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God is in puzzle.Ⅲ
【一】
苏月终于决定终止这没有什么意义的搜寻的时候，爱丽丝长呼出一口气，眼神复杂地往苏月的腿上扫过去。
“站着不动的时候都会发抖……苏月你究竟走了多少路啊。”
苏月本就体型纤细，双腿也自然显得修长，平日上课的时候被长筒袜勾勒出耐看的紧致腿型，更是为她引来无数同性的艳羡目光——虽说爱丽丝住进苏月家里后就没见过苏月再这么穿过，但毕竟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对身边的尤物必然也是看在眼里，印在心里。
所以这双腿在自己眼前发抖的时候心里还是难免抽抽一下。对神来说属实是少有的感受。
哎，要是你也和我一样会飞就好了。
当然爱丽丝对苏月也在暗中羡慕自己豆腐般的白皙肌肤这回事并不知情。苏月有时候会偷偷摸摸盯着爱丽丝的腿看，比如刷牙的时候盯着镜子左右移动，找到合适的角度站定了就停下来欣赏美景；又或者爱丽丝在自己玩游戏的时候靠过来，苏月便趁机拍打黏人的神的光滑大腿装出一副不要打扰她的样子——虽然确实有这样的想法，不过大概只能算揩油之余的顺便。
说来倒也不是三言两语可以概括的简单感情，苏月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羡慕爱丽丝虽比自己矮小但却可爱得多的玲珑身躯，还是自己在那之上又产生了什么用语言难以描述的复杂情愫。
只是一想到堆在柜子里高高的情书，自己又会强制大脑收回那些关于爱丽丝的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我应该不会有那方面的倾向吧？要不然我早该答应几封的。
真是女生之间特有的，毛玻璃般看不透的朦胧心境。
返程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快要吃晚饭的时间，还停留在地面上的阳光不剩多少，稀稀落落地瘫软在余温尚存的石板路上。昨夜大雨留下的大大小小的水洼也早已干透，留下一块颜色不同的浅浅的印，像是一块突兀的胎记。
苏月提了一袋子晚餐的原料从超市里出来，颤颤巍巍一个脚不稳险些撞到门框上。爱丽丝跟在后面叹口气，主动提出：“还是我来提吧。”
“反正也不是很重。”逞强似的说。眼睛没看爱丽丝。
“哎，强撑什么嘛。”爱丽丝直言不讳，盯着苏月的脸一字一句地说，“要是你倒在这里，我可只能叫救护车了啊。”
肉眼可见的，指甲嵌进手掌心里。像是钝掉的刀刃在心头划上划下，有种重重的痛，但也仅此而已。
“你好像也变得会关心人了啊。昨天是做饭，今天是提袋子。”手上的力气变得更大，嘴上却仍是漫不经心。
“毕竟神也是会知恩图报的嘛。”
“倒是比婧茹姐要有点用……哈哈。”
“哎，原来苏月也是会在背后说别人坏话的类型？这样可不好哦？”
“没事啦。我以前就这么吐槽她，她也早就习惯了……本来除了陪我聊天，她也没什么能做的。话说回来，你怎么连说话语气都和她一样了。好吓人。”
“嘻嘻，像吗？‘这样可不好哦’？”
“今晚没你的饭了。”
“欸欸欸我错了！我错了！”
“那你提着。”
“好……欸？”
不等反应过来，袋子的提手便已经到了爱丽丝眼前，大片白色挡住视线，明晃晃地反着夕阳的光。
爱丽丝点了头伸手接过来。稍稍掂量一下，确实像苏月说的，不是很重。
“给你的惩罚。”苏月微微翻起个白眼，走到前面，“你啊，说了多少次了，真是欠揍。比我家楼下的熊孩子还要欠揍。”
爱丽丝倒是不以为然，一如既往笑得贱兮兮的，露出白净的一排牙齿：“苏月还真是不坦率啊~”
“啊？”
“明明直接给我就好了。还要绕那——么大一个圈子说给我惩罚。该不会，苏月其实是傲娇S？不会吧？”
“你继续，明天的饭也没你的份。”话说，神也知道这么奇怪的词汇吗。
“呜，呜呜呜……”
又跟在身后假装哭哭啼啼起来了……好烦。这家伙，到底哪里像神了？噢，虽然她这样子还挺可爱的。
某种程度上爱丽丝说的倒也没什么错。手伸出去递袋子的时候像腿一样抖个不停，眼睛死死盯着提手，有种想要递出去又不想递出去的挣扎感，就连那皮肤之下的细细血管，似乎也跟着莫名其妙地跳动起来。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然后自然地，又回到沉默的节奏中去。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路人看到了也许会有种“发脾气的冷面姐姐带离家出走的调皮妹妹回家”的微妙感觉。为了避免苏月说话的时候自己听不见，爱丽丝刻意没有落下太远，保持着能够交谈的距离，但却一直没有用上这份心思的时机。
“也不知道婧茹有没有什么发现。”
不知道过了多久，爱丽丝终于忍不住开口打破这番略显尴尬的沉默——还是用熟悉的话题开头吧。
“她应该已经在家里等我们了吧。”从前面传过来苏月的声音，“婧茹姐比你靠谱得多。”
“欸……你很信任她嘛。”意外地，自己没有吐槽回去。出口的时候甚至有些惊讶到自己。
“嗯。”
“倒是之前就想问了啦……关于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这件事。”
“这算是神的人间观察？”
“唔，如果你想这么认为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她是你很好的朋友吧？可是我好像一点都不了解她。”
“了解，吗。这样说起来，我也未必了解她呢。”
“人类的朋友关系，原来是这么简单的吗？服了你们了。”
“哈，你想知道的话我倒是可以满足一下神大人的好奇心。虽然，应该不会是你想像的那种烂俗戏码。”
苏月停下脚步，像是在思考应该如何措辞般顿在原地。于是爱丽丝也停下来，保持着移动中的距离，竖起耳朵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
“一年前我遭遇了车祸……啊对了，这个你知道。出院以后我发现我可以看到那些灵魂，所以有一段时间，我和很多灵魂打交道。各种各样的灵魂。那段时间以后，这附近的灵魂基本都认识了我，知道有这么一个可以看到灵魂的活人存在。
“后来有一天，我路过西街那家音像店的时候，听到店里在放我很喜欢的歌，我就进了那家店，想把那首我很喜欢的歌听完。我以前从来没进过音像店，从来没有。所以我进去的时候，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店里那四面八方涌过来的声浪。我甚至没有注意到店里有其他人。
“直到我喜欢的那首歌放完，我才终于发现旁边的角落里，有一个灵魂，女的灵魂安静地飘在那边。我没有见过她，所以我猜她应该不是这附近的灵魂。她应该早就注意到我了，我看到她的视线一直在往我这边看。我知道她应该不知道我是可以看到她的。但是店里还有店员，我没打算直接跟她打招呼。
“我记得我应该是有些没听够，所以我走到试听用的耳机旁边，想要继续听几遍。你说巧不巧？那柜子上正好放着我想听的CD。我戴上耳机，余光正好看到那个角落里的灵魂往我这边飘过来。于是我没有按下播放，只是把CD放进了机器。
“那个灵魂已经到了我身边，她看到我放进去的CD，你猜猜她说了什么？她居然说‘哇，居然喜欢Billie，真是叛逆的酷女生呀’……啧，她的语气真难学。她当然不知道我全都听见了。所以我笑出了声，故意让她听到。她听到我在笑，抬头的时候第一次正式和我对上了眼神。
“然就她说你能看见我？我就点头了回应她。我记得那个时候，我觉得她应该没有比我大多少的样子，而且你觉不觉得她有种姐姐一样的亲切感？现在想想，可能她就是命运在我失去爸爸妈妈后给我安排的家人，而我注定要和她在音像店里相遇也说不定。这就是我们的第一次相遇。怎么样，是不是很失望？”
爱丽丝第一次见苏月说这么长的句子，或者说，段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真的累了，女高中生全程语气平稳，感受不到她的抑扬顿挫。只是在一口气说完之后，目光朝着远方的某个看不见的小点飞驰而去，仍旧没有看向爱丽丝的脸。
“嗯……倒是比我想像的要简单很多啦。我还以为你对她那么信任，会有更刻骨铭心的故事什么的。对了，就像电视剧里那样，其实你们是失散多年的……”
“……要不是我真的没力气，不然我一定要揍到你哭。你们神到底整天都在看些什么玩意儿？”
“毕竟在人间待了这么久，想不知道都难呀……所以你们后来是怎么熟络起来的？”
“你的问题可还真是多……啊——我累了。下次让婧茹姐自己跟你解释吧。”
随着苏月的最后一句话，这场关于爱丽丝的好奇心解答会终于算是落下帷幕。最后一抹夕阳消失在天际，云层那红白相间重重叠叠的水彩画逐渐黯淡下去，很快要进入繁星与夜幕的专属时间。
爱丽丝知趣地没再追问下去。下次有机会，再向婧茹好好问个明白吧——虽然不知道她会不会告诉自己就是了，上一次试探她也被掩盖过去。真是个神秘的女人。
堆积在心头的疑问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关于筱雨的，关于婧茹的，关于苏月的。
街边路灯三三两两地亮起，两人的影子被打到地面上，像是啃食着所有未能出口的话语般在脚下越拉越长，静静地沉淀于黑暗。
【二】
自顾自陷入回忆之后，不知道过了多久李婧茹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回去了。
四下张望，蹭歌的大叔早就已经不见了身影。啊……怎么没有把我从回忆里叫醒再走。
目标的王姐也没有找到。今天真是没有任何收获啊……爱丽丝肯定是派不上用场啦，就是不知道月月怎么样了。
在空中旋转过身子，往苏月家的方向飞过去。
也许是今天的回忆太长，明明自己是感受不到夜风的，飞行的时候却仍然莫名翻涌起一些尘封已久的过往记忆。
模糊的身影自顾自在眼前行走跳跃，头顶天空湛蓝如宝石，脚下的草地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破碎的片段本应被沉重的大锁禁锢在脑海中最私密最黑暗的角落，此刻却暗搓搓地在地下生根发芽，破出锋利骇人的幼苗。
明明是被深深埋藏起来的记忆。明明是这样不愿再提起的记忆。
不要在这种时候想起来啊。
明明早上的时候已经，去看望过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