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罢了。
仅是如此。
这点儿的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我从来都不曾是“HERO”一般的存在，也不会是。
我既没有那种高尚的情操，也不具备那样高超的能耐。
所以，这从一开始就被决定了不会是一场有关诸如“正义”、“拯救”之类主题的剧目。
——在这种沉浸在利己主义的协约化集体里，根本就不存在善与恶的话题。
那时候李含姝就说过类似的话。
她还在我现在这个年纪的时候，便已经成熟了这方面的理念与思维方式，她认为任何有关“天才”的命名都是虚假的话术——并不是实在的概念，只是社会里人群为了方便自己处事。
——无论谁都只是“普通人”中的一员。
很简单，很粗暴，也很理想的看法。
我也不得不承认很长一段时间里自己确实深受她的影响，我也不知这是好还是坏，无论如何，我当时就是以这样一套思路去看待言小芝身边发生的种种情况。
所以我既没有喜与乐，也没有怒和哀。
就算自己认为这是不合适的，也没有出手阻止……
——我看着她顶着被捉弄过的丑态在我面前走远。
即便自己知道这是不应该的，也没有出面纠正......
——我听着有关她的流言与蜚语在各种小团体里传播。
我那时候也只是一厢情愿地认为这一切必然会发生在言小芝身上，既然发生了，我也没有理由当个“好事者”。
——正因为是她，所以她才会遭遇这些误解与敌视。
她身上的“错误”，或者说，她应当吸收的“教训”，是她既然具备这样超越常人的才能与知识，就不应该再留在这种平凡的人群里——这里并不是属于她也不是能容纳她的“世界”，与她相吻合的新世界不在此处。
这正是我所看见并知道的有关言小芝的全部。
她之所以一个人——
她之所以游离在外——
当然，要是她能早点学会如何放低姿态和如何讨人喜欢，也不会被视作“逆向的不可接触者”，她只是不会学乖罢了，也只是不会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可爱的女孩子而已。
我做出了这样的判断，也保持着与之相应的行为准则。
所以......我又为什么做了那种会被自己评价为“无意义”或者“无用”的事呢？
言小芝也对我问出了类似的问题。
“虽然有点惊讶你能做到......你其实根本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吧？”
——她曾这样含含糊糊地说过。
我才不会老老实实答复她。
在外人眼里看来，我一定是受到了什么严重的刺激突然就性情大变了——在言小芝被集体进行实际的排斥行为不久之后，我开始用功读书了，甚至体育课程也不放过，我宛若豁出了命，当然也确实快要舍掉性命了，没日没夜地专研学校布置的课程，最后，也算是做到了天道酬勤，那个学期我的学级排名像是开玩笑一样一举越入前列。
反正身为学生，在这个阶段这个时间里，能取得的成就和可以证明自己实际能力的标志，也就只有学业成绩最为合适了。
于是我用了与她的风格相衬的方式走进她的世界。
既不是为了当“英雄”，也不是为了回报大人们的恩情。
可能只是为了与那天夜晚里的月光女孩说说话而已。
——很简单，很粗暴，也很无聊的原因。
当然，其中隐含了的最重要的一点是，我要是再不做点什么，我一定会先承受不住了。
毕竟我在一不留神间就被那两名成年人给算计了，被施加了那种语言层次的“暗示”，年纪轻轻尚无多少阅历的我肯定做不到再像之前一样泰然处之。
我多见到言小芝一次，就会多在意一次她的境遇；我多与她在一个空间里一会儿，就会多考虑一下她父母的话语。
——正因为只有这么点能耐，年轻人才是年轻人啊。
我再怎么装帅与耍酷，给自己构建一堆可有可无的分析结果，也挡不住这实际的心理冲击。
再加上，那段时日里，曹沫然也愈加古怪起来，我们之间也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琐事。
算是在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吧……我之所以会选择接触言小芝。
不过，在已发生的事实面前，这些都是细枝末节，没必要去纠结什么。
我成功做到了“本不应该做到”的事，然后我成功引起了言小芝的注意。
只要我站在她面前不再是之前那种可有可无的路人形象就行。
这样，当我冒着极大地风险逃了课找到楼道里独身一人的她时，就有资格也有保证成为她的“共犯”。
我无意伸出援手，也无需伸出援手，更何况我也做不到替她解决所有的困境。
换言之，我“救”不了她。
我不是她可能需要并且属于她的那缕“蛛丝”。
先不讨论她是不是真的身在“地狱”里——无论如何，我那时候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获取与她深处同一场地的资格，我从始至终都没能具备将她“解救”的能力。
或者说，我也不愿意具备吧。
从很久以前开始，我所追求的就是无意义的正确，而不是年轻人都会为之注目的熠熠生辉的“正义”。
正因如此，我当时也搞不懂自己是为了完成什么目的而与言小芝来往，我每天出于不知所谓的念头前去打扰她的日常生活，就像个笨蛋一样。
也有可能……我只是想与她成为朋友而已。
人是会害怕寂寞的。
——我可能只是害怕了她身上的寂寞。
与此同时，我头一次发现与人相处原来是这么麻烦的一件事。
好在我见到了更多更多我原不知晓、旁人也没见识过的“言小芝”，直到她完全接纳了我。
——就像穿越山林追踪鹿鸣与云影一样。
随着我们两个之间的打闹和冲突次数逐日上升，她的日常渐渐鲜活起来，不再是之前单调的“静止”，至少运动起来了，尽管主要的节奏还是游离在人群之外。
无疑，一个人再怎么强大与坚定，这个“单独”的状态终究是不可行的。
果然人是需要活在人群之中的。
渐渐地，我也愈加清楚地理解到自己之前一厢情愿的“正确”其实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合乎正确。
她所遭遇与承受的，并不是她所愿的。
她所拥有与接受的，也不是她所愿的。
我在那之前从未设想过这些。
——最后，我还是滑向了“正义”。
当我认识到自己只是自以为是地认为一切都具备正确的理由，当我认识到自己还是不能接受人是需要接受必然发生的苦难……
——最后，我还是将一边设置为了“善”，另一边设置为了“恶”。
她拥有了不同于人群的才能，就应该承受这些“悲哀”吗？不应该。
她接受了自己与人群的不同，就应该遭遇这些“丑恶”吗？不应该。
就算因果相接，不应该发生的事就是不应该被视作合理的存在。
至于这份“不应该”……
然而，在我终于完善了对这些认知的自问自答时，新的问题出现了。
这个问题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我与言小芝“分裂”的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