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自说自话、自导自演、自我埋怨的题外话环节到此结束。
就算有再多可追忆的东西，也不该放在这个时候瞎怀念什么，这可不是目前优先级最高的事。
——要是再讲下去就会腻烦了，当然，说不定早在一开始就腻烦了。
回到眼前来看的话， 窗外的天光还剩下不少，言小芝深度睡眠里的这一次梦境的时间还没有完全进入“夜晚”，恰好原本一直锁着的教室门也在这时候自动解了锁并打开来，说明我这之前的判断与举措与正常的事情发展方向之间没有出现严重的偏差。
只要再多一点，只要再深入一点，我就能做到了。
虽然是很久以前学习的内容了，但那本事务局内部刊发的有关精神分析与治疗的行动手册我还是没有将里面讲解的应对手段忘得一干二净。
言小芝的本体现在正处于“深睡”状态，表面的身体活动机能已经与内部的精神活动相分离，尽管还是一名活人，但在完全意义上也不能称之为“活”着。
所以我才需要在这个与赛博空间相结合了的她的精神世界里寻找能够主动控制这一切的那个“言小芝”。
详细的操作办法都写在手册上，我能记住大致的行为逻辑已经很不错了。
目前我进入了这一次梦境的“主题”，接下来，就是引导出她的主体意识了。
总而言之，我一定会做到的，也一定要做到。
——哪怕这一次也会违背她本人的意愿。
我抬眼望着对面这个“孤零零”地沐浴在黄昏光景里被染上橘色的年轻女孩。
“你在那里——你都在说些什么傻话？”
我记忆里的言小芝是个被自主剥除了泪腺的女孩。
我甚至无法想象哭泣时候的她是什么样子。
但此时此刻的梦境里，我见到的正是泪眼婆娑的这名女孩。
她正睁大着眼眸，似乎并不知觉自己的情绪状态。
“都这时候了……”
“我说，你一个人在那边自说自话些什么啊？哪里存在什么‘输与不输’的东西？”
“好啦！我知道了啊……只是我自己在一厢情愿地胡思乱想罢了。”
“所以就说，不是那么一回事啊。你这个笨蛋，还真是除了知识有关的才能之外一无是处。”
“闭嘴，你这个大混蛋……”
她揉起了眼眶。
“你还是没有搞明白状况啊……”
我装作一副无奈叹气的样子，往前——往她那边走了一步。
她跟着退了一步。
我们就保持着这样一进一退的节奏直到她被逼迫到了墙边。
我终于完全锁住了她的行动空间。
然后，她发动了反击。
“既然是我自己的梦，那么就不能让我更快活一点吗！”
将她的脸颊染透的红晕看样子已经不止是由于“羞涩”而出现的了。
“我之间就说了不是梦啊。这当然是现实，你刚才所做与所言都是发生在现实里的事实。你还在逃避些什么呢？大胆点，承认了就好了。”
“乌七八糟，不知所云！”
“好了，别闹别扭了，真是个一点都不可爱的女孩子。”
“稍微懂点礼貌的人都知道不能把这种话向对方当面说！”
“啊哈，我一直都很没礼貌来着，你不是很清楚吗——我这个学校里游手好闲混日子的吊车尾，哪还懂什么礼貌？正好……就着这一点，言小芝，我现在可是在很认真地问你——在你眼里，我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我……我不知道……”
“真的还是假的？”
“我——我这个样子像是在糊弄你吗？你不要太过分了，孟哲止!”
"我要是再不过分点，你就又要临阵脱逃了！刚才做那种蠢事的勇气现在都跑到哪去了？"
“你是想吵架吗？”
“倒不如说吵起来更好——到时候你就什么都躲不掉了。我们现在就是要趁这个机会将所有话都讲明白。”
这一回，我好像再次见到了那天月光里的女孩。
“还有什么好说的啊……”
——人之所以沉溺在梦境里，是因为有没有得以实现与满足的愿望。
——人的愿望。
——每个人心中只属于自己的哀愁。
“你那时候都那样讲了……”她呢喃着。
“我就算再怎么表露自己的心思……”碎语不止。
“也只是在自我满足罢了。”最后归于放弃。
“那么，我也只是在自我满足。”
我这样说了，抓住了她的手腕。
“我当然不是出于对你的好感才与你结交朋友。”
我放开了声音。
好久没有这样慷慨陈词了，这么做还是很羞耻的。
还好现在只有我与她在场。
“同样，我当然不是为了实现承诺才与你混成熟人。”
“总而言之，我那个时候才不管你是怎么想，你又是如何看待，我只管做了——因为，‘与那个被人人戒备的言小芝成为朋友’这件事，在我眼里看来，本就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同时，只要我做到了，那我也证明自己了，证明我还算是个正常的人类……与那些名为‘天才’的怪胎们不一样。”
“所以，那时候我所做的一切，我所做的任何事的出发点都只在于我一个人，我就是个彻头彻尾自私到底了的臭小鬼。”
“我不在乎你是怎样的天才，也不在乎你之前这么认知我是谁，更不在乎你的个性与你的经历。我知道你是那个在每个人口里流传的‘言小芝’，这就足够了，足够使我付诸那些毫无用处的行动。”
“现在就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不用管这个，也不用理睬那个，我们就把当时没有吵完的架吵完好了。”
“我已经知道了，人不在乎各种各样的事是不可能的——我应当要在乎，也必须要在乎，也没法不在乎，除非我们两个之间没有关联。可惜，这是不可能的。无论是我们父辈的缘故，还是我们个人的原因，我们就是逃不开对方。”
“你这个人，你在别人的眼里就是一个人无聊透顶的女人，当然，我也是这么看待你的，就算是现在，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无聊’又怎么样呢？我在学校里见到你时，我在学校里听说你时，只会觉得，你果然还是你啊。甚至，令我留意的，正是这份‘无聊’也说不定。”
“所以，我当时怎么看待你的，我现在还是那样看待你，言小芝，但是，有一点不同的是，现在我希望能知道你是怎么想，你又在想些什么。”
“用更正经一点的话来说的话……言小芝，我在这里请求，我们可以重新成为彼此的朋友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