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嘲笑潘的无知吗？”棕比歪了歪头，眼神里似乎有为她的打抱不平。
“怎么会，我又不是大象，只有大象会嘲讽蚂蚁的勤劳，因为它随时都有将蚂蚁连同巢穴一起碾死的能力。潘、我和你也都只不过同为蚂蚁罢了，”双手扒着前台边沿的郑渣嘴角下拉，似乎由于潜意识里并不想将她们的名字同时提及，所以显得有些不开心，“我可不是什么都知道的人，我只知道我知道的事情。”
“虽然对你来说找回记忆是迟早的事情，”转过身，郑渣留给愣在原地的棕比的是冷冷的背影，“但是现在的你没有承受那份力量的强度。”
“要我说的再明确一点吗？找回记忆的一瞬间你的身体就会死。潘是不是跟你说过，木子歌需要你的理由是因为你身上有着能够抹消一切概念的能力。但是我也跟你说过吧，那并不是你真正的能力，反而是‘某人’在你身上的封印，封印的强度随着你现在的灵魂强度而变化，这份能力是为了抗衡你失去记忆那部分能力的强度。现在的你连封印的极限都无法达到，怎么可能有能力接纳失去的记忆，”回过头，眼睛里带着些许怜悯，“潘的计划是一个长久的计划，是用来赢得游戏的手段，而不是用来拯救眼下木子歌与仲离的方法。”
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方法可行，时机不对。
“但不管怎么说，客观上来说木子歌都仲离也不需要一意孤行了。最终目的达到就好了。”
“我不在乎木子歌的结局与命运，她所有的事态都是自己给自己下的毒药，”郑渣抬了一眼，“眼下的她已经被自己的牺牲与大义，感动的听不进任何人说话了。”
“但是到底哪个才是最终的目的，你真的搞懂了吗？”走回自己的无漆木质躺椅，用自己的右手撩起耳朵侧的黑发置于耳朵后面，云淡风轻的她装作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如同求救般的轻声呢喃终究无人发觉，“更重要的，就算是自私，我也是希望眼下像今天这样和平的日子，能够多长久一些——没有人会喜欢破灭与分离。”
......
闲置的花店，简单的餐厅，普通的公寓。黄昏，初上，夜深。
时间和空间如此流转。
“不进来喝点什么东西吗？”公寓的门被打开，手还把着门把手，郑渣一只脚踏进自己的公寓，转过身慢悠悠的说道，“反正假期也没什么事可做。虽然这里并没有你最喜欢的咖啡，但是只有红茶可以吗？”
“短短的一天内就获得这么大的信息量，很难装作没事人一样继续度过一个悠长的假期，”站在电梯口的棕比的脚步微妙的向伸了一步，脸上的表情却是很明显的克制，“感觉接下来又有的忙了。”自然下垂的小手不自然的抓了抓裤边
棕比的一切小动作都被郑渣看的一清二楚。在忍了很久听完对方的解释后，终于吃吃的笑了起来。郑渣笑的概率并不算少，在人群熙攘的街道上或者在吵闹的班级中，一旦看到或听到有趣的事情都会放浪形骸的大笑出来，有时候也不会顾及周围人的目光，尽管她可以随时让周围人忽略她的存在。但像现在这种形式的笑，真的很少见，似乎对方的回答从一开始自己就心里有数。这种看穿对方心思的优越感以及故意这么说来对方前后难堪的戏弄感，也难怪会笑的如此开心。
“既然你这么喜欢一个人在闹鬼的宿舍里过活，那就随你了，”郑渣像是也学会了戏弄这般，立刻生出一副十分遗憾给脸不要脸的“装腔作势”表情，甚至挑了挑自己本来就很淡的眉毛，故作冷淡，用十分强硬的“委屈”口气说道，“咱也不是强留你是不是？”
说完连给对方“解释”的机会都不留，另一只立刻脚踏进公寓内，然后用手拽着把手“砰”的一声关上了自己家公寓的大门。将对方拒之门外。棕比一瞬间被对方的操作给镇住了，大脑宕机，愣在了原地。随后他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对着紧闭的大门释然的笑了笑。他知道这个时候背紧贴单元楼公寓大门内侧的少女，也一定像他这样暗自发笑。
他知道对方不可能不了解自己，也知道对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知道这个事实。
摁下电梯按钮，坐在电梯里下楼的棕比，盘算着接下里的行动：
按照郑渣和潘两个人的情报来看，在春节之前用事实证明给木子歌看是不可能的了，只有一边给对方画个大饼企图说服对方一边用数量上的武力压制对方——肢体上的摩擦是不可避免的，潘也早就做好了对自己的朋友出拳的心理准备。目前可以作为战力的有三人，算上春节时期看不到月亮，是拥有龙之力的人最为虚弱的时候，满打满算也应该能够打得过——前提是自己这种菜鸟不会拖他们的后腿。
另一方面，应该想想怎么推进潘所说的那份丢失的力量的事项。就目前来说情报还是太过匮乏了，敌众我寡，敌暗我明。跟coppelia或者石门为敌，就相当于跟整个世界为敌。一些战力之外的因素很需要考虑，轻举妄动只能是连悲鸣都发不出来——郑渣曾经告诉过自己，魔法并不是绝对的战斗力，更多看不见的力量也是决定胜负的条件：智商、情商、背景。口才、人脉、资源......
如果鸿兴还没死，那么可以用对方的身份“逼迫”对方进行情报交换，但是眼下他已经死掉了，不，应该说下落不明，那么唯一可以跟石门内部联系的线索就这么断掉了。难道对方真的有这么一方面的考虑吗？通过一个合理的方法从表世界消失，来达到彻底隐藏某些棋子的作为，断尾战术？
“也就是说。”伴随着“叮”的一声提示，电梯到达了目的地，而棕比的思路也到此结束，“潘发觉的这次事件，是鸿兴和某些棋子合作的结果？”
一想到这里，棕比就感到后背一凉。
如果只是某个棋子为了避免自己的事情被过度追究而谋害了鸿兴，这种推论也可以说得通，但是问题就在于，对方既然让实验体这种东西肆意的在网络上、在冰雪节上放纵，那就说明对方并不害怕被发现这件事，而能够做出杀死监视者这种事的，则肯定抱着不能泄露一点情报的决心，这是一个简单的心理推断。
那么既然不是背刺，那就是有预谋的合作——在棕比看来，相互合作要比相互背叛来的更为棘手。不怕敌人坏，就怕敌人团结。如果事实真的是鸿兴和某个棋子的合作，那么要想查出结果，基本上是难于登天的事情——毕竟他们所有人，都活在coppelia和石门的手里。他们永远也只能看到，对方想让自己看到的东西。
“大哥哥，你要在这里站到什么时候？”，一楼电梯门口传来女孩子的声音，惊醒了沉溺在思维的大海里差点溺死的少年。全身打了个颤后，少年定睛一看，发觉眼前的两位长得极其相似的少年少女。
“抱歉我走神了。”棕比低头喃喃着致歉，随后就这么保持着姿势从电梯里“钻”了出去。然而就在他走出去，和对方互换位置之后，看起来比较怕生又内向的男孩突然发问：
“大哥哥是从十五楼下来的吗？”
“呃，对。”棕比想都没想便随口答应着。肯定自己在和郑渣说话的时候，电梯一直停在了十五楼，而对方就是在那个时候等电梯的吧？
听到对方的肯定后。兄妹俩面面相觑。似乎有些不可思议。女孩子趁着棕比还没有走赶紧发问道：“可以问一下你是找谁的吗？”
“嗯？”棕比微微歪了一下脖子，嘴唇努起，双眼眯着打量着对方，终于提起了警惕，“这一层楼只有两户人家，不是东户就是西户吧？”
他选择用问句来回答问句。虽然现在的棕比也只是想可能是郑渣对门那户人家比较谨慎吧。可能之前来过贼所以才会这么谨慎。
“难道大哥哥是来找我们家对门的那个大姐姐的吗？”女孩子的提问，总感觉让棕比有些不舒服，似乎对方提防的过分了，而且眼睛中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老成——他曾经见过一次这种眼神，那是从身为棋子、规则的刺客、陈眼神中看到的。
“是的，我是送她回家的。”棕比眯起眼回忆着，似乎郑渣没跟自己提过她家对门是个什么人物。不过在这么不起眼的一般公寓楼里，也不会住着什么大户人家吧？
说完三个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啊哈哈，没事，我就随便问问，因为这几天石门还是比较乱，爸爸妈妈跟我们说一定要小心。”女孩子立刻做出一副她这个年龄应该有的天真，打着哈哈解释道，“很抱歉让您觉得不舒服了。”说罢立刻关上了电梯，厚重的电梯门将他们隔断，没有给棕比回复的机会。
“搞什么......”棕比揉了揉因为在花店劳累过度，又被郑渣随意使唤而更加劳累的肩膀，一边发着牢骚一边走出楼道。“不过话说回来，那对双胞胎的脸，总感觉在哪里见过，明明我确信这是第一次见面。”
“是哪个老师的孩子吗？”发起无端的猜测，棕比走出了楼道，来到了外面的世界。就在自己还没有两步的时候，手机发起了震动——
“你死在电梯里了？”
郑渣发过来的消息。虽然只有文字，但他能读出来语音。
那是能让人感到幸福的文字。
回首望去，少女依旧像往常一样站在露天的阳台上，双手扒在栏杆的边缘，如果视力好的话可以看到她一直手上拿着的手机。
“被你家门对门的双胞胎盘问了一下，以为我是坏人呢。”先表情包道歉，再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把文字发过去。棕比最不喜欢等待的滋味，那种煎熬实在是折磨。因此他也将心比心，换位思考，几乎所有消息都是秒回。
“你的确不是什么好人，”标准回复，随后紧接着又发过来，“双胞胎？啊，鸿兴家的俩孩子啊。”
哦，原来是鸿兴家的啊。
怪不得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原来是跟鸿兴的那张脸很像。
等等，原来是鸿兴的？！
经这么一激灵，棕比想起来，自己当初跟鸿兴认识，还是因为在公交车上搭了一把手，才和他的夫人，记得叫鲁歆的少妇相识，最后得以跟鸿兴相见。（虽说那件事的“万恶之源”是以眼还眼的“无名义士”郑渣）
如果鸿兴当真死掉了，那么她一个人拉扯这俩初中生相比要十分辛苦了，更别提在鸿兴被污名化之后，她们即将面临的舆论压力与非公开歧视。
尽力快速的打字，棕比想要询问鸿兴是否活着的真相，可即将要发出去的时候，少年却犹豫了：郑渣不是拿来询问事实的工具。于是他删除了所有文字，改问道：“鲁歆和那俩孩子过的还好吗？”
“看起来跟平常没有什么区别，看起来很幸福，很热闹。”
最后三个字异常的刺眼。
“也对，鸿兴那家伙那么爱自己的老婆，肯定会留好后事的。”
仔细想想，身为监视者，能够使用术式也是情理之中的，那么用什么让周围人改变自己的认知这种精神类的术式，也蛮符合所谓“监视者”的身份的。
“比起担心别人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这次是语音消息，有时候懒得打字的时候会改用发语音，毕竟她用的是26键，手机又那么大，保持那样的姿势两只手捧着手机打字会很费劲，“你再这么站在楼下院子里躺尸，你就赶不上回宿舍的轨道交通了。”
“那我就留下来吧。”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发出之后少年笑了起来，和当初的少女吃吃的笑容一模一样。
“滚。”笑到手滑手机差点从楼上掉下去。
......
“路路，鸿兴那边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那家伙诈死之后，就再也没有跟我联系了，”路路窝在沙发里，靠在陈的胳膊侧，手里拿着手机一边刷社交应用一边咕哝着，“不过那家伙肯定还得需要我的计算能力和咱们的情报搜集能力。时代更迭后，今后肯定会状况频出，拉拢人心什么的他是绝对会做的，作为相对比较中立的我们，他是不会错过的。”
“不过话说回来，潘那一方的势力姑且还将你视为非战者吧？”头蹭了蹭陈的胳膊。
“木子歌和潘都是我捉摸不透的角色，”陈用空出来的手拿着遥控器更换电视上的频道，“而且最近从棕比的只言片语来看，好像她们内部出了点什么问题，看起来不太靠得住了。”
“关键时刻该放手就得放手，”用最慵懒的语气说出最致命的话，“十几位棋子的战争游戏，潘她们的大联盟应该可以算得上目前为止势力最大的一支。但是不怕团队势力小，就怕团队内部出现矛盾与猜忌。”
“真遗憾，本以为游走在官方势力和她们之间我们的日子会过的好一些，”陈搔了搔耳朵，自嘲般道，“路路负责给鸿兴他们提供他们看不到的情报，我呢则给木子歌她们提供一些纸面上实力的保障和信任条款。真是谁能想到，想当个敬业的双面间谍都做不到呢。”
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躺在一侧陈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歪过头瞅了一眼，陈的神态立刻有所变化——
他诡笑着补充道：“但是什么事也说不好就是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