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结束的志愿方向分班,再加上已经结束的本学期考试,以及即将要到来的春节假期,不得不让每一位坐在教室里的学生多多少少有些躁动。毕竟对于他们来说,这一学期的内容已经完全结束了,接下来一直到放假前的几天,不过是为了让学生与老师适应新班级新风气而启用的一个缓冲期。
这个时期,一些调皮的学生就算组队去逃课,估计老师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当然,二十班的学生除外。毕竟有这么一个严格到有些变态的班主任,就算心里满是不爽、嘴上说着反抗,身体上还是乖乖的坐在教室里安安静静的读书,自主预习下一学期的内容——
不过现在是课间,还是少见的菲斯不在的课间,教室后面靠窗户的角落里,又是班级上几个“问题少年”在“擅自”集会。
“憎恨我吧,少年少女们!终有一天,你们会感谢今天努力听话的自己,以及不惜化身为恶魔的我。”陈站在众人面前,双手张开,用自己丰富的脸部神态以及肢体语言演绎着班主任的内心世界,为菲斯的行径添加了几分青春期少年特有的夸张艺术气息。
“那个疑似更年期提前的菲斯要是真能说出这种中二爆表的宣言,倒也能作为乐子回味一下,”坐在旁边的汉斯冲着陈摆了摆手,嘻嘻笑着,“只可惜她静若板着个脸像尊阎王像一样杵在那里,动则瞪大了自己的金鱼眼,充分发挥自己语言学的能力,口若悬河,骂人都不带脏字,而且洗脑性极强。”
说罢他便起身伸手拿起前面玉墀桌子上的一个黏土人,举着他对坐在旁边的玉墀,捏着嗓子模仿着菲斯的声线,阴阳怪气的说道:“玉墀,天天在桌面上摆着个塑料小人能学习好吗?能学习好吗?不能,玉墀,他不能。”
玉墀耸了耸肩同时双手一摆,双眼很自然的白了一眼,即便没有说一句话,但脸上无奈的表情仿佛是在抱怨:“上哪说这个理去?”
“师傅别念了,师傅别念了,”靠在窗户台的陈捂着自己的额头苦笑不得,“她每次拿着我的贝斯跟我叨叨的时候也是这个口气与格式,简直都要刻在DNA里面了。”
“不要什么都往DNA里刻啊。”坐在汉斯另一侧,不知道占用着谁的座位呼吸户外空气顺便看书的棕比,眼睛也不抬一下,淡淡的这么吐槽了一句,算是作为这一场话题的总结与下一场话题的开端,他总是担当着这个“职责”。或许棕比并不是真的无情,或者是刻意的疏远别人,他只是习惯了根据自己的冷淡型风格来行事,就比如像现在一样,一直在角落里读书,只是偶尔吐槽一句,也并非针对某个人,也并非为了插嘴,只是想说,就说出来。就是这样。
能够在人潮里感到压抑与窒息的他,也能在休憩片刻的教室吵闹角落里安静看三流闲书。大概他就是这么奇怪、复杂而矛盾的个体吧。
然而只有玉墀能够捕捉到,少年似有似无的走神。他的双眼不是一直在紧紧盯着纸质书面,而是会在某个不固定的瞬间,飘向某个固定的方向——玉墀记得那个位置,那是刚刚转入的一个学生的位置,名字叫,郑渣。现在的她,没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也不存在教室的任何一个角落里。
应该就是她。
......
“什么?在场的不应该是三个人,或者是四个人的吗?”与其同时,在新建没几个月的教学楼天台上,郑渣推开了通往天台的木门,对着眼前走在她面前的人说道,“好像现场也没有什么术式,可供联络她们。”
“叫你来的人是我,又不是别人,”紫发少女头也不回的回答着,“把我和木子歌以及仲离绑定起来,看起来你的确知道不少我们过去的事情。”
“我可什么都不知道,”郑渣不知道化用着谁的名言回应,“知道的人不站在这里。”
“是吗?那知道的人在楼下吗?”穿着黑色羽绒服却并没有拉开拉链,露出内部包臀灰色毛衣以及浅蓝色牛仔裤、大号运动鞋的潘,背靠着高大的铁丝网,那是原先郑渣常常站立的位置。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双手交叉置于后腰,颔首同时双眼紧盯着不远处陌生的少女:她戴着豹纹圆框眼镜,身着棕色大衣,领口可以窥见内部衬衣,衣尾可以看到黑色打底裤、加绒白底黑水墨风帆布鞋,除了脸有些宽以外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孤僻的合法萝莉,但现在的潘根本不想想这些,她对于眼前的陌生人,并没有多近的亲密感。是的,尽管这是她们除了在班级不可避免的交流之外,第一次正式以各自真是的面貌对谈,潘的口气里流露着本能拥有独特情报差的自信,以及不得不展现出的自信,“恐怕也不在楼下吧。”
她确信自己说出来的暗号,绝对能够传递给对方。
“如果你叫我来的目的是为了交换情报,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郑渣上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镜,似乎她的宽脸的确会让自己的眼镜时常性的下滑,“你所拥有的情报,不过是我还没有处理完的烂摊子而已。”
“烂摊子......”潘捕捉到了这个异样的名词,“果然你知道些什么。”
“是啊,我知道很多事情,”郑渣像是在捉弄猎物一般微微邪笑。她双手**口袋,抬起下巴俯视对方。要不是两个人之间有一段距离,矮个子的她也没办法做到这种“高难度”的动作,“你想知道吗?用什么手段?交涉?还是武力?”
言毕,潘感到自己的地面发生了“断裂”,并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由于颤抖而产生裂缝,而是整个次元发生了龟裂,这种事情她只在被称为“次元的魔术师”,术式天才马雷亚的术式中见识过。很快,两个人便从放大的裂痕缝隙中坠落,失去了一切方向感,潘因此而感到了脑内剧烈的不适感,下意识闭上了双眼。等待她再次睁开眼睛之后,发现自己来到了绝对不存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头顶处是七彩斑斓的极光,远处是被白雪淹没的群山,面前是一潭静水,平静的让人心跳都慢了起来。
“安心吧,”郑渣依旧站在她的面前,口气依旧是最开始的那副冷淡,但是她说话的内容却跟脸上的表情完全相反,“这里时间的流逝比外面要慢,不用担心迟到的事情。”
“只不过是一个异空间而已,不用大惊小怪的,你那个拍档不也是会使用嘛?”郑渣继续说道,“会送你回去的,只是因为被监听了,所以才要把地方换在这里。”
“被监听了?”潘一脸茫然的重复了一句。
“啊。被从始至终一直纠缠不清的家伙,”郑渣“嘁”了一下,露出的牙齿与牙龈显示出她有多么厌恶嘴中的对象,“不过跟你们关系不大,呃,应该说目前关系不大。”
“好了,让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
“真是难以置信,”潘咕哝着,“马雷亚在教学楼里布下了无数个精密性极强的监视术式,可愣是没有一次发现你的踪影。再加上你现在如同呼吸般简单的使用术式......”
“我奉劝你不要在我身上尝试推理什么,”郑渣打住了她的话,“常言道,做的越多,暴露出来的弱点就越多,你我都是一样的。将重点放在你眼下最想知道的点上吧。”
潘咽下一口在嗓子里积压许久的涎水,不寒而栗的颤抖让她对接下来的对话感到几分模糊性......
“说起来,”郑渣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看起来它真的很容易滑落,“为什么你不带上木子歌呢?”
“为什么一定要带上呢?”潘反而感到一丝奇怪,“虽然我们的确是同盟,但是今天和你的接触的确是我单方面的意愿,这件事在一开始就说过了吧。而且,我们虽然是同盟,但是我们之间并没有多熟悉,如果不是仲离的关系,恐怕我们也只是各自为战的陌生人。”
“没错,问题就在这里,”郑渣像是正中下怀一般,现在的她主导着整个局势。虽然郑渣的确不是擅长对话与交涉的人,但她在短暂的学习时光中,也多多少少模仿着“对方”,学会了些技巧,“你和木子歌之间的目的,你们之间接触棕比的目的,也是完全不一样的吧。”
直指核心。
“你到底想说什么......”本来是想通过她搜集情报的潘,此时完全忘记了初衷,“木子歌她们之间的问题,你有解决的方法吗?”
“东之昽,西之胧,”郑渣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像是讲述远古传说的吟游诗人一般,缓缓叙述着比这个世界,比过去世界更为久远的故事,“在那个上古蛮荒,魔法仅仅作为单纯被本能操作的能量而存在,尚未被理性与感性驯服的时代,魔法被那些奇异而古怪的魔法‘生物’所支配。那个时代不存在陆地,海洋;不存在地球,太阳,月亮;甚至,不存在宇宙,不存在时间,只有无机质的沉积物,堆叠起如同容身之处。在无数的洪荒‘生物’中,在尽头的两端存在着最为强悍的君主,一端是昽,一端是胧。”
“没有任何的原因,二者开始了没有时间概念的斗争。战斗直至将仅有的地块炸碎,将其他‘生物’撕裂,它们如同一股极为强烈的漩涡,将静悄悄的潭水泛起巨大的波澜。能量与维度开始流动起来,它们相互接触,最后——”
“维度的海洋泛起波澜,大海上方无限的天空包裹起来,无限变得有限,时间便有了意义,能量便可以被物质粒子赋予实意,物质便可以被观测。当包裹完毕之时,‘世界’便有了意义,‘宇宙’便有了意义。故事的最后,昽与胧相互杀死了对方,它们沉睡进了‘宇宙’里,在刚刚诞生的宇宙中,纯粹的能量被赋予了形体,化为了尸骸,最后它们的尸骸被灰粒紧紧包裹,沉睡在了宇宙的中心。灰粒不断聚集,最后成为了无数颗星体之一。”
“那就是地球,”郑渣说的这么沉醉,仿佛整个过程她都是亲身经历过,“宇宙中唯一的奇迹之星。昽脉与胧脉沉睡在我们的脚下。”
而站在她面前的潘,则早已经被这根本无法相信,简直荒谬到极点的“童话”,震惊到无法说话。尽管郑渣已经用相当形象的话语作为形容,但是依旧无法在正常人的脑海里浮现概念。
“不用太过于执着这些,只是一个很老很老的故事而已,”郑渣此时笑了笑,笑的有些暖,有些让对方措手不及,“跟过去世界的昽与胧没什么直接关系,跟你们也没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想告诉你,她们力量的来源而已。权当做一介吟游诗人朗诵的歌谣罢。”
两个人四目相对,落入了无边的沉寂之中。潘在等待,等待她的再一次开口......
“所以按照她们所想,拥有被无限削弱后的昽之力与胧之力的持有者,其中一方被另一方杀死时,力量的确会合而为一,为这个世界敲响末日之音,重新化身为这个世界上的第三旧神,或者说第零旧神。”
“旧神......”潘对这个称呼有些熟悉:在彼世中,有一种比较成熟的神学体系,创造这个世界的维度与能量,提供一切规则与秩序的,称为“外神”,也就是众人口中的“祂”,而作为“祂”的使者与代理人,维持与运行着这个世界秩序的则被称为“旧神”,而在“旧神”的眷顾下,由自然本身意志以及人类信仰而升格称为的神,则被称为“原神/古神”。外神只有一位,‘祂’,这是一种铭刻在灵魂里的存在;旧神传说中只有两位,本质上是外神干涉世界的产物,东方流传为“伏羲”与“女娲”,西方流传为“亚当”与“夏娃”,还有一部分人认为其二位一体,只有一位旧神,名为“阿拉·撒托”,但是无论怎么称呼,旧神都是被定义为创造了人类本身,作为根源与终末的存在,故其形象经常为一男一女;而古神,或者在东方称为原神,则常常是完成某种条件的魔法师的最终形态,或者是被万人敬仰所加持,最后升格的形象,可以被召唤,可以追寻根源,换句话说,原神是失去了可能性的人类,拥有了唯一性的人类,实现了“愿望”的人类。换句话说,人类的末路,便是神(原神)。
“但是,她们第一次最后以失败为告终,”郑渣的一句话,让陷入思考的潘瞬间清醒了过来,“为了抵抗‘最末祭’到来,仲离牺牲了自己,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了木子歌,但是并没有成功,承受不了融合后昽和胧力量的木子歌的身体发生了彻底的暴走......”
“结果......”郑渣的语气慢了下来,仿佛在让潘——
“结果反而成为了相当大的麻烦,”潘也是见证了那段历史的人,否则她也不会站在这里,站在这个世界上,以“棋子”的身份,“木子歌的身体,人类的身体,无法承受住那种力量,反而被原生的模因所侵染,造成了巨大的二次伤害。”
“所以就算这次再次怀揣着侥幸心理,狠下心来杀死其中一方,”郑渣伸出手掌心向上,似乎在嘲讽,也似乎是在强调,“也不会有任何变化,这个世界会再次面临和上次同等的灾难,木子歌的梦想不会成真,她不会因为获得了无法抗衡的力量而获得游戏的胜利,反而会害得整个世界再次脱离轨迹。”
“你的意思是她根本不会成功?”潘皱了皱眉,现在的她或多或下有些理解为什么郑渣再三询问为什么她不带这木子歌来,或许本来的这些套路与真相,应该说给她听的。
“木子歌可不是一个傻子,”郑渣眯起眼睛,“恰恰相反,曾经做过皇帝的她,可不会犯重复的错误。”
“上次她失败了,是因为她的身体无法承受那种力量。所以这次她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郑渣直言道。
“可从逻辑上说不通,”潘毅然决然的打断了她的话,“看起来你只是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但从来没有了解过,毕竟你没有亲身体验过,也难怪会得出现在这种奇怪的结论——”
“听好了,郑渣,”潘深吸一口气,要一口气顺畅的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才能够把局势逆转过来,她可不想再被牵着鼻子走了,“上次的融合的原因是因为仲离的死亡,是在无可奈何之下才进行的行为。如果木子歌真的吸取了上次的教训,那么现在的她一定是在想办法解决以不牺牲任何一方为前提,使昽与胧之力的合体的问题。”
“可她还有多长时间,第一个没有月亮的日子即将来临,”郑渣步步逼近,看起来她根本没有被驳倒,反而信心十足,“她还有时间思考‘不让任何一个人不幸’的方法吗?”
“她能做到的,她一直能做到的,只有让每个人都不幸的方法。”
每个人分担不幸的方法。
言毕,郑渣伸手打了个响指,空间再度裂解,一瞬间她们又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现在的你,应该回过头反问一下自己,反问一下你早就知道,但你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木子歌接触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报恩?旧友?还是——
早在九月初的开始,木子歌与他重逢的瞬间,万人的死角就已经布下。
你我不过是被惯性思维所束缚的吊线木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