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顿从德尚神父的教堂中的木质板床上醒过来已经是击退古寒龙之后第三天的事,陷入深眠的他如同木乃伊般,终于从地层深远之处的灵柩之中醒来。他的双眼黏在一起无法睁开,房间浓重的消毒水与各式草药的味道却抢先一步灌入他的鼻腔,刺激得他差点打出一个大大的喷嚏。不过在那之前,一双有些冰冷却十分细腻的手捂住了他的嘴,轻轻捏住他的鼻子,帮他将喷嚏憋了回去。
这独特的体温,希顿不用睁眼便能确认,是来自自己的姐姐,蕾灵·柯莱特。
悠然间,仿佛还飘在梦境中的希顿回忆起了晕倒之前的灾难,也在那一刻,他感受到这一床单薄而湿冷的棉被和捂住他嘴的手的存在,是多么令人安心。
“太好了,终于醒了。”蕾灵的声音有些疲惫,不过更多的是欣喜。
“刚醒就是恶作剧吗?”希顿将姐姐的手拨开,感觉身体的状态还不错,只是还有点僵硬。
“不是谁都像你一样那么喜欢欺负人的。”蕾灵苦笑着说,“你现在身体里还有云母飞蛇的声带,让你毫不遮拦地打个喷嚏的话,只怕这破破烂烂的病房的屋顶都会被你掀起来吧。”
“哦,对,我忘记了……像是做梦一样。”
“就算是梦也不一定有这么好的结局。”蕾灵站起来说道,“我去告诉德尚神父你已经醒过来了。情况好的话,静养两天之后就可以准备启程了。”
猎人无论何时都是靠天吃饭,晴时走雨时停的生活并不允许挑剔,两天的静养已然算是奢侈,若不是好心的工坊长芙兰纳在茧居季给了他们一点工作,只怕希顿在病榻上一睁眼,就不得不去思考当天的食宿问题了——更别说还有姐姐蕾灵的暖身药。
第二天一大早,德尚神父就为希顿做了素材摘除手术,和移植手术一样,这并不需要花太多时间,但是简单归简单,移除是一定要做的——当生物的素材在体内存在了过长时间之后,人类就会染上这种生物的某种习性,所以对于猎人来说,如果要到偏远的地方进行长期的狩猎的话,要不然就是同行者有特别精通此类手术的人,要不然就不要进行移植。
可是在手术的时候,发生了让德尚神父感到十分奇怪的事,原本应该还在希顿体内的云母飞蛇的声带,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移植也是由德尚神父主刀,他清楚记得自己并没有搞错位置,但事实上,确实找不到那个素材去了什么地方。就算希顿恢复知觉之后,他和蕾灵也不知道原因,而且更奇怪的是,希顿仍然可以使出如同野兽般的咆哮。
德尚神父虽然经验丰富,但对此也束手无策,只能劝姐弟路上小心,并且最好不要再让希顿进行素材移植。希顿谢过德尚神父之后,与蕾灵一同回到了伤痕堡工坊的暂住处,希顿将会在这里静养两天,同时蕾灵也会做好下一段旅行的准备。
对于姐弟两人来说,在离开伤痕堡之前还有件事要做,就是将诺艾尔送回精灵部族。精灵长期生活在人类社会是件危险的事,诺艾尔虽然自己觉得和希顿以及蕾灵待在一起的日子很开心,但还是有很多不适应之处,最大的问题就是语言不通,让她没办法脱离姐弟两人的帮助,可是如果带着精灵一起旅行,只会让本身就拮据的生活更加艰难。
所幸诺艾尔还有个姐姐,虽然不知道她是否回到了部族,但将诺艾尔送回她更加熟悉的环境中,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精灵的行踪总是神秘莫测,但同样作为精灵,诺艾尔有着和他们取得联系的方法。
第二日清晨,在希顿和蕾灵的陪同下,诺艾尔来到了伤痕堡附近的森林中——也就是她的父母死于强盗之手的地方。湿润的云雾混杂着草木的香气,那场悲剧散出的血腥味已随着山风的吹拂消逝殆尽,可是故地重游,诺艾尔的心中仍然不是滋味。
“爸爸,还有妈妈,现在过得好吗?”诺艾尔用精灵语呢喃着。
“一定成为了自然的骄傲,默默地守护着这山水和大地吧。”希顿安慰道。
在精灵族的传说中,精灵逝去后会以某种形式回归到他们最尊敬的自然之中,可能是树木,可能是花朵,可能是鱼,可能是飞鸟,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对自然的万事万物充满了敬意,那不仅是他们的信仰,还是他们的先灵殿。
“希顿哥哥,借给我一把匕首。”
选了一处视野开阔,阳光也算良好的地方,诺艾尔站定,接过希顿手中递出的匕首。她将匕首送到自己的右眼前,用银白色的刀背接住了自己的眼泪。阳光照在匕首上亮如明镜,也让诺艾尔的泪水折射出彩虹色的光芒。
她低下头用手指将自己的泪水缓缓涂抹在刀刃的正反两侧,接着白皙的指尖轻轻使力,锐利的刀锋瞬间划开了诺艾尔的皮肤。她轻轻皱眉,手指却没有动作,让血液与泪水混在一起,随后她将匕首向下垂,让这些粉色的液体缓缓滴进脚下的土地之中。
这种仪式希顿只是有所耳闻,今天是头一次见到。那些液体发着淡淡的光芒,等了大概十秒的样子,翠绿的新生幼苗已茁壮地破土而出。诺艾尔的脸上露出微微的笑容,因为她也是第一次尝试这样的事。
“成功了,嘿嘿,这棵树几个小时以后就会长到旁边这些树一样大。”
希顿有些惊讶,看来传言中精灵的身体能与自然产生共鸣,这不仅仅只是传说而已。而一旁的蕾灵则冷静一些,她轻轻接过诺艾尔的手,将手指上的伤口用纱布包了起来。
“这样的话,你的部族就能找到你了?”
“嗯,这棵树长得快,枯萎得也快。它会散发出特殊的气味,能被我的部族追踪到,我再留下一些提示方向的信号,他们就应该会找到伤痕堡来了。”
“在森林见面不是更好吗?每个人类对精灵的看法都是不一样的。”
“我想把你和蕾灵姐姐介绍给他们,嘿嘿。”诺艾尔笑着说,“希望他们还没有走远。”
“应该不会,他们肯定也很担心你。”
在那之后,诺艾尔与蕾灵先行返回伤痕堡,而希顿则留在森林里多转一转,看看能不能找到几只合适的猎物,当做苏醒之后的热身——茧居季终于过去,猎人体内渴望冒险的血液早已躁动不安了。
实际上在之前野兽攻城的时候,被饲养在附近的岩犀牛和云母飞蛇已经严重破坏了这里的生态,这也是前段时间这附近猎物奇缺的原因之一。因此希顿此番狩猎的收获也很有限,直到傍晚,他的背囊中也只多出了两只吐风鼠,一只幼年的冲蓝羚而已。冲蓝羚从远处看上去像是长有头角的狼,但食性更接近普通的山羊,这种生物最独特或者说最值钱的部位无疑是他的皮毛——在白天这种皮毛能够储存阳光,夜晚的时候会发出淡淡的犹如鬼火的幽蓝光芒,是制作各式精致的装饰品的上等选择,但可惜的是当这种皮毛被剥取下来之后,绝大部分都会失去其美丽的夜光,因而只能当做普通的皮毛销售。而希顿捕获的这只由于年幼,皮毛还没有发育完全,就连在活着的时候夜光都几乎看不出来,如今大概只能在请蕾灵剥掉皮之后,炖一锅鲜美的羚羊肉汤了。
不过在希顿眼见天色不早准备返程的时候,他竟然在长满青苔的石缝之中发现了一只隐电虫,这种拳头大小的虫子平时很不容易被发现,它随时随刻都会向周围放出低电压,因而他的小电囊也因为充沛的储能大受工匠与学者的欢迎。当然解剖是一件难事,但对于经验丰富的蕾灵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光是这样一个电囊,就能换上整整两瓶蕾灵的暖身药了,这让希顿本来有点低落的心情瞬间恢复了晴朗。
在希顿回到伤痕堡的时候,太阳已经为整个世界拖出一个长长的影子,白天里熙熙攘攘的市集也到了收摊的时间,商人们为自己的摊位罩上棕色的麻布,将货物装上小小的板车,用今天交易的利润换上一杯麦芽酒或者冰镇牛奶。但在希顿穿过市集的时候,却还有一个摊位仍然人气爆棚——当然并不是因为商品有吸引力,而是那位商人正在被一群人围攻。
“你这小丫头片子,做生意也要讲究最基本的良心吧!”
“没错,欺骗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精灵算什么?她就连话都说不明白啊。”
“所以说希族人真是恶心,恶心到骨子里,说的每句话都散发着腐烂的臭味。”
“喂喂,我也是希族人,但我们希族人做生意精明归精明,可绝不屑于刷小手段和欺负弱小。”
围住商贩的那群人的声音此起彼伏,就算希顿不愿意听这些话也飞进了他的耳中。本来他对这种司空见惯的争吵没什么兴趣,但听到了精灵这个词,他马上就凑到了人群之中。他简单地打听了一下原因,好像是一个不会人类语的精灵来市集想买一袋水,眼前这个狡猾的行商人不仅骗走了精灵的耳坠,卖给她的还是一瓶卖不出的烧酒而不是水。希顿一听就知道,这个精灵一定是来找诺艾尔的没错。
“好啦好啦!我还给她就行了吧,真是的,这种事怎么能怪我,明明就是你情我愿。”活动的木板车之后,一个朴素的行商人打扮的女孩子把一个海螺雕成的耳坠丢在车上,气鼓鼓地说道,“亏大了,真是亏大了,凭什么啊……”
虽然打扮很土气,但女孩子风尘仆仆的脸上却一点不缺年轻女孩的魅力,常年旅行所积累下的风霜无法掩盖她精致的五官。她的眼角纤长,眼瞳水灵而深邃,有着商人独有的精明与睿智。而她的鼻梁也很高,无论是正面看还是侧面看都显得完美无缺。她的唇线也很流畅,很自然地勾画出几个浅浅的波浪,抿嘴时能窥出点点笑意,微笑时却又能瞥到几丝冷静与心机,能读出的信息太多,却更容易被蒙蔽,反而得不出什么结论。
“言语都不相通的情况下还谈什么你情我愿。”希顿挤到前方,对那个女孩子说,“我认识那个精灵,告诉我她去哪儿了。”
“你谁啊?一副这么了不起的口气。”女孩子瞪了希顿一眼,长期的争吵已经让她很不耐烦了,话语里肯定一点好气都没有,“再说我哪有那个时间去关心她,商人只要专注于买卖就行了,她去哪儿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你至少得把耳坠还给她。”希顿伸手去拿女孩子扔出来的耳坠,却被她机敏地抢先一步收了回去。
“你说你认得精灵,我可未必信,若是装模作样的小偷,我不得再赔一个耳坠进去?”女孩子敌意满满地说,眼神中充满了不信任。
“我是希顿·柯莱特,如你所见,是个猎人。猎人和商人从来都是互相信任的,无论是金钱还是情报上。”希顿拍了拍自己的背包,“这里的人有不少认识我,也知道我身边跟着一个精灵小孩,不信的话,你可以问他们。”
女孩子看了看围观的人群,大家都肯定地点着头。虽然女孩子心中不明了为什么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猎人能有这么大名气,但别去招惹这种来路不明的家伙总归错不了。这么想着的她叹了口气,把耳坠丢给了希顿。
“好啦,拿去吧。”女孩子的表情既苦恼又无奈,只好把火气发泄在围观的那帮路人身上,“结束了结束了,英雄好汉欺负一个罪有应得的弱女子的戏码已经结束了,去酒吧点上一瓶麦芽酒一碟牦牛肉尽情吹嘘吧,说不定某个讲古人还会花上几个铜币买下这个故事呢。”
看完热闹的人群被女孩子打发开去,对于他们来说这场小小的闹剧当然连饭后的点心都算不上,看热闹并不比听场故事吃些坚果来得舒适,可大家往往是喜欢热闹的地方——无论是丛林法则还是恻隐同情都有着用武之地。
希顿拿到耳坠,正准备离开,却被女孩子叫住了。希顿和她四目相对,才发现她的表情已经风一般的转成了一个商人特有的营业式微笑,显然是有所企图。
“一码事归一码事,小兄弟,包里的隐电虫打算卖吗?全市集最高价,我担保。”女孩子笑嘻嘻地拍了拍胸口。
“你是怎么知道的?”希顿疑惑地看着这个个子不高但感觉特别精明的女孩子。
“嘿嘿,当然是商人的洞察力,商机和钱财可不会像小猫小狗一样乖乖地钻进你的怀里。”女孩子笑着说,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学识,“隐电虫的附近会有轻微的臭味,你也知道吧,会放电的生物的周围都会闻到的。”
“那也不见得是隐电虫啊。”
“你不是拍了拍自己的背包吗?里面有多少东西看它的振动就明白了。虽然会放电的生物有不少,但结合体积分析的话,只有隐电虫没错了。”
“呵,有两下子嘛。”希顿笑着点了点头,方才的对话中明明是这个女孩子被群众围攻到了很窘迫的位置,但现在看来,她并没有半点慌张,还寻到了可能存在的商机,从商人的才能这一点来看,她还真是厉害,“那开个价钱我听听吧。”
“两个银币十五个铜币,解剖免费,只要电囊,剩下的解剖完了还是你的。”
“不需要你解剖,我有熟识的解剖者,单算电囊多少钱。”
“诶,不需要吗?”女孩子怀疑地看着希顿,“嘛虽然你大概知道我还是要给你提个醒,隐电虫的解剖是很困难的,如果电囊损坏了的话可就一分钱都不值了。相比起来,还是委托给我要可靠得多。”
“我不觉得你这样的年轻丫头能比那个人可靠。”希顿挑了下嘴角,“想要的话就开价,你知道这东西的销路完全不愁的。”
“嗯,等等。”女孩子的眼瞳在四周瞥来瞥去,脑中进行着各种复杂的计算,不过结果倒是出来得很快,两秒之后,她就做出了答复,“四个银币整。”
“太少,五个硬币至少。”希顿张开手掌表示出数字。
“完全感受不到你开价的诚意。”女孩子无奈地耸肩,“拜托我也不是第一天出来做生意了,四个银币已经相当高了。这样吧,你可以去其他摊位比较价格,如果没有符合你心意的你再回来,四个银币永远欢迎你。”
“嗯,再说吧,我先去找那个精灵了。”希顿转身离去,实际上希顿心里很清楚就算是四个银币那个女孩子的利润空间还是很大,或许她一开始的打算就是从这笔生意里把这个耳坠的损失赚回来。这么想想的话,这个女孩子真的是特别精明。
在人类城市中活动的精灵总是特别显眼,尤其是女性,金色如高级丝绸般柔顺的长发,高挑的背脊与修长的双腿,凹凸有致的胸臀,以及白皙似雪的皮肤,无论是人类男性或者女性见了都会垂涎三尺。本来在外貌上就引人注目,更何况这个精灵还喝醉了酒,希顿听说过传言,精灵与大自然有着相当的亲和力,这种亲和力自然包括了阳光,空气,以及水,因此他们对水里面蕴含的酒精也特别敏感,况且那个女孩子卖给精灵的还是一瓶就连酒鬼都很忌讳其烈度的烧酒,就算是那个家伙只饮了一口就察觉了异样,也很难保证她不会被酒精弄得晕头转向。
在向几个路人打听了之后,希顿寻到城南的酒馆大街,如今朝地平线望去,太阳只剩下了半个脸庞,酒馆老板也纷纷放开门闩,挑燃门前金属灯罩里放着的蜡烛或者油灯的羊绒灯芯,做好了迎接今晚的酒客的准备。伤痕堡的夜晚一向很嘈杂,等人们聚集起来之后,想要找到精灵就更困难了,想到这里希顿不由得加快了步子。
走过几条巷子,希顿忽然闻到了一阵异样的气味,他当即判断那是喝醉的人的呕吐物的气味——这种气味在酒馆街再正常不过,但这种带有湿气的新鲜气味就很少有了。他连忙刹住脚步,走进了刚刚错过的其中一条小巷之中。
像这种小巷平时不会有人进来,一般都是作为酒馆堆放杂物和垃圾的地方,希顿就连找到下脚的地方都很困难。洗地刷碗用的肥皂水,有些变质而招来苍蝇的食物残渣,还有被打碎的酒杯和撒了一地的酒混在一起,希顿实在难以忍受,抬起右手掩住口鼻,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无论是普通的人类还是饱受训练的猎犬,这些垃圾熏天的臭味能在一瞬间就麻痹掉嗅觉。
然而,就在希顿准备掉头离开的时候,地上一滩白色的泡沫状物体吸引了他的注意。他蹲下身稍微看了看,确定是呕吐物没错。他决定继续往里走,但在他走过拐角的时候,他突然听到巷道的深处传来了并非精灵而是男性的声音,猎人的直觉警告他前方可能有危险,他将身体遁在石墙之后,向深处窥探。
“这家伙,完全睡死过去了啊。”一个穿着粗麻衣服的壮汉蹲在地上说着,背对着希顿,壮汉的身旁还有两个人侧身站着,都是男性,希顿看到之后有模糊的印象,想了一秒之后发现,这两个人都是当初跟着卢瑟夫那个家伙的小弟。不过那个蹲在地上的人明显不是卢瑟夫,身形差距太大了。
那强壮的背影完全挡住了墙边靠着的人,不过从两条白皙的腿来看,多半就是那个喝醉了失踪的精灵。那个壮汉托着精灵的下巴,像是观察稀奇的古董一样将她的脸扭来扭去,而精灵仍然闭着眼睛,毫无知觉。
“有没有睡死过去还有更简单的方法可以确认嘛,哈哈。”一个男子大笑着说。
蹲着的壮汉听了同伴的助言,会心一笑,另一只手抓向精灵丰腴的胸部,那种触感比壮汉碰过的所有女人都要美好,单手正好能完美掌控和把玩,就像刚刚出炉的面包那样松软和诱人,甚至有种能闻到年轻少女特有的甜美香气的错觉——实际上壮汉也这么尝试了,只不过他被巷道里熏人的恶臭呛得直咳嗽。
即便是私密之处被冒犯,精灵仍然没有恢复意识的迹象,依旧像尸体一样瘫软在那里。
“这个状态,相当不错啊,无论做什么这家伙都没反应。”
“搬回咱们的屋子里去吧,精灵的话,无论是物质还是肉体上都是相当丰厚的天将之福呢。”
“不行,老子忍不住了,这家伙太棒,根本没见过这么棒的女人。”蹲在地上的壮汉说罢真的开始脱起了衣服,两旁的同伴大笑着,并没有阻止他。
“你还真是厉害啊,这么臭这么脏的地方你也下得去手。”其中一个男子说道。
“切,所以说你年轻,什么都不懂。”壮汉笑着说道,毫无顾忌地用右手抹了一把地上的精灵的呕吐物,糊在精灵白净玉洁的脸庞之上,得意地看着自己的同伴,“反正我们都是干脏活的,本来就这么脏了,无所谓。但这家伙是精灵啊,高高在上遥不可及,集主神提尔万千恩赐于一生的精灵啊,和我们这些粗鄙的家伙是多么天差地远,但正因为这样,亲手把这种自以为是的生物弄脏,不是超有趣超兴奋的嘛!”
“哈哈,不愧是大哥呢。”
壮汉说完开始用污秽的手脱去精灵的衣服——与其用“脱”不如用“撕”来形容更合适,那个背影如同许久没见过香蕉的猴子终于得到食物那样粗鲁和笨拙。
希顿无奈地叹气,轻轻地摇了摇头。他的确是从无数的野兽以及古寒龙的袭击下救下了这座城市,这座城市里的人才有机会继续活下去,他救了自己的姐姐,诺艾尔,德尚神父,还有许许多多善良的人,但无可否认,这种人渣也一并活了下来。原本以为经过生死的洗礼之后他们邪恶的灵魂能得到些许净化,但现在看来,有些家伙与其作为人,不如尽快转生成为食腐的秃鹫——至少秃鹫在环境的意义上来说还是有价值的。
他悄悄装备好背包中的剑盾,拾起身边的一条长着蛆虫的咸鱼的尾巴,朝那个壮汉扔了过去。咸鱼在空中旋转了两圈之后,不偏不倚地砸在了那个家伙尽是肥肉堆成的褶子的后脑勺上,蛆虫爆出的白浆甚至明显地渗了出来。
“草,是哪个兔子扰大爷享清福!滚出来!”壮汉暴跳如雷地站起来。
然而,三人转头才看见,手持剑盾,眼神冰凉的希顿,如同鬼神一般,直挺挺地站在他们的面前。
“以弗莱维娅之名,让你们就在这里腐烂,也算是罪有应得。”
壮汉眼见明晃晃的剑锋,双眼闪过一丝怯意,不过随即就回复了冷静,跟着他的同伴大摇大摆地走进希顿。希顿的身材在他们三人的眼中不算显眼,如果不是碍事的武装,要收拾掉他可谓小事一桩。
“神明可不会用咸鱼作为天罚,再说像你这样的家伙也无权代行什么天罚。”
“这不是天罚,仅仅是暴行而已,就像你们对那个精灵做的一样。”
两人言语针锋相对,壮汉看起来并不害怕全副武装的希顿,毕竟他在这种阴暗潮湿的小巷之中混迹多年,深谙毫无规则可言的斗殴的诀窍,从经验上来说,自己远胜面前这个只会算计那些低智商生物的猎人。
“那你可知道,在暴行之中,越锋利与强大的武器越是派不上用场。”壮汉说着用手把希顿的剑刃拨向一边,“我们的拳头可以肆意攻击,但你的剑刃不行,我们都很乐意让对方吃苦头,但不能将对手置于死地。”
希顿冷笑着,突然后撤一步,右脚踩实甩起右臂,手上挂着的盾牌强有力地撞出去,正中壮汉身边的一个男子的脑袋。顿时如铜锣般的声音在空中回荡,那人像被抽空了灵魂一般,狠狠地撞在墙上,而后软绵绵地躺倒在地。
毫不留情的一次攻击,那个被击晕的可怜虫肯定是脑震荡了——这算是置人于死地的其中一个办法,只要力道再足上一些的话。
同伴的倒下对于剩下的两个人来说是极大的威慑,壮汉瞬间失去了嚣张的气焰,而希顿接下来所说的话让他意识到了自己正处于巨大的不利之中。
“那你可知道,在暴行之中,剑与盾的作用是完全相反的。”
气急败坏的另一个人打算从侧面扑倒希顿,给壮汉争取出手的机会,但希顿撤开一步,长剑轻轻挥出一个弧度,忌惮被剑刃划伤的男子只好收手,然而就在他犹豫的刹那,希顿持盾的拳头已经砸到了他的面门之上。
他顿时感觉世界天旋地转,虽然没有立刻晕倒,但他还是晃晃悠悠地后退了两步,将重心倚在冰冷的石墙上,才不至于摔倒下去。
“剑刃由我自由控制,而你们的恐惧却不受控制。”
没有人见到锋利的剑刃还会迎面撞上去的,这是每个人都拥有的条件反射,因此这把长剑就是施展暴行的时候最坚固的盾牌,而平时用来防守攻击的盾牌,有着可靠的质量和宽广的打击面,用来给对手带去痛苦,则是相当优秀的武器。
之所以说剑盾攻守全能,其实就是这么回事。
壮汉向后退了半步,虽然紧握的拳头没有半点放松,但心中很清楚自己斗不过面前这个家伙——猎人在战斗方面的能力,实在是比普通人高出太多太多。
“不过,不想受无谓的皮肉之苦的话,我倒是有个建议。”希顿突然微笑着。
交换条件很简单,希顿让这两个莽夫将喝得烂醉如泥的精灵抬回了伤痕堡的工坊,当然为了不招来工坊长芙兰纳的愤怒,从工坊大门到住宿的地方,是由希顿自己将精灵背进去的——那两个家伙,早就被工坊长下令永远禁止入内了。
人在失去意识的时候重得就像一块大石头,精灵当然也不例外,这么短的路就让希顿吃了不少苦头,以至于希顿站在房间的门前的时候,双脚都快有点使不上力了。
咚咚咚地敲了几次门,门内一点动静都没有,希顿不禁皱起了眉头。
“不在房间吗?去哪儿乱逛了,唉。”
但总不能愣在房间门口,希顿费力地从包里摸出钥匙,将薄铁门用肩膀推开,果然,房间中除了太阳的点点余辉之外,没有光线也没有声音。
“唔……唔,我睡着了?”
希顿的耳边突然响起精灵语,吓了他一小跳,原来是喝醉酒的精灵女孩恢复了意识。
“啊,终于醒过来了,我……”
“你是谁!放开,放开我!”
“喂!别乱动,先冷静,听我……”
“放开!快放开!滚!”
希顿的存在让精灵深刻地意识到了危险,慌张的精灵在希顿的背上拼命挣扎,完全不听希顿的话。大概是酒劲还没完全消退的缘故,这家伙并没意识到自己的平衡,直到快要从希顿的身上摔下去的时候,才本能地抓住了希顿的脖颈。然而这下让手忙脚乱的希顿也失去了平衡,咚的一声,两个人都摔在了地上。
“痛痛痛,这家伙……”
虽然是背面以毫无保护的动作摔倒在地,但精灵的身体以及柔软的胸部起了一定程度的缓冲作用,才让希顿的痛苦不是那么强烈——当然换句话说,这一下那个精灵当然是摔了个结实,意识到这一点的希顿立马转过身去,却被精灵口中吐出的呕吐物正好喷了一脸。
“啊,好难受……呼呼……呼哈。”
“天啊,我还没抱怨难受呢,喂,我说,别睡了。”
希顿没办法,抹掉脸上的呕吐物之后,也来不及顾及那令人作呕的臭味,迅速清理着精灵的口鼻,以免这些东西倒灌进去,让这麻烦的家伙窒息了。
然而这时,房门传来了开启的声音——把半睡半醒衣着凌乱的精灵压在身下的希顿的焦躁的样子,被自己的姐姐蕾灵,以及跟在她后面的诺艾尔,看了个结结实实。
“诶,姐姐!是姐姐啊,太好了!但……为什么会这个样子,受伤了吗?发生什么状况了吗!”诺艾尔飞快地跑到精灵的身边蹲下,焦急地看着这个被她称为姐姐的精灵的脸庞,“天啊,好臭……克鲁诺叔叔身上的味道,但是要浓很多很多,到底怎么了?”
“这是有很复杂的原因的,诺艾尔,但别担心,你姐姐没什么事。”希顿先用精灵语解释,然后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然而和蕾灵的视线相交的那一刻,他本能地打了个寒战——要是希顿有乌龟的构造的话,肯定瞬间就把身体收回龟壳里面了。
“……这么喜欢精灵吗?”半晌的沉默之后,蕾灵只挤出这么一句话。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听我解释,那个……不对不对,这个先放在一边。”希顿赶忙从地上爬起来,“来来,姐姐也来搭把手,给她擦干净然后放到床上去。”
“然后再把我和诺艾尔再赶出房间去?”
“说了不是那么回事!”
“我知道啦,逗你的。只不过你慌成这样,不怀疑的都开始怀疑了。”蕾灵终于绷不住表情,笑了出来,点燃了房间的油灯,帮希顿一起打理起来。
虽然有些小插曲,但精灵姐妹总算是重逢了,大概这位喝醉的精灵还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已经在劫难中死去的噩耗,不过所幸她们还不算无依无靠,如果互相搀扶的话,肯定能比孑然一人走得更远——这一点希顿和蕾灵心里很清楚,也最有发言权。
只不过,注意着这对精灵姐妹的人,远不只是希顿和蕾灵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