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么说,还有这番动作,可她这幅样子,倒是一点消极的意味都没有,只是情处自然伸了个懒腰。
那样的神色浑似在心里正笑话着我的多虑。
只不过是随处可见的牢骚话罢了,说出口之后就能随意弃置,甚至根本算不得数。
所以正当我想要开口回应她什么时,我旋即乖乖闭紧了嘴巴。
【亚里士多德】往我面前挪了一步。
她的声音突然间就小了下去。
“你不想知道我更具体更详细一点的想法吗?”
难道说她刚才在等我发起提问吗?
“老实说的话,那份好奇心确实有,但是很不合适现在。”
“就知道你会说这种没劲的话。”
留下一个略带轻蔑意味的眼神后,【亚里士多德】轻轻将我往旁推开了一点,继续往前走去。
我不免回想了一下自从在大厦见到她时起到现在这一路的情景。
说实话,一切都来得很随意,看似发生得自然而然,但仔细一琢磨的话,反而在各种地方透露出可疑。
——同样面对了“李含姝”这一个不可逆的变故之后,她真正的状况与意图……
她为什么还要来找我,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态变化,接下来她想要做什么。
确实不得不质疑,也不得不防备。
这些浅层次的思绪只是在我脑海里轻轻随波浮动着。
当【亚里士多德】走出几步并又回眸来看我时,我忽然暗自决定什么了。
“你能告诉我,你要带我去哪里吗?”
“这个问题 你之前好像问过一次了。”
“所以我才再问一次啊,不告诉我目的地的话,那我自己去别的地方了。”
“嗯哼?你想干什么?又有新的不必要的想法了吗?”
“可能比你描述的要简单一些。”
【亚里士多德】盯住了我的脸,这是她头一次用疑惑以及不解的目光看向我。
“孟哲止,你做了什么?”
“其实什么也没做。”
是啊,我什么都没做。
或者说,什么都不要做。
不去思索,不去思考,不去分解。
“你觉得,我到底是怎么看待言小芝这个人的呢?”
“你突然问起这个……”
“这算是一个有点必要价值的问题吧。实际上,我自己都没有好好考虑过这个问题。”
“你等等……”
“我之前,在与事务局联络怎么处理我毕业后的新生活时,那个时候就在考虑自己要找个机会好好将以前的一些事全盘收尾,关于我自己做的蠢事,关于别人在我这里遗留的东西。首当其冲的人就是她了。我认为自己要找个机会与她重新见一面。今天发生的这些事,确实是个机会。”
我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对【亚里士多德】解释这些,也没必要去想明白了。
这是一个很简单也很质朴的提问,自我对自我的质问——我真正想做的事。
事到如今,我太想知道别人的情况了,想知道【神离】在想什么,想知道李含姝在做什么,想知道眼下的梦境在发生什么,但在忙于思索的过程中,我好像一直忽略了什么。
能意识到这一点,也多亏了如今仍盘踞在我脑子里的“亚里士多德”吧。
就在刚才,回想完毕这一路来【亚里士多德】对我说的话、对我做的表情、对我流露的种种,我也总算“清楚”了一些。
清楚地知道,之前“亚里士多德”告诉我的解法其内核所在。
“不,别再说这些,也别再抱有那种想法了,你就是一个已经笨到不能再笨了的笨蛋。”
【亚里士多德】的冷言与冷语在我几步之外响起。
一时间,天色暗了。
我看到明暗分界线如同激光扫描一般从她那边向我袭来。
我们被笼罩在了黑夜里。
“你不是被李含姝拿走大部分主要权限了吗?”
“改变环境这种事,还用不着主要权限,次等权限就够了。”
然后她向前走了一步。
随着她的动作,我们身边所有的事物犹如被人刻意摧毁的沙盒一样,自行发生了无声的崩解。
直到她走到我面前,我又能数清楚“言小芝”眉眼间的睫毛时,我们已在广袤的废墟区域之中。
接着,已经化作废料的各种“材料”又开始被无形的手给组构起来。
尽管【亚里士多德】正在我身前抓住我不放,但我还是被眼中发生的宏大一幕吸引住了注意力。
这是——陈旧,拆解,重塑,新生。
我没有琢磨【亚里士多德】想要给我展示什么与她为什么要展示,只是单纯地观看这一过程的进行。
最后,我们“抵达”的地方是一处演出舞台的中央,虽然就体感而言,我们并没有发生移动,但还是“改变”了所处的地点。
忽然间,我意识到了什么。
这里不是什么舞台,台下无人的坐席也不是给欣赏剧目的看客们而准备的。
“看来你已经发觉了,这里,其实是一场发布会呀——言小芝的爸爸妈妈,将要发布他们最新研究成果,以及公开与A.P项目有关的重要科研演讲。”
【亚里士多德】以极其平淡与随意的口吻肯定了我的推断。
“你要带我去的地方就是这里吗?”
“是,就是啊,我虽然出自这里,但没有来过,这确实是你口中的‘机会’那种东西,我借由梦境这个机会,将这个地方给复制出来了。之前我可是被限制在那间实验室里。”
“那你……”
“孟哲止,你这个人啊……虽然我与你之间实际接触的时间只有这么一点,但别忘了我在这个梦境里就是完全的‘亚里士多德’,甚至已经快等同于那个名词了,我可是很明白你的噢——不管是从言小芝的角度,还是……我自己的。”
此时此刻,在她脸上渐渐荡漾的,应该是名为“欣喜”的笑意吧。
“你这个人啊,就是这样……”她像是重复了一次,但又似乎并不是同一个意思,“我算是终于知道我那个本体为什么会对你有好意了。”
她仿佛在对渐入睡眠的孩子讲声“晚安”。
“现在,你可以叫我【亚里士多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