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话说,虽然你们是新人,但是交给你们再合适不过了,不是吗?”
神无日一边处理着堆积如山的资料,一边跟逐光和忆影讲述着这神奇的任务。
“春节”,这似乎是某个世界内置的节日,不知道为什么,忆影也知道它的存在。这似乎是一个相当重要的节日,是代表着历法的更替,有自己的一套计算方式,与日常的月份计数有微妙的差别。
现在,神无日打算给他的手下们给点奖励,感谢他们一年以来为影之国做的贡献,而“初来乍到”的忆影与逐光就成为了承担这个任务的最佳人选。
“你们才来影之国两个月,也趁此机会熟悉一下你们的前辈吧,就这样决定了。”
神无日完全不给忆影和逐光拒绝的权利,随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纪玻就把一个小本本和一支笔塞到了忆影的手里,然后还把一个话筒一样的东西塞到了逐光的手里。
这是啥玩意啊?!
“总之,你们现在从这扇门进去,就能直接传送到目标的旁边了。至于目标是谁,看看你们的笔记本就知道了。从他们那里问出新年愿望,注意不要泄露是我叫你们去问的,就这样。”
神无日这样说完,就继续一门心思扑在文件上了。
总之,虽然很是抓狂。
“唉……忆影,我们走吧。”
不是等一下,逐光你好像很兴奋的样子啊,是孩子气的玩心被激起来了吗!总有一种很不安定的感觉啊!
一边这样想着,忆影一边被逐光拉着,就这样打开了第一个屋子的门——
【岩的场合】
门后,是岩的房间。
岩正在擦拭着自己的斧头。这个灰色长发的少女此时穿着一身宽松的睡袍,失去了平日里的坚毅和沉稳,她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少女一样,简简单单的擦拭着自己喜欢的东西——虽然多少给人的感觉有些奇怪。
忆影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松散的岩。
“啊,忆影,逐光,你们怎么来了?”
等等等等,岩其实并不是影之国猎手团队的成员啊!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忆影带着这样的侥幸想法看了一眼手上的本子,结果发现第一页排头的名字就是岩。
为什么神无日还是把她算进去了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总之还是先好好执行任务,毕竟影之国和风暴眼的关系变好也是她乐意见到的。
“那个,我们是来……”
“岩姐姐,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啊?”
原本打算多少含蓄一点的但是逐光直接说出来了啊?!
这么硬的问法一定会出现问题的吧!忆影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惴惴不安地看向岩。
“唔,新年愿望啊?……新年……唔,我记得,就是那个特殊的纪年历法里新年交接的节日吧。”
岩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
“你们是从哪里知道这个节日的?为什么要问我新年的愿望?”
两连击啊!说起来刚刚是逐光率先莽上去的,她一定有解决的办法对吧!一定有吧!
忆影用期待的眼神看着逐光,期望她能够自己解决自己整出来的事——然后她发现逐光也用同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
看样子是随意搞事没办法收场了呢。
忆影的大脑内在这一瞬间运转的怕是比计算机更加迅速,她立刻遍历了一下自己到底能找到什么借口,闪电般的思考之后,她赶在岩真正生疑之前编好了借口。
“呃,那个什么,我们是听我们那边的其他人说了这个节日,就,呃,打算了解一下大家是怎么期待下一年的……”
“哦哦,这样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方是忆影,所以岩并没有怀疑,只是点了点头。
“不过硬要说的话,我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愿望……唔,如果可以的话,新的一年别出什么大事就好了吧。”
“嗯嗯。”逐光一边点着头,一边凑到忆影的身边,戳了戳忆影。
怎么啦,这种愿望也行吗!这种事情神无日真的可以满足吗!
“真的……没有别的?”
忆影试探性地问道。
“没有了。在遗忘边境,你还要奢求些什么呢?”
没想到岩意外地……无欲无求。
没办法,再继续追问下去忆影怕自己也遮掩不住,于是她点了点头,在纸上把刚刚岩说的话记了下来,便朝后撤步,打算离开这里。
“那,我们就先走了。”
忆影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着门边移动。
“等等!”
“!”
被叫住了!
忆影心头一紧,该不会是还是起疑了吧?
“新年快乐。”
岩这么说道。
“……新年快乐!”
忆影转过头,对着岩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点亮了灿烂的笑容。
【安娜的场合】
再打开门,眼前的景色已经转变为了一个新的房间。不知不觉中,忆影和逐光已经来到了一个全新的环境。
这个眼前的这个房间,是一个充满了森林风格的房间。木制的家具上爬上了藤条,地面也是带着森林风貌的深绿色的地毯,毛绒绒的。安娜此时此刻正坐在床边,闭着眼,身旁挂着发亮的绿色晶石,扮演了吊灯一样的角色,闪耀着十分玄幻的色彩。
“……”
眼前的这个场面看上去有点太大了,忆影一句话都不敢说,只能轻手轻脚地进去——她是战战兢兢,轻手轻脚地没有惊扰到安娜。
然后逐光一脚踏进去,整个屋子里回荡起了巨大的脚步声。
……今天逐光你怎么这么莽啊?!
忆影差一点没忍住吐槽逐光。
安娜被逐光这冒冒失失的声音惊扰,她轻轻睁开了眼睛,绝美的瞳孔转向眼前的忆影和逐光。逐光眼中像是冒着星星一样,手持着那个完全没有什么用处的话筒,向前两步就把话筒怼到了安娜的嘴边。
“?”
安娜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看逐光,随后又把疑惑的眼神转向忆影。逐光也同样回头,给了忆影一个“我好了你上吧!”的眼神。
……忆影已经懒得吐槽为什么所有人都把接下来的事情推到自己身上了。
“哈……咳,那什么,安娜姐姐,打扰了?”
总之,先客套一下。然后,在安娜用“有话快说”的眼神中,忆影接着说了下去。
“最近不是要过年了嘛,我们是想了解一下大家过年的时候都在干什么,顺便问问大家在新年一般会许什么愿望呢……”
“……”
听完忆影刚刚在岩那里现场编圆的谎话,安娜闭上眼睛,稍稍沉思了一下。
应该不会被发现吧?应该吧??
忆影心中忐忑,但是安娜只是张开眼睛,看向忆影的眼中也多了些许笑意。
“是神无日叫你们来的吧?”
“!!”
一语道破!忆影一下子愣在原地,就连逐光脸上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拿电筒的手微微颤抖。
“我们,不,那个……”
这不就是任务失败了吗?!
“不用解释了。”
安娜闭上眼睛,还是如同忆影和逐光进来的时候一样,带着宁静的气氛继续说了下去,
“每一年新年的时候,神无日总是会叫新人来问问我们的愿望。如果没有新人,就是纪玻用各种方式来试探我们。他的话,每年也挺不容易的吧……你们也别负担太重,大家都达成默契了,每次收到神无日给的东西的时候都会装出惊喜的样子。”
她说到这里,又顿了顿,脸上露出某种安然的微笑,似乎这种看似平凡的小细节也能给她们带来莫大的欢欣一般。
“我的愿望,你就记一个‘亚历山大石’好了。神无日的话,肯定是能拿到的。”
说罢,安娜就以“如果没事就别再打扰了”将忆影和逐光赶了出去,而在打开门的一刹那,眼前的景色再度开始扭转——
【阿兰娜的场合】
出现在眼前的,是街角,一个忆影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一个劣化版的贵族庭院。遮阳伞也好,椅子也好,桌子也好,廉价的花朵也好,一切的一切都刻印在了忆影的记忆之中。忆影当然认得这个地方,即便这个地方的拥有者已经逝去。
但是,既然出现在这里,那么这里必然有着某个需要被记录愿望的人们。
而那个人……
那一瞬间,忆影心中的期望突然开始缓缓地鼓动起来,某种希望开始生根发芽——
那该不会是——
嘎吱——
门开了。从门里面缓缓走出来一个女孩。
那是一个银发的女孩,双马尾在小脑袋的两边翘起,一直垂到胸口,青色瞳孔,看个头和忆影和逐光几乎差不多,身上穿着一件有几个补丁的棕灰色粗布衣服,皮肤洁白,看上去也不过十五岁,倒算是个绝对的美人胚子。
忆影一眼就能认出她。那是她和她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的模样。她甚至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色——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小忆影?”
她对着眼前目瞪口呆的忆影,歪着头轻轻一笑,那笑容灿烂,明亮,一如忆影记忆当中最后一次看到的那样。
她再也拦不住自己胸中那汹涌澎湃的情感——
“阿兰娜!”
忆影已经不再顾及任务,不再顾及手中的纸笔,就是冲了上去,一个飞扑扑到了阿兰娜的身上,阿兰娜那娇小的身躯承受住了忆影身体下坠的重力。忆影死死地抱住了眼前的阿兰娜,生怕她在那一瞬间化作幻影不知所踪。
手中传来确实的触感。阿兰娜轻抚着身前忆影的背,告诉忆影,她就在这里。名为阿兰娜的存在,的的确确存在在她眼前的空间。
“阿兰娜……你,你去哪了?我以为你……呜……”
涌动的情绪直冲忆影的大脑,那一瞬间,忆影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声带,只有支离破碎的言语从喉头涌上来,她的眼角有眼泪决堤,不停歇地涌出,她拼命地抱紧眼前的这个人儿,把自己在痛失挚友之后不得不独自承担的那些痛苦,那些无力共情的绝望嘶吼着抒发出来。
眼泪,坠落。
温热的手指,轻轻地抚上了忆影的眼角,将那流出的泪滴拭干。
忆影晶莹的黑色双眸看向眼前的阿兰娜,阿兰娜青色的瞳孔直对着眼前的忆影,在忆影的眼中,她的身形突然缓缓地变大,身姿变得婀娜,面容同样变得成熟。她的头发放了下来,化作飞瀑朝下飞作一片。
和忆影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如出一辙。
“忆影……你知道你现在在哪里吗?”
【忆影的场合】
“我在……?”
“你很聪明,你一直都很聪明的,忆影,你能猜到的,对不对?”
阿兰娜用似水的温柔轻抚着眼前在她面前显得小小的忆影的头,对着她露出一个温婉的微笑。而忆影只是一味的摇着头。
“不,我不知道,我……”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你目之所及的一切。新年这件事情,你的确几天前就听说了,但是也不是从神无日那里听说的。影之国从来都不过节,更别提它的官方了,不是吗?”
是的。忆影的心中,那个声音,那个她不愿意承认的声音逐渐放大——
这个世界,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无论是无厘头的展开也好,丝毫不带一点稳重的逐光也好,强行塞任务的神无日也好,传送门也好,眼前的阿兰娜也好——
全部,全部都是——
“嘘。”
在忆影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阿兰娜却伸出一根青葱一般的手指竖在忆影的唇边。
“忆影。你还有任务在身不是吗?”
【任务?什么任务,任务根本没有意义啊,毕竟我目之所及的一切都——】
阿兰娜从忆影手中接过那本笔记本,翻开最后一页。忆影知道,那上面所写的名字,就是所要问的目标的名字。那上面的名字,赫然写着——忆影。
“即使这个世界再怎么无情,我们也要活下去。因为只有活下去,才知道糖是甜的,盐是咸的,受伤是会痛的,被挠痒是会笑的。我们才能体会到,独属于我们的幸福。正因如此,即使影之国不会庆祝,我们也不能忘记,节日带给我们的片刻欢愉,以及小小希望。”
她将额头贴在忆影的额头,四面八方的一切,墙壁也好,房屋也好,在那一瞬间,顷刻坍塌,碎片飞舞,忆影能够感受到的,只有额间的一抹冰凉。
“——属于我的故事已经结束了,而属于你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是新的一年呢,忆影,你的愿望,究竟是什么?”
阿兰娜抬起头,睁开眼睛。忆影从她青色的瞳眸之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阿兰娜轻轻推了一下忆影,于是两人之间的距离一瞬拉开,在忆影的眼中,阿兰娜就如同被克拉肯拉住一样,开始不断地,不断地向后退去——
“阿兰娜?”
“再见了,忆影。我没向你说完的话,就在此刻……”
“阿兰娜!!”
忆影的喉头终于不再哽咽,她的身躯之中突然爆发了无穷的力量,那股力量推着她朝着那已死之人的幻影,朝着那不愿退去的记忆长驱而去,她的手朝前伸向无限延长的长廊,距离又在一瞬间拉近,黑与白的能量勾勒出无法理解的幻影,而就在她的手刚刚触碰到阿兰娜的衣摆的瞬间——
“唔!”
她感到眼前一阵明亮。她缓缓睁开眼睛,是白色的天花板。
她记起来,她还在自己的房间里。
“唔……我这是……”
“醒了吗?”
逐光就坐在床边,有一颗没一颗地把糖果往自己的嘴里送,嚼碎的糖果发出了嘎嘣作响的声音。
忆影想起来了。她只是训练得太累,所以睡着了而已。
刚刚所发生的一切,一切……不过都只是一场梦。
“唔……”
她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
“怎么了吗?”
逐光看忆影情绪有些不对劲,急忙凑了上去。看到眼前的逐光并不是一副没心没肺的蠢蠢模样,不知道为什么,忆影突然放心了。
“不……我,没什么问题,真的。”
忆影对着逐光扯出一个笑容,勉强打消了逐光的顾虑。
“……不过也还好你现在就醒了。不然的话,可就错过了影之国的保留节目了。”
“呃?”
逐光从床上跳下去,走到窗边,拉住窗帘,随后用力朝着旁边一挥——白色的窗帘拉开,漆黑的夜空出现在了忆影的眼前。
“这是……”
还不等忆影发问,突然,一束火焰从地面朝着天空直冲而去,在半空中,炸开一朵绚烂的烈火花朵,七彩的色泽在忆影的眼前炸开,在夜空这一幕布中分外的扎眼。像是发出了一个信号,于是更多的烈火腾空而起,更多的花朵在半空中炸开,爆炸的声音,光芒在那一瞬间如同世界上最杰出的艺术家在夜空上的涂鸦,糊成一片,炸成一团。
花团锦簇,气息十足。
如倒天宫星云簇,直逼地面满园花。
就连忆影漆黑的眼,也被染成了彩色。
“岩姐姐说,影之国还流传着另一个纪年法,每当这个纪年法的年与年交替之时,就是一个叫做‘春节’的节日。影之国本身的确是不庆祝春节的没错啦,但是……每当到了这个时候,影之国里面的居民就会自发燃放这种名叫‘烟花’的东西。是为了庆祝大家又活过一年……这样。”
听着逐光的解释,忆影也看向了眼前紧蹙的花团。脸上也缓缓勾起笑容。
新年的愿望的话……
就,和逐光在下一年一起活下去怎样?
好像也很不错的样子。
“在笑什么?”
看到忆影对着烟火傻笑,逐光有些疑惑。然而忆影只是转向逐光,看着她。
“逐光。”
“嗯?”
“新年快乐。”
“啊!嗯……新年快乐!”
愿望,汇集而成的光芒,至少在这一刻,成为河流,缓缓流向高空。在这记忆不断流失的遗忘边境,见证着,至今为止仍旧在努力活着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