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颜和男人并排而坐，望着窗外的星空，远处恒星的光挥洒着，点亮目光所及的每一处。两人沉默着，星光在眼底流转，像是精灵一样灵动。
“我是0034号罗颜。”他终究还是忍受不了这般沉默，好奇心驱使着他的意志，他渴望知道答案，关于男人白发苍苍的答案。
男人看着他，嘴唇颤动，喉结翻滚，他的话似乎卡在嘴里。罗颜虽然急切于答案却也只能等待，他看着老人，像是以前望着星空。许久沉默，老人终于能够支支吾吾地发出声音，只是依旧不能完整地说出一句话。罗颜微笑着，说：“不着急，慢慢来，我们还有时间。”
老人无奈地点头，继续酝酿着自己的语言。罗颜见此又抬头望向外面，陨石起起伏伏，流浪在深邃太空，那黑色的空间满是光线，但他知晓外面没有温度，那是一个冰冷的世界。他的目光游离在各个行星之间，一颗有两道星环的巨星行星极其显眼，赤红斑驳的表面映射恒星的光，尘埃汇聚于外，浩浩荡荡。
“我是0129何所依。”绵软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老人终于能够说出话来。
罗颜双手撑着椅子，问道：“所以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虽然唤醒时间每个人都不一样，也不至于差几十年吧？”
何所依摆摆手，说：“我被提前唤醒53年。”
罗颜面露疑惑，“为什么？系统故障吗？”
“是的。”何所依平静地说，“我醒来之后你们都还在沉睡，而且伏羲并没有侦测到宜居行星。”
“那你为什么不重新开始冬眠？”
“因为冬眠舱故障了，我无法重启。”
罗颜不知该说什么了，这样的情况说什么都感觉多余。他想要安慰这位老人，几次想要开口都卡在咽喉，何所依看出他的难堪，只是摆摆手表示不用在意，“我已经习惯了，不需要再说什么了。”
“那这些年你都是一个人吗？没有其他人机器故障吗？”
何所依摇摇头，说：“我想我是众神选中的幸运儿。”
“神早就死了，哪还有神？”
“是啊，神早就死了。”两人相视一笑，爽朗的笑声像是要填满宇宙。
“这么多年，你一个人怎么过来的？”
“还能怎么过，就那样呗，该吃吃，该喝喝。”
罗颜收起笑容，严肃写在脸上，“孤独吗？”
何所依的笑容凝固了，像夕阳一样一点点褪去，“其实最开始发现自己是唯一一个醒来的人时，我还挺兴奋的，这么大的飞船我一个人想去哪就去哪，为所欲为，用旧世界记载的俚语来说的话就是芜湖！起飞！”
“只不过这样的兴奋只持续很短的时间，我记得没错的话应该不到一天吧？我唯一清楚记得的事情就是那时候我逛完了整个飞船，从船头到船尾，从中央控制室到24区发动机舱，每一个角落我都去过一次。当我感到疲惫回到房间的时候，空虚感把我包裹起来，那时候我第一次望向悬窗外，你知道我我看到的景象是什么吗？”
罗颜摇摇头。
“黑，真他妈黑。遥远的恒星像黑纸上的一个白点，它的光看起来很亮，却又很虚假，因为我并不能感受那些光线的存在。哪怕中间没有任何遮挡，哪怕我能看到它的样子，但我感受不到光，一切都显得虚幻。飞船已经远离家乡不知道多远，远到太阳照不到我们，在到达这个星系之前，只有无边黑暗。除了空虚，我的心里只剩下恐惧。”
“有次我路过一个舱室的时候，我看到里面冬眠的女孩儿了，恬静地睡在营养液里，乌黑的发丝整齐地梳成马尾辫。你知道这一眼看过去我有多开心吗？好像之前的空虚和恐惧都不见了。一时间我竟然萌生了把她唤醒，伪造成机器故障的想法，我想和她在一起，一起老去。”
“但你没有那样做？对吧。”罗颜望着窗外，那星空真有那么黑暗吗？
“我挣扎了很久，甚至好多次走进她的房间，好多次差点打开了舱门。只是我最后还是放弃了，自私的幻想不是理由。”
“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何所依摆弄着随手摘下的叶子，说：“我不想让自己毁掉，所以我必须得给自己找些事情做，于是我观察起了宇宙。”
“这53年一直在观察宇宙？”
“对啊，不然我很容易疯掉的，宇宙带来的广阔和死寂能把人毁掉，用旧世界的话来讲是杀人诛心。”何所依一下一下地把树叶撕成碎片，随手扔到花坛里，“你想不想知道几十年下来我总结出来什么？”
罗颜来了精神，他看着老人的眼睛依旧黯然失色，顿时有了些不好的感觉，“什么？”
“人类对美丽星空的幻想都是虚假的，黑暗冰冷才是真实。牛郎织女不存在，嫦娥不存在，蟠桃园不存在，天庭也不存在。说这些你可能也不明白，用你的话来讲就是众神已经死了，或者说神不曾存在。”何所依讲述着他的想法，像是一场哀悼，“星海并不灿烂。”
在大地上写下的文字，都是美好的幻想。
罗颜看着老人黯淡的眸子，“在地球的时候，我父亲总是会在没有沙尘暴的日子带我去地面看星星，崔璨星河可是我们最向往的。”
“你不得不承认仰望星空让你们看不见它的真相，就像看不见你的偶像的缺点一样。宇宙就是黑暗的诅咒。”
“或许吧。”罗颜叹了口气，像是在哀悼。
“所有人员已苏醒，全体成员请到会议大厅集合。”伏羲的机械因拉回两人的思绪，一老一少拍拍屁股一起走向会议大厅，此时的大厅已经坐满了人。
刚刚入座就看到一个男人的作为变动位置，那个人就是0001号李沧，他们的指挥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