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乏

作者:绯则绯 更新时间:2020/10/31 12:46:19 字数:4574

“不用担心,coppelia的追兵是不会找到的。”

阿卡迪亚大陆某座由coppelia完全接管的独立城市,由于其临近海岸线,因为被豪斯当做了自己的“私人”海港城市——当然其主要作用是为了运输来自香巴拉大陆的产物。八月末,在香巴拉大陆最后的“避难所”,沉默之堡,觉醒后的斯顿恩·马斯坦,便是明着抢夺了最后一班运输船,来到了这里,再由此潜入了石门,呃,或者说以学生的身份潜入了石门二中。因为对于怎么从阿卡迪亚回到香巴拉大陆,他再不清楚不过。

当然还有更多可以使用魔法做到的快捷回去,但是斯顿恩由于上次的情绪波动影响了“核”的稳定性,至今也不能超负荷使用魔力——

对于每一位魔法使来说,使用不熟悉的术式的确要浪费许多不必要的魔力,比如跃迁术式,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马雷亚。当然还有更多可以值得深究的原因,那就是拥有不止两次人生记忆的斯顿恩不愿意让弗里曼·科科利尔·马斯坦(斯顿恩的管家,白发老爷子)过多的牵扯到其中,这或许是一种只有经历了无数人世沧桑后的老年人,才会特有的自肃与顾他品性吧。

到目前为止,斯顿恩对他的解释都是自己得到了香巴拉的神谕而得到了这股奇异的力量,而其他人的力量则是使用的coppelia的黑科技(反正弗里曼也不会过多的在乎这种事)。

眼下,站在港口处的一座航船上,从主舱室中走出来的斯顿恩对着站在甲板上东张西望的薇多维诺轻声回应道。

说来也怪,斯顿恩对于所有阿卡迪亚人都是一副轻蔑亦或厌恶到极点的态度,给路人一种仿佛所有人都欠他钱的感觉。

但只有在会场事件的那一夜,站在实验楼地下几楼,对着棕比发泄自己情绪时的他,以及现在与薇多维诺说话的他,对待这二者的态度,与之前有一种语言无法形容的差别。

或许抛去仇恨后的斯顿恩本就该是这样的吧?棕比将他从扭曲的复仇漩涡中拽了出来,而此时站在他面前的薇多维诺,可能是将一切仇恨轮回斩断的最后一块拼图。他没有理由不展现出自己的敬重,暂时收敛起对整个种族的仇恨。

毕竟在自己都要死到临头的时刻,她也没有选择去仇恨任何一方,或者说,直到那一刻暂时她都没有什么值得自己仇恨的理由。她会愤怒无辜的自己被杀死的事实,可她不会愤怒自己被杀死的理由。

仔细想想这其中到底是一种超脱了凡人的圣母情怀,还是说从一开始,薇多维诺就坚信斯顿恩不会杀掉自己呢?这件事就连斯顿恩自己都搞不清楚,他也无法想象如果当时豪斯真的没有来,真的天黑之后,自己到底能不能下得去手——

如果说是后者的话,那与其说薇多维诺要用自己柔弱的身躯去对抗这个世界,对抗自己看起来很可怜。倒不如说是十分凶猛。

凶猛,斯顿恩对这位女孩是如此评价的。

“还是说,你是期望被coppelia的人给追上吗?”斯顿恩把自己的话说了下去,“我想你也明白你在做什么?”

“可当初邀请我的人是你,如今又要做出一副好人的样子来试探我的决心吗?”薇多维诺不愧是被豪斯选中的人,不愧是就连豪斯都能感受到其人格魅力的女人,她将置于自己肋骨边的手帅气的向下一甩,“还有,我不是逃走,我是正式的向豪斯先生道别。现在也只是站在这里向这块生我养我的大陆道别。”

“豪斯先生很清楚,清楚我在做什么,他一直都清楚。”薇多维诺的眼睛里,始终是相信对方的眼神,这种坚毅的眼神仿佛是,将自己戴着的眼镜擦去灰尘后再度看到的夜空。

“说起来怪不好意思的,这还是我第一次乘船外出,虽然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除了靠海的城市,几乎也没有人有什么乘船经历。”薇多维诺感叹道,纯净的眼眸里投影着这陡然变得广阔的世界

网络与科技,将我们囿于城市,囿于越来越小圈子,囿于自己承认的真相与世界中。科技的进步到底让我们看到了更多、更真,还是看到了更少、更假。

“老爷,船已经准备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弗里曼出现在了斯顿恩的身后,轻声唤道,“从香巴拉运输过来的日常用品,足够我们回到本土。另外薇多维诺小姐的日常用品也已经采购完毕。”斯顿恩和弗里曼都曾发誓不会用阿卡迪亚大陆的任何一滴水或者食物,就算到现在,他们也在执著的坚持这一点。

“不用这么小心,弗里曼,幻术早就布下了,没有人会发现我们的存在,哪怕你用再大的音量,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斯顿恩双手背过去,稍稍将头歪过去,用着方才弗里的音量告诉他,似乎在用这种形式来开玩笑以解除弗里曼的顾虑。毕竟越到回香巴拉的时刻,情绪也会相应的变得紧张与谨慎起来,斯顿恩完全理解这种反应。

“我们真的要带她回到香巴拉吗?”弗里曼原来是在担心这种事,“我当然是没有任何意见,但是如果让剩余的族人看到您带着阿卡迪亚人回到香巴拉大陆,恐怕到时候事态会变得超出我们的预期——”

“不会的,”斯顿恩凶狠的眼神不熟薇多维诺,他紧咬嘴唇,想必他早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这次一定要,一定要斩断这仇恨的锁链。”

无论要被淘汰的人究竟是谁。

......

“无论如何,还是恭喜你从不明人士的恐怖袭击中死里逃生,豪斯先生。”

阿卡迪亚历一月十六日,午后的医院总是静悄悄的,怕不是就连病毒和细菌也需要午休。好像很久没有下雪的样子了,空气显得颇有些干燥,住院楼外的景观树只剩下光溜溜的树干,但树根已然开始蓄势待发囤积养料与生机,静静等待着春天的到来。

但若是让住在窗户边的病人天天看着这幅景象,想必也会无聊的让病情恶化的吧——虽然这个时代谁会住院的时候什么消遣用品都不带呢?

梅尔坐在病床的一边,刚刚用消毒液擦拭过的金属椅子上,拿起床头柜深棕色纸袋子里的慰问品——

没有任何特色、一般商店里网购无人机配送的苹果,另一只手早就握着一把崭新的水果刀,徐徐开始为苹果削皮。

蛮微妙的一个场景:梅尔在为豪斯削苹果。无论是哪一个人,还是这种近乎绝迹的手工行为,都实在是让人费解不堪。但是如果是在手写的日记本里看到这种描写,应该是会有些许的温馨感触吧。

在梅尔的寒暄之后,两个人陷入到了另外一种微妙的气氛中:他们两个人是因为一个人的存在而彼此相识的,而那个人,却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至少在梅尔的眼睛里是这样的)而在冰雪节之后,像这样抛去“新任校长”与“coppelia总负责人”的身份而彼此孤独的相处在一起,似乎还是第一次。

躺在病床上的豪斯一言不发。

在萨博特拉尼苏醒过来之后,原本想要立刻拍大量军力直接追上去斯顿恩的,但奈何被鸿兴用自己的武器束缚住,只能在“牢房”里无能狂怒。不过之后豪斯承认这是正确的选择,因为在闹累了之后,他才明白薇多维诺并不是在向他辞别,而是在向他正式告别,为了寻找出属于她自己的答案,为了寻找一个能让豪斯心安的答案。或许她选择跟斯顿恩一起回香巴拉大陆的决定有些稍显冲动,但是或许这就是薇多维诺吧。豪斯是无法忘记那天,她拿着手枪对着自己脑袋的景象。

豪斯没有阻止她的理由,因此也就作罢。但这并不会代表他不会接受的斯顿恩的“邀请”,重返香巴拉,一码归一码,他必须接受斯顿恩的挑战,离开故土去陌生的世界中斩断这一因果。纵使豪斯大概猜到了斯顿恩去找薇多维诺并不只是为了想要成全她的愿望,更多的是为了利用她的身份,好逼迫自己去香巴拉大陆,丢掉主场作战的优势。

冷静下来过后,那边的鸿兴早已经利用豪斯的最高网络权限将整个H2区块的情报抹消的一干二净,并且对周围的研究人员实行了封口处理(模因污染)。有了冰雪节的前车之鉴,鸿兴处理起突发事件要来的更为写意与轻松。不过也有是因为事件发生在没有多少人的城市边缘地带H2区块的客观原因,以及当时大部分人都沉浸在忘记过去,欢迎春节的节日气氛中。

关于模因污染这件事其实鸿兴是非常不愿意用的一个手段,比起将一个人杀死,使用模因污染强行改变人群认知只会加快人类思想的统一化与僵化,在降低地球社会熵的同时只会加快整个宇宙的熵值,这与鸿兴追求的尽可能的将人性从现实中逐步移入网络中,实现完全虚拟化,达到延续人类文明的同时延缓宇宙的“熄灭”的地步。

虽然鸿兴知道真的等到宇宙完蛋不知道还需要多少年,可能是几十亿年后。也可能是几十年。

不再闹腾后的豪斯被鸿兴的“撒手锏”,莫尼特解开了身上的冬境之藤,在报复性的趁鸿兴不注意吃掉了他作为夜宵的蛋糕之后便离开了萨博特拉尼。第二天按部就班的依据鸿兴的计划,来到了医院,接受少数知晓鸿兴放出的消息的“高层”的慰问——

对所谓的“知情人士”放出的情报是冰雪节事件少数残留的激进分子,他们将事件的矛头指向了科技的引路人,豪斯·coppelia身上,才做出了那样的行为,不过好在豪斯的常备警力还是化险为夷,只是很遗憾让很多精英人士失去了性命。

一切本该如此,可到最后,豪斯也没想到,只来了一个慰问的知情人——

梅尔。

“鸿兴那家伙,不就是因为吃了他一块蛋糕吗?用梅尔来让我难堪吗?”当

梅尔推开病房的门时,豪斯心里狠狠的吐槽道。倒不是豪斯有多怕梅尔,只是觉得跟这种稍微有些交集的人打交道,再加上鸿兴在表世界的结局,让这个没有心机不会说话不会圆谎的大男孩感到些许的焦躁。

然而,梅尔并没有问什么,只是单纯的寒暄了一句,便坐下来开始削平果——

这并不感到轻松,只让豪斯感到更加的焦虑。

窗外的阳光洒下来,给洁白的被子蒙上一层金纱,而给梅尔合并的腿上更是铺上加厚的膝毯。在一刀不断的将苹果削好之后,梅尔又手起刀落将其切成几份,放在早就准备好的玻璃碗中,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两根牙签,顺手插在上面——如果她不是校长,她一定会是一位好妻子,只可惜到现在她也没有结婚。

“如果我继续不说话,你是不是就要用牙签戳着一块苹果喂我嘴里了?”眼看着梅尔继续将带着苹果块的牙签拿在手中,似乎要强行给自己喂食的豪斯无法像梅尔那样沉得住气,终于露出不耐烦的脸色开口。

“这种事我都没有向鸿兴做过,又怎么可能会向你做?”梅尔露出了胜利的微笑,手腕轻轻一抖将悬在空中的苹果块一转半周,最后将其完美的垫在自己的嘴里,闭上嘴巴优雅的咀嚼起来——好像也没有谁说梅尔是在给豪斯削平果吃哦。

双方各自的一句话,终于将氛围的高墙打破,每个人又再次回到了自己习惯的位置上——

“好久不见,豪斯。”梅尔在嚼完之后,带着礼貌性的微笑说道,“自从那件事之后,这还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呢。”

“如果不算是正式场合的必要性见面的话,确实,”豪斯挠了挠耳边的头发,“真该说不愧是鸿兴钦点的接班人,完全让人感受不到这座城市换了一位领导人。”

“校长在这所学校与城市相结合的区域中到底起了什么样的作用,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吧?”梅尔露出了笑容,这份笑足以看出来积累了许多平日的疲劳,“如果这个座位真的有那么诱人,恐怕站在这里的,也并不是我。”

“那也得要问问我同意不同意,”豪斯双手垫在自己的后脑勺上,鼻子里“嗤嗤”出气,“这座城市是鸿兴的东西,也是我的东西,交给谁来管理,我心里有数。”

“那为什么当时你没有选择救下来鸿兴?”

午后的阳光盖住了梅尔的眼镜,紧绷的嘴唇透露出她迟到的饮恨。梅尔的声音短促而微弱,但听起来却是异样的可怕。

听到这句话后的豪斯扭过来脸,眼睛盯着语气近似于威胁的梅尔,眼瞳里饱含着复杂。他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不擅长说谎,更不懂女人的心。恍惚之间,豪斯意识到,此时的梅尔像极了过去“某个时刻”的豪斯自己,以至于他盯着对方出了神。

“大概是因为那是他自己的选择吧,”豪斯将眼神挪开,既像是在回答她的问题,也像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他做了很多以常人来看不可饶恕之事,因此对于他来说从这个世界消失,解脱是最好的选择。”

“我不相信他会逃避。”

“他没有逃避,”豪斯立刻说道,“他只是将自己的一切自给后人判断。”

“梅尔,你是被鸿兴选中的那个后人,中的代表。”

最后,他对着自己而并非对着梅尔,乏味而枯燥的说出这句话。

薇多维诺,你是被豪斯选中的那个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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