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还不明白的话——那就假使我们在现在回到刚开始那个时候好了。我从医院被你的爸妈带回家，在你家老房子的客厅里，平生第一次与你相见，然后……”
我拖长了尾音。
朋友——
一个简单到极点了的词语。
说到底，只是人与人之间的形形色色的关系中最普通的一种。
确实没什么所谓。
但是呢，人要是想排解寂寞，能依靠的也只有“朋友”这种本身看似没有半点内涵却总是能恰到好处的概念。
活在日常里的人们大多在追寻由这个概念衍生而出的种种东西。
大概在他们眼里，“朋友”这个词本身就是理所应当存在于自己手中，又显而易见的。
毕竟，“朋友”即是走进人群、融入社会、获得自身的社会性这一系列人生构建的第一块基石。
而在我眼前的这个“言小芝”，只是时间永驻在了我们才分开不久那时候的一道影子，无论是认知方式还是思维风格，也只是那种程度而已。
虽然说人是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成长的，但我此刻面对的只是一段记录，是还没有成长为我还不知道的“言小芝”的剪影。
她主体意识在她的梦境里凝聚而成的一缕久久无法得以解脱的思绪。
——我能将她引导至哪种地步呢。
不过，就像我刚才所说的这个词一样，行动也好，结果也好，其实都没什么所谓。
回想问题，了解问题，解决问题。
——仅是如此罢了。
就像历与扇所做的一样。
但模仿之所以是模仿，是因为会存在必然的不同——而这一次的“不同”是，我们终将遗忘这个必须得到解决的问题。
我说出了最后的字眼。
“自我介绍。”
“诶？”
她终于有了点明显的反应行为。
“自我介绍——”我重复了一次，“我们现在正是第一次见面，第一次与对方说话，当然是要从自我介绍开始的。”
“哪有这个样子的‘初次见面’啊？”
“这时候就别先吐槽这个了。”
我还是没有放开她。
梦境的公主也没有再忙于逃避我的注目。
“不，我才不要——孟哲止你不要太得意了！你以为你啰啰嗦嗦说了这么多，我就会跟着你的节奏走吗？你别太小看我，也别太看得起自己了！”
还真是一如既往，根本没法可爱起来。
“那我们就回到刚才说的那个，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言小芝同学，你应该不会介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我……这种事，谁知道啊！可恶，突然就像演戏一样在这里自说自话，你这个人……”
当然，就实际的时间来看，我没有那么多空闲继续任由她纠结自己的心情了。
“事先说明，我刚才讲的那些，都是肺腑里的真话。这一点你可以绝对放心。”
“你说这个——诶，你干什么？”
“既然你不能爽快地下定决心，那我就给你展示一下我这边的保证好了。”
说着话的同时，我再次拽动了她，转了身往门口走去。
言小芝没有反抗。
“你又在乱讲些什么？”
“就别想那么多了。你看，门不是自己开了吗？本来是锁着的，但我们现在可以出去了。”
“那又有什么关联？”
“所以才说你先不要想那么多啊。跟我来就行了。”
就像是在逃离吵闹又复杂的舞会一样，狡猾的小丑拐骗走了懵懂的公主。
但又与之不一样，远没有那么慌乱，只是两人离开了灯光的场所，一同走进秘密的花园深处。
会发生什么，会遇到什么？其实这都不重要。
只要这一举措发生了就行，只要公主接受了“逃离”的事实就行。
——我们穿过窄窄的方门，离开了已永远留在记忆里的教室。
按照常识来判断的话，我们走出教室之后，进入的本该是名为“走廊”的空间。但在我们眼前的，并不是遵循了常规而出现的景象。
我既然身在她的梦境里，那么我就该是她梦境的一部分。每个人每一次做的梦，都有个人的目的蕴含在其中，那么我的任务就是完成她的目的。
——这个阶段的她，在心里描绘的目的究竟什么呢？
正确的答案，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相信自己的直觉。
说了那么多话，表明了那么些态度，都是为了实现这个。
我们直接从教室走到了教学楼的顶层天台。
这里是整个义务制学校的最高处。
也是我曾见识到的那位追逐月光的女孩，当初盈盈犹如飞往天际的地方。
这时与当时一样都是无风天。
不一样的是现在并不是深夜，穹顶系统在黄昏时候营造出的晚霞还留在天际。
这幅光景即便在现实里，我也很久没有见识过了。
“这个地方，对你而言——”
“闭嘴吧。”
“至少让我说完吧。看来你还记得很清楚嘛。”
“有意思吗？你根本就是故意这么讲。”
“我也记得很清楚的呀。当时……”
“你就一定要讲出来吗！”
“当然有讲出来的必要！如果我不讲出来的话，你就会这样一直藏着一直掩饰下去吧？你也不问我怎么会知道，我猜你是觉得这是梦，我是由你设想出的，所以我就会知道那时候你心里的所有细节——但是，根本就不是这样，现在这个我，不是你的想象，当时我在看到你出现在这个地方时，就隐隐知觉到你的想法了。”
“别说了……算我求你了好吗……”
“我们总是要继续面对一些不得不面对的事。其实你挺明白这一点，对不对？”
我松开了她，正面转向她这边，背对着高空。
言小芝抬起了脸。
而我用尽了可能是平生分量最足的勇气，伸手捧住了她的脸颊。
梦境里发生的触感真实得不像是真的一样。
——温热。
我缓缓说着。
“虽然不能打包票知道全部，但是，你当时的想法，其实我并不是不清楚……可能我正是出于那一点，才会进行之后那些行径吧，这也是我很久之后才想明白的一些事。”
然后，我放开了她，两臂往旁一张。
“你那时候，应该已经很难受了吧，你想要找到能够只需要自己一个人就能解决问题的办法。”
“但是，你没能做到。”
“多亏了这个‘没能做到’，才能有之后我这边的事情发生。那么，要是你做到了呢？”
面对我的疑问，懵懂的公主似乎还没能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与即将发生什么。
她呆呆着，没有答话。
而这边的小丑露出了一道滑稽的微笑。
我双脚猛然发力，重心往后倾斜。
——跃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