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瞑，纳气，细吐，专心为一。
虽然对精神体而言，这么做其实不会产生想要的效果，但我还是按照记忆里的步骤逐一进行。
一人一甲默契地保持住合适的距离。
在走廊这种场地里，我们双方都没有可供自己横向躲闪的多余空间，后退会失了气势直接被对方压住，而前进就注定了要进入对方刀刃的击中范围里。
不过也不得不前进。
没有防备反击的可能性，只能一击即中。
我已经在脑海里开始模拟即将出现的各种情景。
之前它能对我造成那么大的“损害”主要还是倚仗了梦境对“防卫机制”赋予的概念，我身为外来的“入侵者”，又没有取得足够的权限，在定义上就被决定了要承受那种程度的打击，能尽力避开已是极限了，也不得不承认事务局的技术力实在是强大。
至于这时候，局面就完全不一样了，是个体与个体之间的角力，双方是绝对对等的条件。
算是我使了小心眼在投机取巧吧。
我维持着微细的呼吸节奏，一边构思，一边快速调节全身回溯到之前仍在学习时的火热状态中。
双方都在稳健挪步，一点一点地往中心处靠拢。
对方的刀尖向下，我的刀尖向前。
其实也不存在诸如现实里的剑道比试表现出的那种僵持与心力比试。
既然双方都是精神体，没有肉体作为限制，那就只要心怀“击中”的信念舞出刀剑就够了，接下来的事就全交给直觉好了，完全没有必要再斤斤计较各类细节。
力道、技巧、威吓，这些在精神体与精神体的比试中毫无意义。
直觉的胜利即是策略的胜利，是计算能力的胜利，也就是剑道技术的胜利。
甲胄改变了自己的姿势，竖刀向上。
出击。
在我们的剑圈发生接触的那一刻，两边一同准确地向对方发起进攻。
它的方向是劈下，我的方向是刺前。
——不对，它的方向是斜砍，我的方向是斜击。
电光火石之间，双方各自刀具的轨迹撞在了一起。
如果这情景发生在现实中，以我的臂力应该没法稳住手中的刀具，只可惜这些因素已经归零。
在一瞬的撞击发生之后，占据有利位置的我顺势猛然抬步而出。
——将军了。
并没有发生华丽的对招，也没有出现复杂的斡旋。
简单明了，甚至枯燥。
“啊哈，承让，是我赢了。”
不过在义务制集中学校里，我当时是靠蛮力压过曹沫然一头的，客观地说，她的技巧与思路确实胜过我不少。
——狡猾虽然可耻，但够管用啊。
尽管局势已定，赢了就是赢了，不过感觉起来依旧微妙与滑稽。
就像在古早的Trpg（桌上角色扮演游戏）里为了开玩笑而采用了最无厘头的选项，但由于掷出的骰子点数过于完美，反而取得了最优的结果。
甚至到了将其称作是“幸运”的话反而是侮辱“幸运”这个词的程度。
——赢了，却开心不起来吗？
确实，就算是胜者，我依然没法真正地高兴起来。
我简单收拾了下思绪，将手中的刀具丢在了已自行收起武器的甲胄脚边。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接受这种胜负规则，但这下我可以过去了吧？”
点头。
其实对方之所以会接受我这种荒唐的提议，我也不是没有推测。
只是觉得太儿戏了。
不过就算是整个梦境本身，不就是一场儿戏吗？
由她自导自演的滑稽喜剧，本该只有她一人的独立梦境......只不过她还没意识到自己被鸠占鹊巢了。
“看你那副傻样子，你一定在想她何至于此。不过，你这时候才想起来要可怜她吗？”
我不免怔了一下。
才不见一会儿，【神离】的身影这时候出现在了办公室的门口，她正背靠着门框。
响起的依然是李含姝的嗓音。
——她一直都在那个房间里吗？
那就是说这具甲胄本身在“守护”的就不是......
“你要是在疑惑那个孩子的行动规则的话，不用太过上心。我用了点小手段修改了它的认知机制，然后让它帮我看了下门。”
“你——”
然而还没等我做出具体的行为，李含姝的训斥声就过来了。
“阿哲，你都这么大了，别再像个小孩一样了！稳重点！”
一本正经的姐姐口吻。
我只能呆立在原地站好。
——几乎下意识地。
“对不起......”
“嗯，知错就改才是好孩子。”
我终于清醒了过来。
——真是该死。
“你到底想怎么样？”
“嗯哼，”玩够了的李含姝轻轻挑了一个调儿，“那个性格独立的小妹妹应该全都跟你讲了吧？现在的关键并不是我想怎么样，而是你会想怎么样。”
“我......”
本不该存在的压力还是不由自主地涌了上来。
“哼......算了，你来这里想找的就是这个，对吧？”
她摇了摇手中投影式信息存储器。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为了不让你拿到这个——这不是你的解法，知道了吗？阿哲。”
“把它给我。”
我尽量忽视掉精神上各式各样的扰乱，但看见的却是转而摇动手指的【神离】。
“你还是不懂。”
李含姝做了个哈欠的动作，立直了身子，作势要走。
言小芝的甲胄挡住了我的去路。
“那你就告诉我啊——每次都这样，光是说我不对，但没有一件事是解释清楚了的！”
我已经不清楚此刻在我心里满溢而出的是什么了。
但她这个人就是这样。
一如既往地走在前面，从始至终不会回头看一眼。
所以，无论是对她仰慕，还是对她恼怒，都是无意义的事。
就现在一样。
随性地出现，随性地离开，随性地拿走我正寻找的答案。
——无力。
李含姝直至完全消失前，都没再对我多讲一个字。
——到底是哪里错了？
当我自己发觉时，我已经将拳头按在走廊的墙壁上有一段时间了，“疼痛”的概念进化成了“麻木”。
那副盔甲也没了踪影。
我面对着眼前的死寂与幽邃，整个人定在了原地，一时间脑子里全是乱麻。
该怎么做，去做什么，要怎样才能选中正确的选择……
我不禁猛吸了一口弥漫在整个空间里的“冷气”。
——喘息。
这时候，昏暗的空荡走廊里竟然响起了电梯抵达的杂音。
我感觉到自己的脸上现在一定是一个古怪的表情。
本该方兴未艾的窒息感如同被高热源侵袭的积雪，消融在了空气里。
“哟，你怎么还在这里？”
【亚里士多德】的语气如此轻快，就像是在进行探险游戏的中途发现了掉队的玩伴。
我抬眼看向她那边。
“啊呀，真是好吓人的脸色，原来你这个面瘫男还能做到这种地步，之前真是小看你了。”
“别卖傻了。”
“别人说的可是事实啊。我看看......哈，是这么一回事啊，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不得了的状况了。”
不仅说着不懂气氛的话，【亚里士多德】还故作夸张地在我身旁来回踱了好几步。
“我现在没心情放你来气我。你怎么会来这里？”
“哼，这就是你丢下我不管的报应！我只是感知到这边会发生些什么，就过来看看。不过，实际情况嘛——也就只是有人唱了白脸，就需要有人唱红脸。”
我强行忍住对她翻白眼的冲动。
恍然间，我竟有点被逗乐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啊？我的心情竟也能照这样鲜活起来了。
我垂眼想了想某些事。
这一回她倒是很乖巧地在一旁等着 没有打扰到我。
“那我们这位红脸小姐有何贵干呢？”
“嗯——哼，先出去再说吧。你不觉得这里太黑了吗？”
“啊......这倒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