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之前才会那样说我啊......
想明白这一层之后，我意外地心生了少许失落。
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一次都没跟上过她的思路吧。
我那个姐姐，天天在想的事，天天在做的事，天天在期待与失望的事......我好像从没了解过，也没有敢于了解。
以前我还能以“弟弟”的身份跟在她身后，那现在呢？
如今我确实是没必要纠结这些，我已经没必要兼顾任何人的脸色了，但是......
——不快。
“喂，孟哲止，别磨蹭了。我不是提醒过你了吗？你不放下那个想法是不行的。”
【亚里士多德】已经找了个地方独自坐下，她微微侧着脑袋，一副悠闲的样子。
“别多嘴，要你管。”
“啧......别人难道出于善心好意提醒，你还不领情。”
“我自己的事，我很清楚。”
“哦——真的吗？”
【亚里士多德】摇晃起了臻首。
“说回正题吧，你现在可以知道李含姝刚才离开是要去做什么吗？”
我本想往她那边走近几步，但还是没有过去。
“不在范围呢，不，准确地讲，是没有权限知道。”
“那只能先不管那边了。言——嗯……你到底是怎么看待这整件事的？”
“事到如今还要问我的想法吗？”
“按照我刚才说的，先确定结局，才能设置人物的遭遇，这是顺序决定了的事。”
“是嘛......我的结局——孟哲止你觉得我适合怎样的结局呢？”
“怎么就转而问到我身上了？”
“作为参考吧。另一个‘言小芝’的结局就不用讨论，你都那样演戏了，演技再差劲她都会满意，自然而然就消散了。那么我呢？你会怎么处置我？”
在李含姝的设计里，她是影子，原本附属在公主身上。
——也没什么好犹豫的地方。
“既然是影子，那就应该回到主人身边。这就是我的回答。”
“你还挺冷酷的，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说到底，你本来就不是人。”
“是啊......影子就是影子，你说的是符合正确道理的话。就算我之前再怎么声明自己的想法，这一层还是跨越不了，讲再多也只是狡辩和矫情......”
此时此刻，她倒是一脸释然，已经完全看不出之前的偏激、暴躁、混乱。
她的情绪起伏倒是来得迅速，也收得坚决。
还真是随心所欲啊。
“这个话题确实沉重了些。”
“由衷感谢你终于发觉了啊。”
我耸了耸肩。
“我刚才，你应该也感知到了，我不自觉地进入了‘亚里士多德’阶段，所以额外看到了一些东西。”
“然后呢？那些部分足以令你对我施舍同情吗？”
“别这么说话，我的意思是......你可以选择相对来说更加温和的方式。”
“和解吗？你想要我与那个本体和解？”
【亚里士多德】忽然间立直了身子。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关于你的结局，我心里有数了。”
“孟哲止！你最好现在就说清楚！”
我无视了愈加闹腾的她。
我向着李含姝刚才离开的方向走去。
多亏李含姝的出现，【亚里士多德】现在确实是没有权限使用之前的手段来阻止我了，我得以顺利地将正大声抗议的她抛在身后。
以【亚里士多德】的性子来说，她真想要追上来的话，应该已经行动起来了。
但出于不明的缘故，【亚里士多德】终究留在了原处。
已经知道我心里真正的想法了吗？
走出已经半毁的房屋时，我不免揣测了一下。
还真是难对付啊，会读心的麻烦家伙。
不过没有她跟上来纠缠反而更好，目前的事态里，我更喜欢独自行动。
就这样，原本狠狠大闹了一番的我们三个这时候反倒各行其道了。
说回来，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林林总总叠加起来确实是有够折腾人的，虽说我是自愿参与进来，而且各方面都摆明了要拉我入场我也没得逃，但还是会令人多多少少心生点疲惫感。
尽管如此，还算是歪打正着吧，我也恰好在寻找与言小芝重新接触的机会。
我现在也正朝着这个目的在前进。
——不是补偿什么。
——也没有想得到什么。
——只是单纯的为她做些什么。
现在只能希望事后事务局那边可以私下给我颁发点补偿吧......这点儿良心，那个抠门的狐狸脸应该还是有的。
我双手插入裤带里，沿着空荡的街道往前某个方向漫步，稍稍在心里聚集起些气力。
接下来要做的事，倒也简单了。
刚才与【亚里士多德】所做的一系列沟通，已经差不多指明了方向。
李含姝的直接目标其实是完成剧本，根据这个剧本的模板，现在要做的就是确定各个角色的实际结局——前提条件是在李含姝的框架里。
也就是说，不管我做什么决定，都会被她从旁干涉，根本就没办法绕开。
这确实是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何况，她那种人，才不会去写什么童话故事，所以结局的内容与形式并没有那么容易敲定。
再考虑一下目前的状况吧，在场的角色是：王子、跟班、影子、公主。
若全部交由我来做的话，我当然会选择正序的步骤，根据每名角色在故事中的行为与意图来考虑。
前三者且不论，如今的重点就是公主。
李含姝到底想怎么安排公主在故事中的位置呢？
我或许不该考虑她的意图如何如何。
不如直接照着我的方式去做好了。
——但是。
李含姝也好，我也罢，我们又有什么资格去在别人身上施加这种事？
就凭所谓的“亚里士多德”吗？
那也未免太可笑了些。
直到完全停下步子站住，我都没有想明白“正确”的答案。
我在这栋银色的摩天大厦前停下，仰头望去。
这时候就不得不再次感叹梦境的方便性，剥离了实际的时间体感，本该在现实世界里走上半天的路程，但感觉起来一下子就走完了。
梦境里的景物都是按照言小芝平日里累积的常识凝聚而成，至少表面上的真实度完全可以保证，这算是从另一种角度方便了我在这里活动。
也真是服了现代的城市设计者，如果自己不有心提前调查过，聚居市里的各个高大建筑之间还真难以辨认出要去的是哪一栋。
我现在抵达的这一建筑，就是之前【浮游】口中言小芝出事时的所在地。
这家安保公司叫什么名字来着......我都没有留心记住。
不过既然身在梦境里，也没必要计较那么多的细节。
——要想确定公主的结局，就得先将公主的“背景故事”全部调查清楚。
譬如，公主为什么会陷入沉睡。
在以往的《睡美人》里，公主沉睡的实际原因只会是女巫的诅咒，同样，沉睡的直接原因也被定为基本公式了——公主被纺锤扎中时才会令诅咒生效。
那么言小芝遇到的“纺锤”会是什么呢？
根据【浮游】的说法是，她在直接使用数据接口骇入安保公司的数据库时被保安给阻止了，于是被迫中途断开连接，个体的意识没能及时回到自己体内，这才导致了接下来的事。
总之这栋大厦确实具备十足的调查价值，而且言小芝自己的记忆一定会原封不动地保存住与之相关的信息。
而且，这个地方涉及到的事情，远不止言小芝遭遇意外这一件。
还有言氏夫妇之所以身故......但是——
知道了她那边知道的事，我就能站在她的立场上去考量了吗？
还是说……我只是单纯想满足自己的探求欲？
我掐掉了渐渐胡乱的思绪，抬步登上了台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