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目前,我还没有获取任何与曹沫然相关的情报。要说我心里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可我这时候也只能暂先伪装出好毫不知情的态度。
在我们走进房间的那一刻,这就注定了不是一场以正常形式开展的会谈。不存在任何社交的礼仪,也不具备任何交涉的委婉,对方没有将我们视作为“客人”,我们也不曾认为对方抱有善意。
——冷冰冰的,就仿佛是两股数据流在虚拟的平台中进行信息交汇,不会夹带其他要素。
我忽然间想到了某个可能性。
眼前这个高大的强壮男子必然有所图谋,并且,他与那个狐狸脸之间也一定存在联系。
那么,在这个封闭的研究所里,什么东西会是他想要得到的呢?
或者是,想要通过事务局来获得什么——甚至,他可能是想从我这里获取什么。
“那是什么意思?”
对于我的提问,韩教授没有即刻回应。他应该是在批示桌上的文件,迅速解决掉几份后,他抬头偏首看了过来。
“不坐吗?”
我刚才没用照着他的指示在他近前的椅子上坐下,【神离】跟着我来行事,也没有任何动作。
“我认为,应该只需要几句话就能收场了。”
“呵,随便你吧。确实可能只需要几句话,但也可能会说上一段时间。”
“难不成你们研究所真的出现什么意外状况了,而且还违反了事务局制定的规定?”
“说话别太着急了,小伙子。你今天过来是为了调查情报,不是当面问责。”
韩教授嘿然一笑,双手一推长桌的边缘,将自己连着椅子送到了身后的那一面墙前。
他稍加检索之后,取下了其中一块电子薄屏。
【神离】忽然发出了点什么声响,但又很快掐灭,看来她是瞥见上面的内容了。
“给你。”
男人将物件抛掷过来,我连忙接住。
“这个是……‘亚里士多德’计划的——你们这里怎么会有这个研究报告?”
“没想到你还会为此惊讶。你有多久没有关注科研界的社区动态了?”
他的声音里多了些嘲弄的意味。
“自从你爷爷掌管的那个A.P.项目宣告破产后,‘亚里士多德’计划就成了我们这批研究者群体里公开的秘密了,只不过事务局一直不肯放手,我们也无法直接确定课题去进行研究。哼,你们当年啊,的确做了一场大事,可不是每个研究者都能参与那个项目,但对每个有点想法的研究者来说,那又无疑跟古希腊人的奥林匹克神殿没有什么两样。”
“所以,我们都或多或少通过自己拥有的渠道来探寻这一份‘遗产’,自然会有所研究,也有所心得了。”
我大致审阅完电子屏里记录着的内容后,转手将它交给了【神离】。
“可你们的这些小动作,应该只是两年前的老账了,与今天我们要交谈的内容有什么关系?你说得对,我今天来是为了调查情报,那么就不要再谈及其他了——你们对‘亚里士多德’计划的私下探索,事务局不可能不知道。”
“是的,这两年来,事务局对我们的态度一直是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韩教授推动椅子返回了工作长桌前,“我们研究所的课题本来就形式而言,与A.P.项目之间也不存在直接的关联。”
“刚才我问了负责接待的赛博人,它没有告诉你们的主要课题是什么。”
“你不是看完了我给你的资料吗?也该明白了。”
“只是想确认一下而已。”
“就只是这种程度了。自赛博技术萌芽开始,所谓的科研界,或多或少都想与曾经的哲学体系搭上关系,我们也不能免俗,可惜一开始选择的路线有所欠缺考量,所以就成了这种半吊子的结果。”
“你们,原来你们是在用脑部神经的生物技术来实现精神现象相关的结论吗?”
韩教授以一副很不情愿的口吻回应了【神离】的提问。
“是的,比起大部分的同行,我们只是在重复着一些‘粗浅’的工作。从传统到现代,科研一直都走在挖掘现象本质的道路上,而我们却是一味地在‘实现’现象。”
电子屏里记录的“亚里士多德”研究报告正是这样——他们在得到一部分A.P.项目泄露出的资料之后,开始使用自己以往的手段来尝试将原本已经失败的“亚里士多德”计划进行“解剖”。
从中隐隐预示出的东西,无疑是一份大功勋,更是学术意义上的大成就。
如今这些钻营于“人类进化”主题的所谓科研者们,谁都想突破如今的思潮困境,同时,谁都想将赛博人与自然人的思维构造整合一致,并使得自己可以引导整个社会的意识进步。
“你们这个计划,先考察受试者的数字算力进行其数学空间想象能力的模拟,再命令受试者进行长期并多组分的信息接收、解析、整合、推断工作——”
韩教授接过了我的话头。
“然后使这一行为公式化,收集脑电波活动及内分泌情况相关数据建立起多维度模型。最后与赛博空间技术结合,将多维度模型反作用与受试者的大脑,实现人脑AI化从而导出‘亚里士多德’现象。”
最终,他还补充了一点。
“所以,我们说到底只是为了探寻一个可能性而已。”
韩教授站起了身,但没有看向我们。
“这个看似能解决人类至今为止所有意识统合问题的计划,会以怎样的方法与形式得以实现——即‘亚里士多德’这个概念是如何作用于人类的脑部并且如何影响人类的意识,从而使得人类对知识的获取可以不接受信息渠道的限制。”
“你对我透露这个详细的流程,要承担怎样的风险?”
“不错,这就是泄密。而我会对你透露这么多信息,也就是我会在这里与你们交谈——你会被事务局要求前来调查的原因。我都说到这种程度了,孟家的儿子啊,你现在不会还不能明白吧?”
韩教授伸手将桌上散乱的文件逐一整理好,并投入桌上的收纳口中。他的声音比之方才任何时候都要平稳与安定。
所以,【浮游】所说的那个“杀人案”也是在指向这个么?
——那个性格恶劣的狐狸脸什么时候学会说谜语了?难不成是跟我那个姐姐接触多了吗?
“我明白了。”
我起步欠身之后,在他之前指定的椅子上坐下,【神离】紧跟在我的身后。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事务局之所以会得到不明确的情报从而派遣我过来,全是因为你在暗中操作吧?你可能是想退出这个课题计划了,或者你在这个课题计划里遭遇了什么困难想通过事务局来协助解决,那么——”
“不,不尽然——”韩教授的嘴角稍稍扬起,“的确,两年前,我就在与事务局进行私下的联络了,我们研究所的资料就是事务局从我这里有意导入进来的。而我这一次主动联系事务局,倒也不是为了我个人。”
“是吗?可你们这份课题计划我没发现有什么异常或者触及事务局禁令的地方,你们也一直对研究所内的信息管制到位……我不得不问了,教授,你为什么要对事务局传达那种‘警示’?”
这是我第二次听见他的笑声,远比之前低沉,也远没有之前干脆……更像是呛水的咳嗽。
“是啊,为什么呀,可能只是我一时间无所适从了,不过这确实是一件令人不得不警醒并且自然而然地提出质疑的事态——孟哲止啊,事务局会选择派你过来当然是明智的选择,因为,我们现在的课题,就快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