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布·拜伦,你是我手下最强大的骑士了。既然你无心继承我的家产,那么我死后,就由你来挑选那拥有骑士精神的人,可以继承我家产的人吧。”
高大的骑士尊敬地跪在病床上虚弱的贵族身边,他身上的盔甲闪闪发亮,亮银色的底色与金色的花纹交相辉映,身后的一柄巨剑和一个盾牌让他显得能够摧毁所有,而又刀枪不入。
至于那个贵族,穿着紫色的长袍,留着小胡子,面容枯槁,身材消瘦,明显已经命不久矣。
“……定不负主人的期望。”
拜伦这么说着,厚实的覆面盔中透露出坚毅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是在主人的身前,自己最尊敬的人身前,他也没有放下自己的盔甲,为这即将逝去的死者献上一个吻。
随后的画面再次斗转星移,贵族死后,他的陵墓建造得曲折而宏大。那些凹进去的小房间也好,现在的看上去像是沉没的城堡也好,无一不是那个陵墓的样子。
按照陵墓的建设,贵族应该被埋葬在陵墓的最深处,静静地沉睡。而眼前的这个骑士,则应该留在这个陵墓的大厅,静静地等待那些闯过陵墓外机关的骑士们,并且为他们带来最后的考验。
贵族对所有人放出消息,说我的财报就埋藏在我的坟墓之中,然而唯有心地纯净的骑士才能获得它。贵族的其他扈从就待在陵墓的外围,唯有被确认是骑士的人才能深入埋藏陵墓的密林,而穿过野兽丛生的密林,找到陵墓的具体方位之后,还要想办法突破陵墓的各个陷阱,最后在这里,城堡的大堂与拜伦一对一决斗。
只有胜过骑士的人,才有资格进入他身后的被埋藏在地底的城堡,这里不仅有贵族的遗体,更有着黄金,白银,取之不尽的宝藏。
至少曾经是这样的。
然而,骑士穷尽一生,也没有等来那个得以托付的人。
一开始,他是严厉的。他认为如果没有万全的骑士之心与骑士的能力,根本就没有资格继承他主人的遗产。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一波又一波的骑士前来,仍然没有人能够战胜他。
“我是否对他们太严厉了?”
拜伦这样问着自己。于是,他渐渐地放下了自己强大的战斗技巧,比起击败眼前的骑士,他的一招一式开始转向教育他们,塑造他们,告诉他们如何打败自己。
他是如此的强大,即使每一个失败的骑士,都会被他呼叫来士兵送出去。拜伦始终等待着每一个与他交手过的人的再一次挑战——可是这个守在陵墓中的骑士,整个后半生都没有尝过一次败北的机会。
在他的晚年,临终的时候,他拄着那一人多高的长剑与巨盾,望着已经没有人来的陵墓的入口。守在陵墓外的扈从已经基本都离开了,现在还光顾在这里的,无非都是盗贼。只留给骑士的庞大遗产——因为从来没有人成功过,所以在外界已经成为了一个传说。
到最后,再也没有一个骑士光顾了。
从陵墓中吹不进来风,四面八方,死寂一片。
他最终都没有等来那个值得托付的人。于是在这一生的遗憾之中,他闭上了眼睛——
随后,画面再度扭转。
漂浮的石块,闪耀的星辰。即使身处不可脱离的幻觉之中,忆影也相当清楚,眼前所看到的这个场景必然是遗忘边境——而情况已经很显然了。这位骑士,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被召唤到了遗忘边境。
于是他的时间和身体,迎来了所谓永生。在遗忘边境,他的实力甚至回到了曾经的巅峰状态——
随后的画面是混乱的。忆影分辨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名为拜伦的骑士似乎在和谁战斗,但是似乎是他永远都无法击败的对手。他虽然没有想逃,但是因为一个小小的意外,他最终还是脱离了战斗。
当忆影眼前的画面再一次清晰的时候,身躯巨大的骑士身上已经多出了大大小小的洞——是的,洞,或者说是看上去像是洞的东西。仔细看来,那就是某种黑色的物质攀附在其实的身体上,侵蚀着骑士的身躯,更侵蚀着骑士的意志。
现在的拜伦早就忘了自己的名字,更是连灵智都不甚清楚了。他只是嘴中发着无意义的声音,在石岛上徘徊着。
那一刻,忆影突然知道为什么在之前的幻象中,拜伦一直没有摘下过头盔——或许在他自己的意识中,就连自己的脸也早就不存在了吧。
而就在此时此刻,拜伦的身后却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一个人。忆影认得的,在幻象扭曲她眼前的视野之前,她刚刚看到那个人也同样凭空出现在她的面前——
厚实的衣服,赤红的长发,灰色的瞳孔。
骑士在看到他的一瞬间便拔出了剑。唯一留存的战斗本能让他认为眼前的人是敌人,然而这种行径只是可悲的让这个曾经高贵的骑士与野兽更相近了一分。
面对远比自己高大的骑士,那个赤发男子岿然不惧,而是抽出了自己后背的那根鱼竿——
画面再度倒转。接下来展现在忆影面前的,就只有那个一把剑柱在地上的骑士,他身上没有一点伤口,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忆影知道,他已经被那个男人给打得无力继续战斗了。
“……真是可惜。你的经历让我敬佩,但是曾经的你一直不愿意和我合作。但是即使如此,现在的你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依然愿意给你一个容身之所。我知道你已经没办法思考,也没办法拒绝我了。就当是我给你献上的,名为祭奠的敬意吧。”
他上前一步,轻轻把手放在眼前的这个骑士的身上,于是骑士的上附着的黑色东西竟然开始缓缓地消失,那个赤发的男子就好像是在缝补他的意识一般。
——
随着一阵晕眩,忆影的意思回到了现实之中。她的眼前不再是那玄幻的世界,不再是骑士拜伦那充满遗憾的一生,只有眼前已经失去声息的骑士的铠甲——或者说,尸体,以及轻轻抚摸铠甲的赤发男子。
这更令忆影感到奇怪——沃德也好,岩也好,且不说罗刹这个不怎么动脑子的家伙,其他人都因为眼前的巨大的铠甲并没有人的形状而认为这只不过是有人摆出来的模样罢了。可是忆影很清楚这到底是什么,如果拜伦已经把自己和这副铠甲等同的话,那么眼前的这个就是拜伦的身躯没错。
但是如此悄无声息,不是死亡的确说不过去。
不过眼前的这个赤发男子的说法却又像是记得拜伦一样。
“……你到底是谁?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忆影上前一步,看向眼前的男子。这家伙之前提供的东西出人意料地没有问题还好用,帮他们避开了各种各样的敌人。但是遗忘边境的生存是残酷的,忆影很难不去考虑眼前的人是否有其他目的。
“我?哦哦,我还没对你们自我介绍对吗?我是‘雨中人’,是一个死人,现在只是以某种鬼魂的形态飘荡在这个地方。这片空间,如你所见,都是我复原的。每个空间都对应着一位住在这里的人曾经记忆中的模样,可惜的是,就连那些居民现在都已经不复存在。的确,这里只不过是一个死城罢了。”
自称雨中人的男子看向忆影。
“你说这里的居民都已经死去了?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一次是岩发问了。的确,想要探索这里,就要尽可能更多的了解这里的方方面面,更重要的是,得知了这里覆灭的真相,不仅能够让自己规避这里可能存在的危险,更重要的是能够把这些消息带回去,让影之国不再重蹈他们的覆辙。
“哦?……这个问题,还是等到你们走到前面去再回答吧。我也没给你们设置什么陷阱,你们完全可以慢慢走动——只是,还是提醒一下,别随便惹那些敌人,你们不会想和无穷无尽的他们交战的,对吧?”
雨中人耸了耸肩,完全没有要回答岩的意思。他又朝着上方仰视了一下这具已经没有声息的铠甲,随后背过身躯,朝着大厅的一角走去。
那里……有一扇落地窗。这一扇窗户似乎和之前的窗户不同,隐隐在发出微光——只是这微光何其弱小,即使是忆影的视力,如果没有雨中人的提醒,也难以发现。
“那么,我们在之后的场景中再见吧。”
雨中人轻轻推开那扇窗户,一时间,窗户透进来强大的光芒,瞬间照亮了这片区域。他回过头来,对着身后的这几个人轻轻地鞠了一躬,如同摆出了一副贵族的礼仪一般,随后便消失不见。
“……”
剩下的几个人,面面相觑。
“我们该相信他吗?”
罗刹这个急性子首先发问了——此时的沃德和岩还在思考。
比起他们,忆影的视线却全部都在这高大的铠甲之上。
眼前的这个铠甲,即使已经一动不动,却依旧能够感受到某种不可侵犯的威严。他确实是一个骑士,一个一直到死都没有放弃自己的任务,背弃自己主人的骑士。
她缓缓走近那个盔甲,轻抚骑士铠甲上那光华的部分,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
很难想象,这铠甲到底经过了多么漫长的旅途才能走到今天,可是即便如此,这铠甲依旧像是第一次投入战斗一样,光华如新,一如它主人的心灵。
再经过几十年,上百年,自己依旧能够保持如今的心态么?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被那遥远的时光所感染,忆影的心中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而就在她的意识飘向远方之前,她的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一个沉重的声音。
“你……有资格……拿走……宝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