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既然是梦里发生的事,当然不能当真了,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才没有紧张……我的表情有那么明显吗?”
“有哦,你脸上都写满‘紧张’两个字了。”
“根本就不会这么离谱吧。”
“你要是不想承认那也无所谓了——啊呼,总感觉没有睡醒,还是很困。”
言小芝将脸扭了回去,整个身子也背对着我。
完全看不出这个梦境里她在想些什么。
但出于古怪的自我规制,我不想在这里使用“阅读”。
我没有应话,沉默着将视线停留在她的后背上。
说起来,我本以为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去重新面对言小芝,可就在刚才看见她那张面孔的时候,我竟然没有半点不适和紧迫的心绪,好似昨天我们都还在学校里一起上课与读书。
想来想去,应该是这个被梦演化的场景在旁起作用。
但更大的可能是当初“亚里士多德”计划带给我的影响。
——我意识里的某些东西被剥离走了。
不管怎样,再稍微整合一下现在的情况好了。
我被梦境的刷新机制投入了新的场景里,也就是这间学校教室;教室里只有我和还是学生妹模样的言小芝在;时间是濒近黄昏;为了捕捉到言小芝的主要精神体,我必须在每一个场景里找到相关的线索或者给这个梦境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每个场景稳定存在的时间是有限的,甚至很吃紧,而且还不知道具体的规律……
看起来毫无头绪,但也不算是一筹莫展吧。
“班上其他人呢?”
“你不知道吗?我当然不知道,我在之前就睡着了。”
“我刚才……出去了一会儿,回来时就看到只有你一个人在,其他人都不见了。”
“那还真是奇怪呀。”
听她的语气,她倒是一点都不在乎这种状况。
同时,她的身子再度伏下。
“喂喂,才醒来,就又要睡了吗?”
“嘻嘻,没办法的呀……再给我五分钟好了……就五分钟……”
“等一下啊……”
还说着话,言小芝就缓缓阖上了眼,看样子她是真的困了,一下子只剩下浅浅的吐息。
在梦境里陷入梦境了啊。
我不免嗤笑了一声,也不是想要表达什么,就是莫名地认为现状有趣。
虽然当初足有一个月的时间,但也不长,我没有真正见过她睡着了的样子。
天色在渐渐转暗。
我从座位上起身,轻步往门口走去。
这一点算是我大意了,我本该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去检查一下。
果不其然,我的预感被证实了——门是锁住的。
密室吗——不,不是那种场合,只是单纯的封闭空间——只是为了营造仅有我们两人而成立的简单情景。
而且,就我学习过的知识总结起来而言,这应该是“模仿”。
模仿了那段剧情里的场景——
自己与“自己”封闭在上了锁的房间里。房间并不是不可的解密室,只是有待解锁罢了。
“历与扇吗?”
我曾经有段时间沉迷于很久以前的亚文化文艺作品,在与言小芝接触的那段时日里,我顺带着给言小芝普及了一些内容,也强行分享给了她一些作品。
原来她真的读进去了啊……
那么此时此刻,谁是那个少年•历,又谁是那个谜之人物•扇呢?
不,不应该是那一套解法。
我反应过来了。
说到底,这里是言小芝的梦境。
她刚才,说了“背叛”这个词。
当初,出于某些原因我与她近距离相处了一个月,那时候我有与她做了什么约定吗?
一时间我是想不起来,但要是当面询问的话,说不准会强行启动梦境的刷新。
可我听到她说那句话的时候,为什么会唐突心悸一下?
——犹如明示的暗示。
我回到了言小芝前方的座位坐下。
“言小芝,言小芝。”
我碰到了她的脸,具体地来说,我戳弄着她的脸颊。
在现实里十分讨厌肢体碰触的我,竟然在梦境里轻而易举地做到了。
“不是说好五分钟的吗——”
“给我讲讲吧,你刚才做的那个梦。”
本来正值朦胧的睡眼,由于被无理地打扰了,正恶狠狠地瞪视着我。
“不要!”
“好了,我给你道歉,别生气了。”
“那也不是什么开心的内容。”
“但你都那么说了……还是会很好奇啊。”
“你要是有这份空闲,不如多花些力气来照顾照顾我的感受。”
——古怪。
言小芝继续说着埋怨的话。
“你这人就是这样,太自顾自了,总是强迫着别人跟进你的节奏。而且,你之前都无视掉了我的真正心情,我都那样给你讲了……你还不是一副没有听懂的样子。这个时候竟然还要逼问我刚才做的那个梦。你这个人能不能稍微不这么恶劣一点?”
等等,在她的这个梦境里,我到底是怎样一副形象啊。
“不好意思,言小姐,你能说得更清楚一点吗?”
我歪着头,以半开玩笑的语气说着。
但对方一副非常认真的模样,认真到了可以令精卫将海填满的程度。
“孟哲止,你要是再装傻下去,我真的生气了。”
“不,虽然我表面上是这样,但我没有半点要糊弄你的意思。”
“孟哲止!”
言小芝一拍课桌,整个人腾地立起来,并顺势朝我这边压过来。
我与她对视着。
这个距离,我甚至能数清她的睫毛了。
——不妙,预感很不妙。
“不要以为我跟你同级,你就——我好歹还是大你一岁的,辈分摆在这里,你都该叫我声‘姐姐’才对,你竟然还敢这样对我,真是没天理了!”
“不好意思,都这个年代了,也不讲究宗法制这一套了啊……”
“我不管!我忍不住了,从现在开始你就要听我的!”
所以,怎么会突然有这种展开?我映像里的言小芝就不会有这种冲动的行为,果然还是梦境的特殊环境给了发挥空间吗?
我的捕捉到了一些思路。
对于我来说,我知道自己与之交谈的是言小芝的精神体;但反过来,对于梦境里的言小芝而言,她所见的是“真正存在”的孟哲止。
既然如此,也可以试着来了解言小芝一直以来到底是以怎样的眼光来看待我。
但是,负面的预感还是很强烈。
——有什么非常不好的事要发生了。
情急之下,我甚至想趁着这一空隙启动“阅读”了。
好歹算是克制住了。
“就算你态度这么强势,我还是一头雾水啊。不好好说的话,我当然不会明白。我们也不是才认识对方的呀……而且我就只是好奇你刚才梦见了什么,要是不想说的话——”
“好哦,那我现在就告诉你。”
“啊?呜!”
言小芝袭击了我。
准确地说,梦境里的言小芝刹那间闭上了双眼用她被樱色渲染的双唇在我的嘴唇上一击脱离。
我没能反应过来。
好像有什么触感,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她倒像是反应过度了。
火烧天际的晚霞提前出现了,但不是出现在穹顶系统,而是此时我面前这名女孩的脸上。
她居高临下,又分外羞涩地注视着我。
然后轻轻开口。
“果然……我还在梦里面呢。”
“啊,啊……这个……”
我反而还停在呆滞状态里。
“孟哲止,要是现实里的你,这时候已经跳起来了吧?原来我梦里面的你,这样的你才是我梦里面的你,还真是神奇,又很合理。如果不是梦的话,我也不会这样做,我也不能做到这一步吧?如果不是梦,你也不会让我轻易得逞吧?这时候说这些还真奇怪,我眼前的这个你,只是我想象出来的你而已。但既然还是梦的话,之前的那个,我就要弥补回来——”
这一次,她的动作比刚刚发生的还要迅捷也还要猛烈。
香味,洗发水的香味,曾经嗅到过很多次的气味,比之刚才,比之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楚与浓郁。
除此之外,就是无尽的柔软与温滑。
我的大脑,完全短路了。
“呵呵——既然是梦的话,就让我更大胆一点吧。反正是梦,无论我做什么都没问题的吧?”
我听到了她的耳语。
“就算这样,也一点问题都没有。我不会阻碍我,谁也不会阻碍我,我不用听从任何哪个人的话了。”
我想要阻止什么,但还是任其继续了。
“在这里,在我的梦里,你终于是我这边的人了吧?我终于不是自己一个人了吧?明明现实里你是那么混账,都不肯好好听我说话,就只管自己,现在,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吧?”
我回想起来了。
我与她,孟哲止与言小芝,终于进入和平相处初步阶段之后,两人一起许下的第一个约定。
义务制学校时期的言小芝,是当之无愧的天才,但正是由于这份“天才”的身份,她又是当之无愧的“独行者”。
“独行者”,在集体生活中,既是特权,也是“诅咒”。
特权来自她父母的成就与自身的才能。
“诅咒”则是人群对单一人物的排斥。
那个时候,她与自己的父母发生了短期内不可调和的矛盾——由于某些大人的原因,原本离开我爷爷研究室的言氏夫妇再度加入到“亚里士多德”计划中。
我被两位大人嘱托了,帮忙照顾好他们的女儿。
我答应了,并去做了。
然后,我对言小芝,我对那名只大我一岁的女孩做出了承诺。
——不会让你只是一个人的,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是你这边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