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敏离开了，在她身后，林楚嘉看着她的背影，稍稍有些失神，直到她消失在人群中，许久，这才转身走进了拍卖所。
鉴定师跟在她的身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六万金币不是笔小数目，我们可能会承担很大的风险，老板为什么如此看重武大师呢？虽然大师很有天赋，但仅仅如此的话，应该还不足以老板这样做吧？”
林楚嘉脚步微顿，轻轻笑了一下，为什么呢？
她有些怀念地摸了**口的挂坠，微风中，挂坠还散发着有如春日般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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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一个寒冷的雪夜，酒馆中的女子借酒浇愁，酒馆外的女孩在街边卖着劣质符纸。
女子是因为被放逐到这个小城而心灰意冷，一杯杯喝着价值十几金币的酒水，女孩则因为养父母的死迫不得已出来谋生，正苦于自制的符纸一张也卖不出去。
女孩卖的是某种火符，受限于自身微薄的修为，这种符纸无法催生出任何火焰，只能起到保暖的效果。
虽说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女孩的符纸对衣不蔽体的人来说非常有用，一银币一张的价格却令大多数贫民望而却步。
周围被吸引的路人并不少，但只看不买的，问价后骂人的，更有甚者借着试用拿一张就跑的占了绝大多数，真正肯花这一银币的人一个都没有。
女孩的神色间有些忧愁，但并不气馁，依然在卖力推销自己的符纸，可惜效果不大，时间就这样静静地流淌。
忽然间，一群乞丐围了过来，神色间带着明显的怨气，为首的乞丐上来就语气冰冷地说道：“老张死了。”
女孩一愣。
乞丐接着说道：“就因为你不肯卖他符纸，昨天晚上他冻死了。”
女孩继续发呆，乞丐们却已经开始抢夺她的符纸，她这才反应过来，死死地抱住包裹怎么也不松开，同时结巴道：“只要给钱我都会卖的，我，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这就对了，老张就是没钱，他说过会打欠条，然而你只认钱，没有同意。”
乞丐如此说道，这让女孩有了一点印象，几天前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只是欠条这种东西……迄今为止给女孩打欠条的人一个也没有还。
因此那一次女孩没有松口，让那个人回去借，为这单生意她还特意等了那个人半个小时，然而那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对方。
女孩想要辩解，只是什么人对着她的腹部打了一拳，她一时吃痛松开了手，护在怀中的包裹顿时被人抢走了。
“等等，还给我！”
顾不得疼痛，女孩下意识就想抢回包裹，却在又一道拳击下倒在了地上。
随后发生了什么呢？
女孩的记忆有些模糊，依稀能记得的就是那个乞丐‘见死不救’‘唯利是图’之类的字眼，以及路人们指指点点的议论纷纷。
这些女孩并不在意，她更在乎的是这个月她该吃什么。
从地上爬起时那些乞丐已经不见了，连带着的还有她的包裹。
女孩叹息，无奈而坦然地接受了现实，拍去身上的水渍，同时尽量忍耐着腹部的痛处。
这是师尊教导她的，任何时候都要保持从容与优雅，对于女孩来说，师尊就是她心中的神明。
然而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前世今生几乎都足不出户的女孩只是茫然。
“叮……”
就在这时，一枚金币落到了女孩的前方，她稍稍一愣，就见一个醉醺醺的女子从她身边走过。
女孩认得这位女子，整整一天，她都在酒馆中买醉。
深吸口气，女孩捡起金币拦住了对方，同时礼貌地说道：“这位姐姐，你的钱掉了。”
女子似是颇为诧异，但还是随口说道：“没掉，送给你的，你接着就是了。”
女孩闻言却没有高兴，反而紧紧地皱着眉头，她固执地将金币塞给女子，认真地说道：“不行，我不能接受，我家师尊教导过我，善良不是廉价的，廉价的善意接受多了，只会让自己的尊严也变得低廉。”
“哦？你家师尊？” 女子有了一点兴趣，调笑道，“那你家师尊有没有教导过你，如何卖出符纸？如何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女孩有些发呆，闷声说道：“没有，以前都是师尊照顾我的，我只需要修炼就好了……但师尊跟我说过，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为苟得，人不应该仅仅为了活而活，还应该活得有原则，有信仰。”
“噗嗤！”女子没忍住笑了，一方面是因为这孩子的人小鬼大，再就是有感而发，既是嘲讽也是自嘲。
“这就是你受欺负的原因了，原则？信仰？那不是这个年代该考虑的事情，世态炎凉，你以为那些人真的是为了报仇才抢你东西的吗？不是啊，仅仅是为他们的行为找个借口，因为这样做对他们有利，每个人最爱的……永远只是自己。”
说到最后女子的眼中已满是冰冷，只是由于身高的原因，这些女孩都没有看到。
她只是毫不迟疑地否认道：“不是这样的，无论生活如何，任何时候都不要忘记……世界很美好啊。”
“这也是你家师尊告诉你的？”
“没错。”
“看样子你家师尊是个无趣的人呢。”
“你说什么？不许说师尊的坏话！”
哪怕是被抢走包裹都没有生气的女孩，此时却表现出了明显的怒意，那个样子甚至是想要动武。
只是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又硬生生忍住了，深吸口气，女孩尽量平静地说道：“我家师尊还说过一句话，她说穷山恶水出刁民。”
“这倒是句实话，看样子你家师尊也不是那么幼稚……”
女子笑道，可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女孩就打断道：“师尊说大部分人注意到的只是这句话中的‘刁民’，可实际上我们应该看到的是‘穷山恶水’。”
女子一愣。
女孩接着说道：“这句话想要告诉我们，恶劣的环境之下，道德无从谈起，是在警醒我们，而不是去接受它。”
“你认为这句话是对的，他认为这句话是对的，到最后所有人都这样认为，理所当然地把自己当成刁民，可是这样除了让事情越来越糟，又有什么用呢？真正有意义的事情，应该是去改造穷山恶水的环境才对啊。”
女孩如此说道，让女子愣愣地看着她，酒也醒了大半。
只是回过神来，她又撇了撇嘴：“你的意思是说，不是百姓的错，是世界出了问题，所以你想要整治这个国家吗？”
“没，我没有……”女孩下意识否认，那一年的她还带一点畏缩，“如果是师尊的话一定可以做到，我，我还需要更加努力才行……”
“所以你承认你只是在说空话喽？”女子调笑道。
女孩无言以对，‘改变世界’这种自大的话她还说不出口。
“嘛，毕竟你年龄还小，天真一点也很正常，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你家师尊的话都是错的，还是把钱收起来吧。”
女子这样说着，将手中金币重新递给了她，女孩没有接，她低着头，身形有着微微的颤抖。
好半晌过去了，她咬牙说道：“不是这样的……我说不过你是我太没用了，与师尊无关，如果师尊在此，一定能从容优雅地把所有事解决。”
“哦？如果是你的师尊，她会怎么做呢？”女子饶有兴趣地问道。
“无论遇到什么，至少师尊绝不会把自己关在酒馆买醉。”
女子被噎了一下，女孩没有理会，自顾自地说道：“师尊教导过我，凡事先有做与不做，再有能与不能……因为做的人少就不去做，因为很难所以不去坚持，可是如果大家都这样，情况不是会越来越糟糕吗？虽然我说不过你，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自己的坚持。没必要想那么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去做就对了。”
对的事情，做就对了……
女孩的声音不大，却是那么的坚定，充满了理所当然，那种身处困境却依然如雪般洁白的坚定信念，让女子终身难忘。
原来真的有人可以活得如此纯粹啊，原来这种笨蛋是真实存在的。
想到自己这些天的借酒浇愁，想到这个世界绝大多数人的随波逐流，女子忽然有些羡慕。
究竟是怎样的存在教导出了女孩这样的性格，又是怎样的存在才够资格做女孩的师尊。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女子忽然问道。
女孩一愣，但还是实话实说道：“我叫武敏，今年二十三岁。”
二十三岁？
女子又笑了，只是这一次她的笑容中多了分轻松，将那枚金币塞到女孩的手中，女子认真地说道：“武敏对吧？我想和你做朋友，所以这一金币属于朋友的救助，今后要还的，现在可以收下了吧？”
“唉？”
女孩闻言，拒绝的动作顿住了，她有些发懵，师尊确实教导过她朋友应该互相帮助，只是……她与女子算是朋友吗？
“怎么，你不愿意与我交朋友？”见女孩半天没有反应，女子故意生气地说道，果然这话起到了作用，女孩下意识就接过了金币。
于是女子又笑了，这些天她还是第一次笑得如此频繁，反观女孩则是面露纠结，似是手里的金币让她相当不自在。
犹豫片刻，女孩取下了脖子上的挂坠，磕磕绊绊地说道：“这个……这是目前的我唯一炼制成功的饰品，带上它可以抵御寒冷，虽然价值不是很高，但也是失败了几百次才……嗯嗯，总之，现在送给你了。”
女子微笑着接过，入手的瞬间寒风一下子被隔绝了，挂坠上镶嵌的蓝宝石中跳动着小小火焰，虽然材料有些廉价，区别与此世的独特风格却让女子立即喜欢上了它。
“谢谢，我很喜欢，”女子说着戴上挂坠，同时摸了摸女孩的头，“我叫林楚嘉，今后请多多指教了，小妹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