是一个晚上而已，”茶可颂大呼内行，随后一眼就知道了原因，“我说泡芙队长，你该不会花了一个晚上没睡去刷什么社交软件吧？”
“我，我是忙着写作战汇报！”泡芙闭上了眼睛，撅起嘴做嗔怒态，黑眼圈一览无遗。一边说着，泡芙一边奋力**，将带着黑色珍珠的奶茶填充自己娇弱的口腔内壁，眼睛悄悄流露出她之前从未有过的厚重。
“队长，我记得你不能喝烫的吧......”茶可颂有些担忧的问道。
“你知道吗，可颂？”泡芙的脸紧贴奶茶塑料杯的杯壁，微妙的笑着，“有时候只有痛觉，才会让人感受到‘活着’这两个字的真实感。”
她的眼睛里，因为痛觉而晶莹透亮，在第一束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昨夜记忆的碎片。
......
“队长！队长！”
待光束终消散后，满怀着不切实际的臆想，所有成员第一时间再度重返现场。他们的带着血丝与泪痕的哀嚎传播到了原本是大楼位置的每一个角落，她们希望有人能够回应她们，哪怕她们知道光束已经把整个地区横扫为平地，不可能存在任何生还的几率。
从机械铠从脱离的茶可颂，毫无目的的游荡在这片被洗礼后的荒野上，双眼空洞。
第一次出击的兴奋，不在意，激动，叽叽喳喳与吵吵闹闹，如同在嘲笑她的幼稚、肤浅与自诩成熟，不断回响在她的脑海里。这从来不是什么游戏，也绝不对有第二次，失去的，就再也无法找回来。
跪在断裂的大地上，茶可颂悔恨的心情如同泉水般涌上心头，双手捂住自己的双眼，但抑制不住泪珠从她的指缝间坠落。人生一直都是一番风顺的她，仰仗着coppelia与葛拉尼，石门创立的新时代，享受着他们带来的温暖与美好的她，第一次感受到“失去”的痛楚。
房子塌掉可以一天之内被修缮为原样，想要的衣服，想吃的食物从来都是唾手可得，在这个世界人类早已经不再珍视一切，因为一切可以重新来过，可唯有生命，唯有生命，是无法重来之事。
突然她停止了全身的抽搐，目光停在了地面上的某个断裂带的角落——那里，有一只手。
手！她伸出了自己的双手，全然不顾石块的尖锐，将身下的碎石块一块接一块刨出来，同时惊声尖叫起来：“是队长！队长在这里！在这里！！”
指甲，被坚硬的石块磨断，娇嫩的肌肤更是被划出了无数的小伤口，针扎般的痛感不断从十指传递给大脑中央，十指连心，十指连心，茶可颂疼的在大冬天额头上冒起来热汗，牙龈都在因为忍受痛觉而咬酸，跪着的膝盖更是压出两个分明深坑。
“一，二，拉！”拽住泡芙的手，茶可颂感觉到了——
泡芙的温度。
......
“我在，哪里？”泡芙睁开了眼睛，却发现自己眼前是无限的空白，白到让自己心生恐惧，因为她知道这绝不是人类能够创造出来的环境。
“那，谁知道呢？”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她的背后传来。警觉的泡芙立刻从平躺的状态一个鲤鱼打挺起身，面朝对方同时警惕的握住了自己腰间别着的格斗匕首。但很快她就发现了异样，自己根本无法握住腰间的匕首，手直通通的穿过了自己的腰部，穿透了自己的身体，就好像是，幽灵一样。
“怎么回事！”泡芙被这种超自然现象搞得头脑昏沉，虽然她已经见过多次所谓的超自然现象，甚至和她们同手合作过，但一旦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多少还是会产生排斥感。
“大概这里，就是所谓的精神空间吧？”男人的声音让她晃过神来。泡芙定睛一看，眼前的男性的确是第一次见面，黑绿色的乱发，以及虽然年少但如同经历过千万试炼的脸庞与双目，身上的衣服更不像现代人，如同历史博物馆中中世纪的骑士一样，被澄亮的铠甲所裹挟，一手还拿着头盔。
“你是......”
“真遗憾，这个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少年苦笑了一下，“这个什么都不记得。”
“那你还会说这么流利的东部语......”但是少年不会说“我”。
“不是的，”摆了摆手，“这是跨越了语言，灵魂之间的交流。”说完他皱了一下眉头，似乎在想着怎么补充，随后又开口道，“不过话虽这么说，可你眼前的也不是灵魂，只能说是，残留在肉体上的本能在无数人的执念带领下所产生的一个幻影。不仅如此，其实这个空间本质上也并不存在，只是一个交流的介质。”
“完蛋，这下子我真听不懂了。”即便在这个时候也要吐槽吗？
“不管怎么说，”低头吐槽后的泡芙突然抬起头，望着没有边际的白色天穹，脸上是释然的淡然，仿佛刚才的吐槽是在遮掩自己最后的伤神，“我也算是，死掉了吧。这里就是死后的世界。”
“你并没有死啊，”面前的少年轻易否定了她的猜想，“现在的你，不过只是在强烈的执念下，灵魂与肉体彼此分离开来而已。”
“我说啊......”泡芙做出挠头的动作，但实际上她无法做到，“那难道不就是死亡吗？”
“那现在的你，又是什么呢？”一句反问将对方愣在原地。
“真正的死亡，是被这个世界所遗忘，等到那个时刻，就连现在的你，也会烟消云散吧？”少年感伤道，“你是残缺了肉体的灵魂，这边是残缺了灵魂的肉块，这种微妙的关系让彼此吸引到一起。”
“你是什么？”
“虽然什么都不记得，”少年同样抬起头，望着本该是无垠天空的位置，“但脑海里充满了这个不能理解的画面，醒来后便发现自己失去了一切，被剥夺了灵魂的结果就连思考的能力都不具备，如同一颗螺丝钉般沉睡在机械身躯中；被下令，**控着在阴暗的研究所里和一位少年的对峙；泡在培养罐望着外部光亮的研究室；被人指引如同机器人般捣毁一座座高楼，毁灭着一切，最后又带着无数一般人灵魂上的执念，逼迫着自己战斗下去......”
泡芙默默听着，仿佛明白了一切。
“最后这个终于倒下来，构成自己身躯的他人血肉被燃尽，这个最后再次失去了思索能力，沉睡下来，”没有灵魂的少年，就连“我”这个概念都无法说出口，“本来一切都结束了，但谁能想到，那些曾经附着在身上的一般人，他们的灵魂仍未沉睡。”
“他们的灵魂仿佛被洗礼过一般，像是从灰色变得五彩斑斓。纵然矛盾而癫狂，可失去了疯狂的肉体只是单纯的灵魂，却是如此的令人感叹，感叹人类的灵魂本该是如此绚烂美丽......”
“他指的是那些实验体吗？”泡芙回忆道，不经意皱了皱眉，“那种拥有疯子一般行径的玩意儿，怎么能用美丽来形容......”
“这个感受到了他们的不安，他们的执念，他们对这个世界的渴望，数百人，数千人的灵魂在这个仅存的可怜的肉体上，最后在你的呼唤下——”
“‘核’再度被激活了？”被他人的灵魂所激活的自己，对“自我”是没有概念的。
“‘核’？”泡芙下意识重复了对方的话，其实到目前为止，她差不多已经明白对方就是自己那夜联合作战的巨型机器人，但从对方角度的叙述来看，似乎在背后还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就算你问这个，这个也无法得出回答，”少年再度苦笑，“毕竟只是在叙述我脑发生的画面，那些词语都是下意识里说出来的词汇，亦或是说，本能。”
泡芙想了想，随后虎躯一震，没错，绝对没错，那个没有被烧毁，就算被高强度雷鸣一击所直接击中也没有被穿透的匣子里的小球，那个被自己天天挂在背包上，是不是当文玩盘核桃一样的橙色小球，内部一定就是对方嘴里的“核”。
那话说回来，“核”又到底是个什么什么东西，听描述似乎跟那些奇幻的战斗方式有着根本的关系......但是现在思考这些还有什么关系呢？自己都成这幅样子了，按照他所说，自己只是残破的灵魂而已。
“你还有机会。”对面的少年盯着她的眼睛，似乎看穿了对方，“你还有活下去的可能性。”
“你在开什么玩笑——”
“让这个帮你一把吧，”伸出自己的手，“‘核’是被你的执念，被你的灵魂所唤醒的，你有拥有力量的权利。”两人之间凭空出现一道神秘的咒印，纹路扭曲而有着异样的和谐感，处处透露着威严与力量感，并且闪烁着奇妙的光芒。
“‘核’是门的钥匙，而真理的大门就在你的眼前。”幽暗的黑绿色光芒从漂浮的咒印，“核”中喷发，转眼将二人淹没。
“我......”第二次睁开眼睛，泡芙的眼睛里再度充斥着白色，但是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的白色却格外的和谐，她知道这是什么——
是急救车的天花板——随之即来的是全身的痛感，那绝对是可以称之为幸福的感觉。
......
“队长你真的没事了吗？”警卫部总部的门口，泡芙一人在左，其余队员在右。
“嗯嗯，不用担心不用担心啦，”泡芙用食指扫了扫自己的上嘴唇，笑道，“感觉像是被神眷顾了一样，我现在除了伤心自己的‘提拉米苏’又报销了之外，什么事都没有。”
“您被卷进去的时候，茶可颂可是哭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戚风偷偷抹了抹自己眼角的红色泪痕。
“没有！”茶可颂“狡辩”着，“难道不是戚风最后哭的最凶吗？”
“我可是最冷静的，”强行咳嗽两声保持镇静，“因为我坚信队长是可以平安归来的。”
泡芙望着再次叽叽喳喳的她们，突然有一种恍惚感，好像只是一场任务，她们就已经成长了许多，不知不觉，自己捂着嘴笑了出来。
同时，悄悄的，将自己背包上的橙色小球紧紧攥在手里——她坚信她所经历的，不是梦。
......
“当年鸿兴，也是顶着这样的压力，坐在校长的位置上的吗？”拇指不断在骨瓷杯的把手上摩擦，发出微妙的声响，梅尔这么做只是不想让偌大的办公室显得太过于安静，她又不想放些音乐显得太过于轻浮。背对着黄昏的余韵，梅尔的眼睛盯着电脑上的一件接一件的文件，那是关于对昨日隆基亚区未知生命体战斗记录报告，coppelia的公关文书，警卫部的战斗汇报，以及一些网络舆论，自媒体的信息汇总。
虽说自己之前也一直在鸿兴的左右，作为他的助手而一直努力工作在一人之下的位置，但事到如今梅尔才确诊感受到，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坐在这里的。对外要和coppelia与葛拉尼搞好合作，对内还要用各种方式安抚这群永远不能满足的居民。如果只是助手或者审查人员，那么绝对是无法感受到这种沉甸甸的责任感与举步维艰的困苦感的。
“话说回来知道现在，coppelia或者葛拉尼的最高层都没有跟我接触过，是不是这次的突发状况，就是一个警告信号呢......”梅尔盯着coppelia的公关文书，眼睛落在“鸿兴”二字，“以‘鸿兴’的名义捣乱，到底是想抹黑他来表明自己的立场呢，还是说想要接他的名义，警告我现在的身份呢......”
“看起来有时间得主动去赴一场鸿门宴了。”将一直握在手里盛着一半咖啡的白色骨瓷杯凑到嘴边一饮而尽，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只有她吞下咖啡的声音。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