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身边的同学已然开始自己的充实生活,但是在平常早就第一时间冲回家的潘,此刻却依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睛有些失神。
上午在天台上被灌输了那么一大堆荒诞无稽的事情,会六神无主也是难免的事情。潘一开始也只是想问问对方的来历,没想到在最后反而被对方设了个局——不,不是被设局,而是被勾出了一开始就存在的问题。只是就像郑渣所说的,自己从来没想过承认:
木子歌到目前为止的表现的确很奇怪。
“从时间线的梳理来看,在遇到棕比之前,‘醒来’后的自己就联系上了木子歌以及仲离,”少见的,潘从包里翻出来一根已经很少见的水笔,以及一块浅蓝色封皮的小本子,翻出一页开始随手整理起来至今发生的事,“自己是在八月二十日,在石门西方向上的一座城市,‘冀武’,收到了鸿兴发送过来的纸质邀请函,在本能的拒绝之后,强行被鸿兴亲自到场进行了‘觉醒’仪式。随后又在一周多后,跟在石门内经营咖啡馆的拍档,马雷亚进行了见面,并在第二天正式进入到石门登记,入住,最后——”
......(视角转换为潘的第一人视角)
“大小姐,我好像嗅到了一些令人不快的味道,”八月三十日,站在中心观光塔上对整个城市进行布局以及初步战略侦查的马雷亚,对着站在他身边抱着游玩的心态来这里的我提醒道,“有些人看起来行动要比我们快很多。”
“是你的行动,不是我们的行动,”即便“觉醒”,找回了过去世界的一切记忆。遗愿以及功绩,但早在过去的世界就决定抛弃过去的一切的潘·葛拉尼,我,现在正在以另一种极端的方式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消极?倒不是这种会伤害人的态度,只是怠惰而已。怀揣着这样想法的自己,舔了口手上的冰淇淋,懒散的说道,“我今天来这里是来玩的。”
“恐怕事情的严重性容不得您这样想,”大热天将自己的脸部裹得严严实实,以十足的怪人的姿态站在潘身边的马雷亚望着天空,望着并不存在彼方的事物,“天空上,还悬浮着一座岛屿。”
“天上?”我用一只手扒住栏杆,抬起头望向湛蓝通透,没有一片云彩的苍穹,紫色的眼瞳与苍蓝的颜色相互交融,映射出奇异的光芒,由于抬头的力度过大,以至于一直戴在头上的草帽稍稍向后倾泻了一下,摩擦着发丝,露出同样发色刘海下的光洁额头。可我什么都看不到,因为我本没有抱着想要看到的希望,对于现在的我来说,看到或者看不到,并不重要。我咽下冰淇淋,假装生气道,“马雷亚,不要拿你极高的灵视来跟我比好吗?有话直说。”
“那么就让我祝您一臂之力吧。”始终站在她右身旁,但是却刻意在克制什么而保持一定距离的马雷亚,伸出了自己的左手,在一般人的眼里像是在打开什么窗口一样对着空气划来划去,最后轻轻一甩,似乎将不存在的窗口递给了我。其实在我的眼睛里,身旁的马雷亚告诉编织出了具有“看破”性质的术式,虽然看起来马雷亚一副轻松的样子,但是我心里很清楚,这种术式是极为困难的一类。我一辈子可能都无法掌握。
“谢谢。”我道谢,虽然无需道谢。现在自己的眼前,数个漂浮在空中的单片眼镜叠在一起,从镜片中窥见的天地是完全不同的世界,可以透过它看到自己通过感官扩张所无法看到的事物——魔力在整个世界的流转,它如同风一般穿梭在世间的各个角落,以人类为节点,相互跳跃,生生不息。虽然普通的人类并不具备使用魔力的能力——他们并没有“核”可以控制魔力的流向以及进行约束化。可只要人类存在灵魂,那么“信仰冲动”附着在游离在世界上的能量之上,成为微弱的魔力,直接流通在这个世界之上——而“核”,是人类觉悟的具现化。
眼前,是万花筒般绚烂的宇宙,最后我抬起头,望向马雷亚刚刚提及的地区——在那里,本应该极为稀薄的离散魔力区域,却有着异常浓厚的一块。潘可以看到,那是一块漂浮在空中的岛屿,尽管从我的视角看不到岛屿的表面,只有厚厚的岩层,但足以证明马雷亚说的一切:“啊真的,真的有一座仿佛在动画电影里才能看到的浮游岛。”
“虽然它看起来很小,”马雷亚并不需要任何辅助手段,作为术式天才,并且思维达到满数值的他,看起来是这么的从容,“但是实际上和石门不相上下,实际上,它就好像石门的一顶伞一样,挡在石门的正上方。那座岛处于完全的隐身的状态,也就是说,太阳光,风,云彩会透过这座岛的存在而可以自由自在的流通,仿佛当它不存在一样。”
“好奇怪,照这么说,哪怕是维持岛屿的存在,都要耗费极其大的魔力,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像是在炫耀一般将岛屿放在这里呢?”马雷亚继续喃喃道,“如果对方有这么强大的魔力容量以及使用限度,那么对方也有朝一日会察觉到我们的存在,所以我才要提醒您,要做好准备。”
“你是在阴阳怪气我昨天要求你使用空间跃迁把我送回冀武的公寓里睡觉吗?术式所消耗的魔力,其残留,肯定会被对方发现。”我开个玩笑,保持恰当的距离。
“那自然不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们无论如何都无法和对方的接触,”马雷亚似乎在筹备着什么,“我是说,不如现在我们就去登门拜访一下。”
“唔......”眯起来眼,焦点停留在梦幻的浮游岛上,不做回复。我在思考,似乎眼前的景色,勾起了我活在过去世界中记忆碎片的某个角落,“让我一个人去就好了。”
“诶?”
“我应该认识她们。”我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封锁了一切其他的可能性。
......
想想,为什么自己当初会那么坚信,这就是他嘴里的“木子歌和仲离最后的终末之地,远离世间的桃花源,约定的梦幻之岛。”,可能这就是所谓的“灵光一闪”吧?
水笔在上一个段落划下了句号,望着记事本上杂乱无章的短句,符号,绘图。我不由得笑了出来,这一笑仿佛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许久没有动弹过,是如此的僵硬,脸上的表情更是动一动就要脸皮裂开,是冬天太干燥了吗?明明自己出门之前被鲁歆狠狠的摸了下不知名的护肤品。
伸了个懒腰,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
要想让人类飞翔,是一件极度困难的事情。正是因为我们被束缚在大地之上,我们才会对无垠的天空有数不清的幻想,对于我们人类来说,苍穹永远是自由的象征,永远是远离喧嚣的象征,也永远是,逃避的象征。
尽管不能飞翔,但是借助术式,我还是可以让脚踩在没有任何介质的空气之上。本质上这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在自己的脚面下编织出可以依凭的魔法阵就可以了。在被马雷亚施加“隐蔽”词缀的术式以防被普通人察觉到之后,我便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在过去的世界,很少会在非战斗情况下使用术式御空而行,因为我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做这种浪费时间与精力的事情,可现在,重新来过,降生在新世界并且取回力量的自己,可以放空一切,感受身边空气与风的流动。脚步的触感与反应如同踩在不会泛起水花的水潭面上,我还是第一次注意到。
取回力量之后,这是我第一次编织术式,使用魔力,这次我不是为了赎罪,不是为了谁而战。现在的我,只是潘,只是潘·葛拉尼而已,卷入纷争或者安心过高中生活,选择的权利在自己。
拥有力量,就拥有选择以及说话的权利。这是我的信条。
越是靠近天空岛,就越发感到它的巨大。居住在上面的,到底是他嘴中的“木子歌”,还是自己故时的挚友仲离,亦或是另外的其他人——就在此时,我感到了,杀气。
当然这只是对于魔法踪迹的别称而已,使用马雷亚的“看破”术式,可以在肉眼之外就发觉魔力的踪迹,这种运动轨迹很简单,就是冲着我来的——看起来是被讨厌了呢。
我下意识捏紧了自己的拳头。为了让浮游岛具现化,就必须让自己暴露在对方的视野内,这就是为什么我让马雷亚的术式只做到能够屏蔽普通人的隐蔽程度,而且故意暴露出了自己的魔力。
硕大的魔法水晶箭呼啸着朝我冲过来,我扭动自己的腰同时转换脚踏的方向,最后以一个极为极限的距离与水晶箭擦肩而过,一支,两支,三支。然而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那些被我所躲过的水晶箭,马上就更改了自己的飞行方向,再度从下方向我冲了过来——追加了“魔力追踪”能力吗?看起来跟当今世代的制导导弹没什么区别。
反正它们是冲着我来的,对于这种追踪型武器,最好的办法就是:如果身后的水晶箭直冲我来,那就冲着身前的水晶箭移动,然后抓住对方无法改变速度的一瞬间——嘣,两者相撞,炸裂。但是并没有任何可以值得高兴的瞬间,因为还有一支箭正冲着自己改变速度后的方向相向而行——
要上了。
在这个空气稀薄,呼吸困难的空间里,微微开口,用上下牙之间的缝隙吸取空气,发出“嘶嘶”的声音,同时凝聚身上的魔力,编织术式,具现化在自己的拳头之上——这并不是战斗,而是单纯的自卫行为。我已经展现出我足够的善意了。
“喝——!”拳头上裹挟的魔力并不带有任何属性,而是单纯的毁灭,它即将伴随着我的出拳,而击碎最后一支水晶箭——
一道寒光闪过,让我下意识放弃了这次进攻,转为了躲避姿态,左脚向右方的空气轻轻一蹬,将自己的身体反冲到左方,避免了水晶箭爆炸的波及,但是比起眼前发生的事情,刚刚那令人无比熟悉的斩击,则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
是她。
硝烟弥漫的后方,一个拿着大剑的身影若有若无。当一阵高空的寒风吹散硝烟与碎屑,她的身影才清晰起来:淡金色的中分长垂高马尾,典型的冷面美人像,纯白色衬衫的尾端塞进淡蓝色七分牛仔裤,再加上女式低跟高帮绳绑凉鞋,这干练而简单的装扮,一贯如她的风格。最后再加上手里握着的和个人衣着完全不相符,仿佛脱离了时代般的巨剑——
长一米又五,宽四十厘米,双刃对称,剑身中心线左右各五厘米都是中空的,整把武器与其说是像剑,倒不如说像一把巨大的鱼叉,或者说是两把直刃刀的组合;圆弧状的金属护手,一端是龙纹,一端是凤纹,左右对称,而在护手的中心,则“生长”着金色的鸢尾花,顺着“藤蔓”生长在剑身的中空位置——
一切都是如此的熟悉,一切仿佛都如昨日重现,那个黄昏,和她离别的黄昏——
“能够再次和你相见,真的是一件奇迹,潘。”仲离冰山般的洁白脸庞,露出如同冬夜暖阳般的笑容。
能够看见你的笑容,真是太好了。不知为何,我没有将这句懂气氛的话,说出口。
......
我并没有亲身到达过昽国,因此对于那里的风土人情,建筑文化并没有过多的了解。一些基础的知识除了在游行商人的嘴里、书本上的文字以及各种形式的绘画得知,就是在俘虏的昽国士兵的审讯中了解到的。但当我第一次来到浮游岛:光复长宁安歌生,便笃定这里便是将昽国的帝都复原之后的模样,相比胧国的帝都王城要来的更为富丽堂皇,是一种非常低沉而含蓄的美丽。
踏在浮游岛上青石板砖上的感觉,和踏在地球上的地面完全一样,走在我面前带路的仲离解释道:“浮游岛是可以调节高度的,离地面近的时候可以通过直升飞机上来,而高的话恐怕则主要空天飞机了。当然对于你来说,就算暂时没有氧气也是没有关系的吧。只要暂时有充足的魔力,氧气对于我们来说不是每时每刻都必须的,但当然长时间处于无氧状态,身体状况受损必然影响魔力的输出,造成恶性循环。所以这座浮游城有一层看不见的天穹庇护着内部的氧气。”
“仲离,莫非你是属于思维能力值很高的那种人吗?”尽管如此,我依旧有些胸闷,下意识揉了揉胸口。虽然在和仲离分开之后发生了许多的事情,也无时无刻不思念自己唯一的旧友,但等到真的和她再次重逢时,反而会有些局促不安,不知道该说什么,不,不是无话可说,而是,多的不知道该从和说起。这种各自都成长太久,成长太多后的陌生感,才是让我现在感到胸闷的原因吧?
我再一次狠狠锤了一下胸口,紧接的说到:“我记得你小时候属于并不太灵光的那种吧?”
“真是亲切的话语,”仲离温柔的笑着,温柔到让了解她的我感到心疼。平时对一般人都是冰山型的她,只有在极少数情况下才会展露这样的本性。不,倒不如说,她只愿意对信任的人微笑,“你总是会对自己亲近的人说出这种让人难堪的捉弄话。”
她的出声一笑,瞬间将我拉回到过去的世界,过去的时光。好怀念,我的童年,就是跟她的微笑紧紧牵连在一起的。
然后我们成为了彼此的过客。
“这座城市的构建并不能算成我,或者我的拍档的术式,”回过神来,走在我面前的仲离,现在已经走在我的身旁了。她有些微微泛红的脸颊,证明一开始她走在我的面前也有她自己的理由——最开始的她跟我抱有同样的陌生感,但事实证明我们之间又什么没有改变,我们对于彼此依旧是彼此,“我的拍档,你应该或多或少听说过吧,是木——”
“木子歌,”我记得很清楚,“昽国的人,我从他嘴里听说的。”
“是吗......”仲离的脸上露出微妙的微笑,不知道是因为我的知情,还是因为我提及到了某个不在场的人,“这座浮游岛,是伴随着木子歌的‘觉醒’而出现的宝具,其本身的构建并不需要我们之间的某个人提供魔力,但是维持它的日常运转,却需要木子歌承担,虽然眼下是我们两个人均摊。”
“也就是说战斗的时候永远发挥不出百分百的战斗力吗?”我随口问道。
“浮游岛既是木子歌对过去的世界,对昽国帝都强烈怀念的心情的具现化,本身也是巨大的战斗要塞,战斗力不可小觑,而且功能繁多,对我们的主要战斗场地,石门有着全天候的监视作用,”仲离显然我傻乎乎的问题依旧以耐心的回答,“刚才的魔法水晶箭只是最简单的反入侵自卫系统。”
随后,她加快脚步走到我面前,随后又停下来脚步。
“向你介绍一下,”她侧过身,将眼前的景象馈赠于我——
站在恢弘的广场上身着华丽古服的少女转过身来,与我四目相对——
“木子歌,我的拍档。”
那是我第一次和她见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