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算的，分毫不差。”
洛夫特含着历经血肉模糊岁月的厚重声音，或者说是夸赞，再次重新出现了泡芙的脑海里。然而这个时候的泡芙则用尽全身的气力同时降低重心，双手护住自己的头部防止被机械铠冲击的气流吹飞以及裹挟在强大气流中的碎石二次受伤。
“CDR-MX-42号？”
豪斯面前的显示器在由于武装机器人的损坏而成为一团雪花影像之后，再度调起周围地区隐藏在其他角落里的摄像头。这些都是在“狩猎”泡芙之前的半小时内安装到位的，毕竟现在这个城市的局势还不允许再度大规模布下社会摄像头。不过也侧面展现出了coppelia高效到发指的作战布局。豪斯下意识念出来从俯瞰角度上观察到的视野中的机械铠的名字：“虽然被改造的面目全非，但毫无疑问绝对是这个型号。”
“而且大小看起来也跟在H2区捕捉到的黑影是一样的。”鸿兴附和道，其实早在初步确认泡芙的“嫌疑”之后，豪斯就已经调出了泡芙的所有信息资料，从出生的一瞬间第一个抱起她的护士，到发起调查之前泡芙吃的外卖店家，尽数一览无遗，因此泡芙所驾驶的机械铠也肯定有所了解。
可出于打草惊蛇的影响，豪斯等人并没有立刻限制泡芙的任何公民权限。这就导致了一个意料之外的问题出现了：在当时所提供的信息中，并没有提到泡芙对自己的机械铠进行了私自改装——
换句话说，改装是最近的事，至少是放假之后的事情，因为在此之前，后勤人员是绝对要进行每天的检查的：“话说回来刚才那一下子俯冲的速度也太夸张了吧。”
“我说的改造就是指这个啊，”豪斯白了一眼对方，显然对于外表的护甲的拆卸与钢板的削弱这些微不足道的改装并没有入他的法眼，或者说那些本不是一个科学家所需要注意到的终点，“为了操作员的安全着想，以及本身在城市内作战使用，42号是根本不需要那么快的速度，就算是开启无人驾驶模式，这个速度也是十分危险的——”
“当然，一切的前提都是没有魔法侧的干涉。”豪斯咬住自己的指甲，盯着在风尘中再度站起来的女性，她黄棕色近褐色的微卷短发在风中飘动着，自然而然的遮住她的一只眼睛以及一侧的额头。这位名字叫泡芙的女性转过身面朝机械铠，而机械铠则如同知晓对方的意图般，仿佛王子般单膝下跪，将后脊的舱门自动打开，等待着她进入自己的身体。
归位。
“第二部队投放，”豪斯微微俯下身对着一侧的麦克风放出毫无感情的命令，“等级由活捉转为肃灭。”
“不下死命令是捉不到了？”鸿兴插话，从口气来听似乎是风凉话。
“毕竟她就是驾驶着这样的机械铠，在我的追击下活了那么长时间，最后还全身而退，”豪斯说完，顿了顿，“最后还从你俩孩子的眼皮底下逃走了。”
后半句肯定不是在夸泡芙。那就是风凉话对风凉话了。
“不过这次我可是有备而来的。”
“多方向发现未识别机体，”双手刚刚握住操作杆，入耳耳机便传来了不带感情的系统报告，“危险级别持续上升。”
“猜猜怎么着，我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的结束。”泡芙用一双眼睛同时盯着雷达扫描盘上不断出现的红点、全息地形图的景象、以及未知信号的可能性机体分析。由于是擅自开出来的，因此和之前一样并没有接入互联网，因此不能使用coppelia的卫星投影或者强制调取周围媒体摄像头视角。而且对方离自己已经很近都到自己的眼皮底下了，使用藏在舱体里的微型无人机看起来也无济于事。
“真的是，每一次和你的重逢，都会感到如同羽化般的惊奇，”洛夫特感受着泡芙“核”中流淌的魔力，以及残留在空气中术式的痕迹，感叹道。他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发表类似的看法了。不过习惯惊奇了时间长了也许也会习以平常罢。他现在的语气稍稍有些温和下来，像极了看着女儿一步步长大的老父亲，“没想到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你已经掌握了术式的编织与使用了。”
“因为我有必须要做到的事情啊。”泡芙说着模棱两可却早已经在心里重复无数遍的誓言，双手推下档杆，体内流出的魔力混合着燃料箱中的燃料将整个机械铠浸满。五米高的瘦长，几乎没有任何护甲可言的机械铠站起来，如同沙场上的将军等待着敌人的来犯——
“但是好奇怪，”泡芙不停的切换各种探测器页面，似乎是遇到了一些预料之外的问题，“虽然报告上的确提到了出现复数的未识别机体，可是不管怎么看，视野里都没有啊，就算是使用了潜行系统，我也是拥有潜行模式的识别码的。”
“难道你还没有注意到吗？”洛夫特提醒道，“到目前为止你所交战的对手，可没有一个是和魔法沾边的产物，反而是——纯正的coppelia产物。”
“你的意思是说......”洛夫特的一句话，将摆在泡芙面前好几天所积累的线索与碎片连接了起来，泡芙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夸张而不切实际、却又不得不去相信的画面。泡芙想要顺着这歌灵光一闪顺藤摸瓜思考下去，此时此刻的她是多么的接近答案，但泡芙没有了时间，现在的她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下去了——
大树所投下的影子，平淡无奇的影子，谁也不会注意到的影子，此时如同不远处的人工河般，泛起了涟漪——仿佛魔幻小说里描写的潜伏在沼泽下等待猎物的狂野鱼人，带着无机质感情的机甲露出了“水面”。
“这是，魔法吗？”泡芙望着眼前恐怖至极的画面，咬紧牙关克制住这种渗进骨子里的恐惧。她注意到了不止一处发生了这样的一遍，刚才所报告的异常处，全部发生了这样的现象——对方根本不是处于潜行状态，而是躲在了“影子”里，“虽然在我的眼里，魔法跟科学实际上已经没有什么明显的划分。”
“察觉不到任何使用术式的痕迹，”洛夫特做出判断，“但是无法判断是否是对方本身能力过于强大还是其他的原因——”
话还没说完，“藏”在影子里和泡芙所驾驶差不多大小的机械铠，已然朝向泡芙冲了过去，同时身上的装甲发生了微妙的变形，露出了无数个象征着毁灭的炮口。果然没有给泡芙任何惊讶和反应的时间，从五个方向袭来的如影子般外表的黑色机甲，发射出不带任何声音的黑色能量子弹，不再是切割着空气，而是直接将沿途的一切吞噬掉——
全部成为空。
泡芙也许反应不过，但是驾驶提拉米苏号、拥有洛夫特能力的泡芙，三位一体的她，拥有一切可能性。瘦长的机械铠在要与大号子弹接近的瞬间，仿佛躲在乌云背后的月光，一刹那消失在原来位置，随后黑色的子弹击中原来的位置，复数的子弹一齐炸裂、延长、膨胀，最后不带任何声响的“吞食”掉“空间”——比起令人耳膜炸裂的爆炸，这种无声的湮灭，更让人胆寒，刺骨的寒冰缓慢爬上自己的后脊。
“把魔法体系和科学产物结合在一起，这是一个不错的想法，”豪斯揪着自己的下巴不住上下摆动，嘴里叨叨个不停，“只可惜在这个世界，魔法只能是少数人的果实，甚至有朝一日，魔法是必然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产物。”
后半句他故意压低了声音没让鸿兴听到，因为他没有在他面前提过这个事，准确的说，是比思卡特斯的事。
“看起来市面上，哪怕是石门上的流通的产品，也不是你一号科研线上的东西呢？”鸿兴观察着显示屏上所展现出来的那些难以捉摸的“黑色机甲”，既像是感叹又像是讽刺的说道，“看起来我需要重新评价一下我们之间的信任关系了。”
当然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鸿兴是在看玩笑的，豪斯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了——
反正不是那种有小算盘的人。他要是有什么恶心人的想法或者行动，是绝对不会遮遮掩掩，只会光明正大的让人看到的——他一向不擅长城府，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提起了。
“因为当初在评估表世界科技发展线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了不需要在这方面投入太过于超前的科技力量，”看吧，豪斯这家伙虽然大部分情况下一副高高在上看不起人一副傲然霸者的姿态，但还是像孩子一样“老老实实”回答问题，或许这也是身为科学家的一面吧，“虽然每天都会有新的科技进步出现，但是对于大部分一般人来说，将科技发展控制在固定的速度，甚至故意放缓现代科技对生活的渗透速率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一般人的接受能力是有限度的。现实与幻想之间的相位有时候是更需要考量的要素。”
虽然大部分情况下这家伙说的话，也没几个人能听得懂。
“所以，这就是你的秘密武器吗？”鸿兴耸了耸肩，瞟了一眼显示屏上一边倒般的攻势，似乎认为局势已经没有什么转机而感到有些厌倦，转过身想要走出这个房间。
“对魔法特攻无人机械铠，”豪斯背靠椅背，双手抱住自己的后脑勺，颇有些得意，“不过其实从影子里钻出来这个功能其实是用到了物质量子跃迁技术，所有的零件都涂有可以进行跃迁载体的涂层。”
“其实在任何地方都可以跃迁，但是为了保持神秘性，因此固定在了阴影这个‘自然现象’下才会生效。”
“魔法？”一只手已经握在门把手上的鸿兴停了下来，他回过头，似乎有些奇怪为什么豪斯会研制出这玩意。
“你也想知道为什么在这个表世界并没有任何魔法迹象的体系中，为什么会出现对魔法特攻技术吧？”豪斯露出洁白的牙齿，在他那长时间注视会产生幻觉的黑色皮肤对比下，自己的白色牙齿简直像是天使般的存在，“答案是幻脉的残渣——我在提取‘浮欢’后的残渣中，偶然提取到了这种可以抑制魔法的产物，于是就把它的投入到了机械铠的武器系统与涂层装甲系统中了，好为之后的‘游戏’做准备。”
“不，其实仔细研究之后，这种残渣并不只是可以抑制魔法，更是对一切能量进行分解与崩坏，但是这种效力十分微弱，简直也像被事前对这一方面榨干过一遍而产生的残渣，”豪斯自言自语道，“如果说‘浮欢’代表着‘正’，那这种东西如果真的完全重现之后，那就可以称之为‘负’了。”
“虽然每天都在跟它打交道，但是细究起来，幻脉真的是究极神秘的矿物。”鸿兴随口感叹道，“作为香巴拉大陆血液般的标示性产物，养育出和阿卡迪亚大陆完全不一样的奇幻生态体系。”
而告诉鸿兴以及豪斯关于“幻脉”东西存在的人，就是比思卡特斯。
豪斯用眼神斜瞟了一眼身后准备离去，仿佛自言自语的鸿兴，听着他无缘由的发言，豪斯的眼睛里，是某个女人的影子，以及由于那个女人所引发出自己的终极疑问。豪斯闭上了眼睛，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接住鸿兴的话——
“可说到底，我们一直努力所追求的‘浮欢’，到底是什么呢？而在榨取‘浮欢’之后的残渣，那能够抑制魔法的产物又究竟是什么？而承载着代表‘正’的‘浮欢’与代表‘负’的残渣的幻脉，又到底是什么？最根本的，幻脉的源头又到底是什么？”
连用了四个到底——“香巴拉大陆，到底又为什么是香巴拉大陆？”在那片曾经充满了血泪的土地上，又到底藏有什么秘密。
也许当几天后石门“头顶上”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当薇多维诺稳下来心之后，自己就要起身，去揭露风尘在内心深处的，最后的谜底吧......豪斯这么畅想着，不经意间就不想再睁开眼睛了......
“喂！发生了什么？”原本要离开的鸿兴，他的呐喊震碎了豪斯的梦，他睁开了眼睛，鸿兴就站在自己的身边，看着显示屏上的画面。
“嗯？”豪斯皱了皱眉，随后将眼神转向显示屏——
所有的显示屏全部丢失画面。
其实现实要比显示屏上所展示的画面来的更为糟糕点。
在泡芙躲过第一轮攻击后，本以为暂时可以松口气时，可谁也没想到停滞在空中反而成为了活靶子，就算泡芙拼尽全力躲过了几乎所有攻击，可还是或多或少的中了几弹。并且泡芙在自身的魔力输出与反魔法物质之间的相位摩擦、抵消之后，已经下意识对机体进行了最大限度保护，保证其正长时间正常运行——当然，她自己并不知情。
“为什么？为什么魔力的使用效率这么低？”似乎从第一次擦弹之后，泡芙就注意到了自己身上的魔力像是被什么东西所剥蚀般，不断莫名其妙的消失。
“那些子弹很有问题。”洛夫特回答道，“虽然总感觉在哪里见到过类似的现象，但是终归是无法想起来。”
“啊，这样下可太难受了！”话虽如此，泡芙依旧操纵机械铠端着步枪朝一架机甲冲了过去，将枪口堵住对方的后脊一顿输出，因为她之前在进行远距离射击之后，发现收益微乎其微，她以为是射击距离的问题——
可事实就是，不管怎么射击，子弹都仿佛在于黑色涂层接触的一瞬间，像是被剥蚀了一切动能，无力的落在地面上，而与涂层直接接触的弹头，甚至有轻微崩坏、“擦除”的现象，像是画布上未干的图像被人抹去一般。
“不可能，这不可能。”泡芙有些慌神，她并不害怕那些强大到让人绝望的敌人，可这种没有任何反馈的动作，总是会给人一种心理上刺激与压迫。这跟心理速度强大与否没有任何关系。
“屏障，吗？”泡芙深吸一口气，最大限度的让自己冷静下来分析，“吸收一切的屏障？那么原理就跟潜行系统大同小异了，所有这种屏障系统绕不开的是对外界的探测与信息反馈——”
“既然必然要和外界进行接触，那么就必然会有实体暴露在外，而这种非隐形的模式，要害往往是，”泡芙已经能做到自己最好的了，她将枪械的子弹射击模式更改为魔力填装弹，对一架机械铠进行不同部位的扫射，只要如同洗澡般对每个部位射击，就一定能找到那个缺口，那个必须要和外界实体世界接触的缺口——
“砰！”自己的一条手臂被子弹直接打烂......
“咔嚓！”一条腿甲被侧身偷袭的机械铠所斩断，全身的魔力和燃料都用来弥补缺失的腿所带来的负担......
在拥有理性的实力压制之下，任何同等级试图以小博大的博弈，都是对这个世界规则的侮辱。
泡芙想要成为英雄，泡芙想要在这个随时都要开始战斗的世界活下去，为了心里的正义而活下去。可她不是小说里的主人公，虽然她已经想到了制敌之法，可她的现状已然不能再支撑她行动下去了。
“什么吗？到底还是要死在这里。”由于数次失衡，泡芙已经被失速所装的全身是伤，外伤还好，她已经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有几根肋骨断掉了。机械铠半躺在河岸边，依存的右臂支棱起身子，端着枪瞄准着朝她走来的黑色机甲——她不是不想射击，而是看不到准心了。
虽然她嘴上说着丧气话，但实际上，她依旧没有放弃，因为已经有一架黑色机甲沉在了人工河里，永不见天日——她本来可以成功的，如果她的经验再多一点。
“没关系，对待新人，要多一些宽容和鼓励才是。”
横在两架机甲中间。仿佛是原本就很合理的存在于那里的他——
陈双手拿着一个魔方，毫无违和感的说出那句话。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