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God’s head.
【一】
到家后，晚餐是爱丽丝和苏月一起做的。
苏月原本没打算让爱丽丝插手，结果提刀切菜的时候小臂不受控制地抖个不停，让她想起小时候和爸爸妈妈一起进鬼屋的时候。爱丽丝眼疾手快夺过刀子，嘴鼓起来没好气地瞪着苏月看。
于是心里最终还是柔软下来。
“……好吧。反正你要是切到手了也不会受伤。”
嘴上这么说，站到爱丽丝身后的时候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往那双白嫩的小手上面移过去。要是真的被切到了，会有血喷出来吗？还是说像动画里那样，刀砍下去的时候会发出叮当的响声，然后刀刃断成两半？
“我被砍到了也是会受伤流血的。”结果爱丽丝没回头，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你刚才在想这个对吧？”
“原来你还会读心术吗。小看你了。”苏月苦笑一下，不知道应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马上提起另一茬，“所以是受伤完就会恢复原状？说起来，我好像从没见你流过血。”
“肢体受损的话，过一段时间就会自己恢复的。就算头掉下来也一样哦？过一会儿就会自己长出来一个新的头。”神转过来，指指自己的脑袋。
“所以原来的头去了哪里……我觉得我还是不要想像那种场景了。”
“不知道呢。应该在新头长出来的时候自己消失了吧？”
真是毛骨悚然。如果有人见过那种场面，一定会留下严重的心理阴影吧。游戏都不敢这么夸张。苏月在心里吐槽，突然又想起另一件事。
“那，既然头没了都能复活，神又是怎么只剩下你一个的？”
爱丽丝切菜的手悬停在半空中，晃悠了一下没挥下去。
气氛一瞬间冷冽下来。苏月眨眼的时候甚至有种头顶的白炽灯也变得昏暗许多的错觉。灯光落在爱丽丝身上，又反射进自己眼中，信息传回到大脑，只留下一个柔弱的女孩模样。金色长发随着放下的右手微微颤动，有种无奈的干脆。
“我怎么知道那群鬼为什么可以杀死我们啊。”语气平淡。目光还是停留在面前切了一半的蔬菜上，没有抬头。
苏月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踩了雷。心里莫名紧张起来，尴尬地摆摆手回“抱歉”，然后转过身磨蹭着退出去。
结果衣角却被一股轻微的力量拉扯住。爱丽丝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恢复了那张贱兮兮的笑脸，仿佛抓住的不是苏月的衣角，而是把柄。
“那，陪我一下我就原谅你~”
被拉住的时候苏月本来已经做好了迎接痛苦的装备，结果却只等来了一句简单的陪伴请求。她想了想倒是很快理解了情况，毕竟谁又知道爱丽丝会不会在自己陪她的时候耍什么花招呢。
于是最终还是调转方向。
【二】
在爱丽丝出现以前，李婧茹和苏月大概算是最好的朋友——虽然自己并不太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但是爱丽丝的的确确和月月进展得很快。
一起吃饭、一起玩游戏、一起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都是李婧茹想要去做，但再也做不到的事情。
李婧茹不是很愿意把这种感觉称之为“吃醋”或者“嫉妒”之类的低级词汇，灵魂这一存在在正常情况下本身就不会与人类有所接触，倒不如说能够和苏月认识并成为要好的朋友本来就是一次奇迹般的邂逅，是神在自己死后大发慈悲送给自己的细微的光点，能不能把光点聚集成光球还得看造化。
当然，指的不是爱丽丝那样的神。光点也绝无化为光球的可能。
她清楚得很。
所以当她回到苏月家中，看到人和神正在厨房里背靠背协作晚餐的时候并没有说话。只是偷偷漂浮在天花板上空，有些不甘心地咬着指甲。
结果灵魂连指甲都咬不开。懊恼更上一层楼。
苏月家的厨房本就不大，并排站下两个人的时候就得侧着身子才能流畅行动。爱丽丝大概是早已经观察到这一点，所以故意拉了苏月回来当自己的靠垫。
“先前就想说了，苏月是真的瘦呀。”头枕在苏月的背上，手里忙活着没停下。
“……要你管。”
“哎呀，虽然瘦一点应该会比较受男生欢迎……但是我靠上去真是硌得慌！”
“那你倒是自己站直了啊。”对着墙壁翻了个白眼，手里持续着洗菜的动作，“而且我又不是为了受男生欢迎才瘦的。”
“总不能是为了受女生欢迎吧？”
“再嘴贫我走了啊。”
爱丽丝老是这样，轻易让自己陷入一种烦闷的情绪中去。脑袋不受控制地转过去，心里期待着狠狠地瞪她一下子。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像别人家常见的严厉的妈妈，先想着瞪到自己舒服再说。
结果视线正好对上那双漂亮的淡蓝色眸子。
“看什么看？切你的菜。”
该死，她怎么也转过来了？
“嘻嘻~我就猜到苏月你要瞪我，所以提前做好准备啦。”
嬉皮笑脸的，让人怎么生气得起来啊。已经准备好绷紧的眼珠子也自顾自地一下子松软下来。泄了气似的，莫名地有些想哭。
思绪像是长好了的蒲公英，轻轻一碰就要四散纷飞，拦也拦不住。
从筱雨失踪，到被发现，再到今天的漫无边际的徒步寻找。感觉自己一直在被推着走。被人们称之为“命运”的那双大手推着走。直到刚才被爱丽丝强硬地阻拦下来之前，自己都还想着独自面对一切。
说到底身后站着的那位我行我素的神明大人也不过是一个星期都不到的交情。
淡薄到也许连“深刻的友谊”都还算不上的关系。却在这些天的回忆里占据重要的一隅，简直是个没接到邀请就自顾自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那个，爱丽丝。”犹豫着开了口。
“嗯？怎么啦？我刚准备下锅呢你别打扰……”
“谢谢你。”
在嘴边打转了许久的话语最终还是乘着思绪的波浪顺流而出，随着厨房里的热气蒸腾到消失不见。
“谢今天的晚饭吗？一会儿要是不好吃可别怪我啊？”
话语的对象忙于应付材料下锅后窜起的火舌，显然没把苏月放在心上。苏月愣住一下，很快又释然：果然是她的风格啊。
不过也许她没注意到才更好……吧？要是她认真接过话头，指不定又要吐槽几句拉血压的烂话。于是只好耸耸肩，让这个话题迅速消失在夏夜的热闹中。
【三】
李婧茹其实很想插上几句话，但看到两人背靠背联络感情的样子又有些于心不忍。虽说自己总是以月月的姐姐身份来自居，不过在这一瞬间，似乎更像是妈妈——而且还是电视剧里那些发现自己单纯的女儿正在和别人早恋的年轻妈妈。不会出手制止，而是鬼鬼祟祟躲在角落里偷听对话的那种。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安的什么心。
直到苏月扭扭捏捏表露完心意，李婧茹甚至有种想要长出一口气的冲动。纵使灵魂其实并没有呼吸的概念，再怎么做出呼气的动作也只能起到心理作用。
偷听大概不是什么好行为。虽然心里清楚得很，但好奇心还是强制主宰了大脑，任凭心中那股罪恶感的幼苗生根发芽。作为灵魂总是会在不知不觉中偷听到很多活着的时候绝对不可能听到的内容，像是抄近路回家的时候直接从别人家中穿过，正好看到夫妻俩吵得不可开交，或者在万籁俱寂的夜里听见被窝里女生和闺蜜之间的悄悄话，抑或是冰冷建筑里某些大企业总裁之间的完全听不懂的商业谈判。
说是习惯了也好，麻木了也罢，总之自己对“偷听”这件事倒是愈发地没有实感起来。想起还活着的时候，考试遇到不会做的题目，于是便偷瞄几眼隔壁桌的答案。感觉体内有个黑洞，把那些明知错误的小心思漩涡般吸入，吞到一干二净，徒留浑然不觉的自己站在原地，装傻充愣。
如果自己尚且拥有肉体的话就好了。那样就可以亲手给月月做她喜欢吃的菜肴、可以陪月月一起逛街买好看的裙子、可以在暴雨滂沱的夜晚两个人一起缩在沙发里看恐怖片然后抱在一起。人终究会诗化那些未曾经历过的东西，无论死活。
至少可以，重新尽一次“姐姐”的责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束手无策。
“我回来了~”
无论如何还是得把那些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悉数丢到角落里。也许明天就又会重新拎出来想一遍，也许要到很久以后，但肯定不是当下。她放松身体，飘忽着往下沉过去。
“婧茹姐。”苏月稍稍抬起头，眉头轻轻地抽动一下，用眼神询问今日的收获。
李婧茹伸手搭住苏月纤细的肩膀，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爱丽丝注意到了李婧茹，轻轻侧了下脑袋没有出声。专注于锅里的神似乎早就预料到她不会带来什么有用的信息，机械般翻动着锅铲。
苏月倒是早已做好了准备。没有预料之外的伤心难过，只是心里像蚊子叮过的包，没完没了地痒。
扭头看向窗外，夏夜的星空灿烂如画。偶尔有风吹到厨房里面来，热**人。分不清究竟是厨房里太热还是它本就是热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