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品德俱乐部
TheLifeOrientationClub
Chapter3-第三章
J高的空气中已经没有了新生欢迎仪式刚结束那会的热闹与喜庆，新生们很快就发现J高的实际情况与他们从父母那边听到的情况截然不同，纷纷有种被摘掉了肾还只是被割掉了一半的感觉。
因为J高这么多年都没有改变过校规与运作模式，这导致学生们的两极分化极为严重：优等生，地痞流氓，还有那些被夹在中间没有存在感的混混四处飘荡着。
自律成为了区分学生之间不同的最大因素。
随着午休铃声的响起，上节课已经睡饱的地痞流氓开始懒洋洋地走出教室打着哈欠；有自己固定小圈子的优等生们已经聚在一起，讨论下午的社团活动和接下来的学习计划等各种严肃话题；混混们都眼尖手快，下课前必须巴结好相应的阵营——是选择跟着地痞跑到学校后山里逃课抽烟看小电影打架欺负别人，还是跟着优等生们混，说不定还能沾上点学生会的光。
在这众生相中最苦闷的是新生，他们紧张地聚集在小角落里，生怕自己走错了地盘被高年级的痞子盯上骚扰。
低年级必须无条件服从并尊重高年级的指示，把高年级放在与教师同等的位置上尊重对方——在J高，这条被外界经常夸奖的“礼节性校规”，实际上成为了促进欺凌与冲突的最根本原因。
李恒与马丁穿过了高年级学生聚集的教学楼后面，往后山的方向走，当他们俩被周围的男男女女们围观时，李恒的心里其实很没底。
身旁的马丁用他那异常平缓的语气没完没了地讲述着J高过去的历史与学校的一些特色，那样子简直就像个落魄的图书馆管理员在介绍着自己最爱的图书馆以及引以为豪的藏书，但当你真正走到里面一看，却发现大部分书都已经落灰发黄，没剩下几本有价值的，而摆在外面最受人欢迎的是Playboy这种封面满是裸女的杂志…这种感觉。
他不好意思打断马丁，但又觉得周围那些男生女生的眼光充满了无形的压迫与歧视，也许这里面还夹杂着对他皮肤颜色的蔑视——黄种人在J市总是弱势群体，从来没敢挺直过腰板。
穿着某个好“汉”特意留给自己的运动服外套，也从刚才马丁的讲解中明白自己早些时候为何被所有人当成猴看——李恒今天上学只穿了衬衫没带外套这件事的确有点不符合校规。因为原来他所在的那所高中对校服的管理并不严格。
可当李恒通过这一路上的仔细观察后，他发现周围的高年级里也没人遵循着马丁所讲的任何规则。
一群围在人行道旁台阶的高三男生们正在吵嚷着玩扑克，李恒没有看清他们往牌上扔的东西是不是钱。离他们不远，站在水龙头旁准备接水的几个女生正在闲聊，不时互相推让哄笑着，不过她们那超短校裙下肤色各异的大腿都不太适合李恒的目标范围，所以李恒在脑海中Pass掉了这几名高年级女生。
远方的操场上有很多在骂骂咧咧地玩着橄榄球的男生。而布满了硬币划痕，侧面空白处被马克笔画上很多生殖器的自动贩卖机旁边，一群学生们似乎正在围观两名男生的打架。被夹在两人之间的绿茶婊女生用她十分擅长的可怜模样劝告两个男生不要再动手了，一边盘算着她该怎么从中抽身不被追究责任，随着肢体交流变得越来越激烈，欢呼的人群中闪出了好几条抓着手机准备拍视频的胳膊。
当然，这其中也有坐在墙角或长椅上聚堆的吃货女生们，那边玩着卡牌对战游戏还在不断呼喊着中二招式名称的一群胖宅，以及那些围成一圈站着，看上去正在用手机互传小电影的猥琐男生们。
周围的环境一片吵杂，而且人多的地方的确十分拥挤。要不是他跟着身旁的马丁，自己肯定已经迷失了方向。
无论李恒怎么想，他都无法把周围环境中的众生相与刚才马丁所讲的内容联系起来。
“那个，马丁学长。”
“什么事？”
打断了马丁的介绍，李恒觉得自己必须吐出心中的真实想法。
“你口中的J高…杰克怀特中学…怎么感觉不太像这里。”
李恒当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句无意的感言已经伤害到马丁对这座学校历史的骄傲感。
不过马丁从来不在意这些小细节，他没有回过头，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叫我马丁就行，别加学长什么的。”
这时他突然停下，压低了自己的声音，眼镜的反光挡住了他的双眼：
“不过我告诉你件很遗憾的事。”
李恒被马丁突然摆出的神秘感引起了兴趣，他也凑了过去。
“遗憾的事？什么遗憾？”
“这里的确就是J高，你现在周围这种混乱的状态就是J高的真实模样。”
马丁一脸严肃的样子让李恒没能反应过来他到底是在讲冷笑话还是什么。
“世态炎凉，物是人非啊。”
他又这么充满感慨地补充了一句，迫使李恒尴尬地笑了下，然后看着马丁继续走在前边带路。此时李恒似乎明白为什么马丁在这里混了5年还没法毕业的理由…他的脑子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嘿！长老！今天你怎么有闲工夫带新生到处转？”
某男生响亮的声音夹杂着讽刺糊了李恒一脸，他和马丁都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三个身材纤瘦，不过脸上写满了鄙视与幸灾乐祸的男生们向李恒与马丁走来。
不出所料，这三个人衣冠不整，完全一副流氓地痞的样子，于是李恒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被另眼看待，也许校服不整在J高是流氓痞子学生的标志。
李恒对这种充满嘲讽的声音很敏感，因为他以前没少听这种话，所以当那三名男生接近自己的时候，他感到相当不爽。
“恩，这位同学迷路了，所以我准备带他找到应该去的地方。”
“你听说没有？今天早上有个男生作死挑衅库伯斯，后来从楼上掉下来摔死了！”
“我不太清楚。”
马丁的文弱的脸上一片茫然。那演技如此逼真颇有奥斯卡金奖演员的潜质，在一旁的李恒有种向他提前索要签名的冲动。
“全学校都有人在传这件事，亏你还是个‘长’老，果然脑子反射波够长啊，哈哈哈！”
几名男生说到这里一阵哄笑，从李恒与马丁身旁经过，也没有再找他们麻烦。
“恩，我脑子不太好用，让你们见笑了。”
马丁还是非常礼貌的回应着几个男生的嘲讽，甚至在他们经过的时候微微点头。那样子看上去简直不能再人畜无害。
“你怎么能忍受下去啊马丁，求你教教我啊！”
还没有从刚才那些人话语中的讽刺回过劲来的李恒，抓住马丁的肩膀摇晃着身材瘦弱的他，如果换做是李恒，也许他早就会忍不住，开始言语反击，然后因为自己其实心里很怂根本打不了架，所以又被那三个人追到什么角落里一顿毒打——有些时候人总是会犯同样的错误。悲剧，悲剧从未改变。
马丁轻轻地把自己的手搭在了李恒的手背上，停住了李恒用力摇晃自己的手。
“我讨厌暴力，因为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而且他们说的是事实。”
松开了自己的手，李恒看着淡淡微笑的马丁，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
“走吧，我们要去的地方还很远呢。”
马丁又走在了前面，踏着轻快的步子，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不过他不再跟李恒解释J高过去的那些事，而是让李恒注意观察现在这个学校里的情况，然后自己在心中进行对比。
“当你能够看见我所见的事物时，你就会明白我对J高的现状有多么的失望。”
说这话时的马丁十分失落。
不过李恒也注意到一路上很多高年级学生都在用“长老”这个外号称呼马丁，当然，敏感的他也注意到了每个上前与马丁搭讪的人在看自己的时候，都无意有意地透露出一种厌恶与嘲笑。
然而对于那些充满了嘲讽的搭讪，马丁都一一回应，态度丝毫没有变化，永远保持着那份尊重与礼貌，偶尔会像老朋友一样热情拥抱那些充满敌意的人，默默忍受着对方在拥抱时狠狠拍打自己后背的痛，这一切都让李恒大开眼界，对马丁这个瘦弱的金发男生的人品和底蕴有了新的认知。
因为他从马丁身上看见的并不是懦弱或胆小——马丁那种悠然自得的态度也许源自他在J高呆了5年之久所沉淀出的那份稳重与宽容，他知道所有人，认识所有人，被所有人所鄙视，嘲讽后看开了这一切。
李恒只觉得自己站在马丁身旁越来越显得渺小无力，因为他很清楚，如果第一天经历了这些的他心里已经打了退堂鼓，他不可能想象自己像马丁那样重复度过5年这样的校园生活。
“很好奇为什么他们叫我长老么？”
马丁突然开口问道。
“是啊…”
“因为我在这学校呆待了太久，不是跟你说过我已经在这里复读了5年…”
“原来如此…”
“不过我喜欢这名字，感觉挺有权威，听起来像是可以掌控一切的称呼。”
马丁回过头淡淡一笑，让李恒收回了自己刚才对马丁的所有质问。
作为一个“人”，马丁的思想境界比李恒要高出太多，虽然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但李恒觉得他和马丁已经无法站在同一高度上，这种距离感要远远超过高富帅与**丝之间的差别。
那是凡人和神的差别。
回想起马丁刚才向自己伸出援助之手时说的那些话，李恒兴奋了起来——
——如果马丁这样文弱的人都能成为这样的强者，那么自己呢？自己又能走多远？马丁接下来要带自己去的地方，也许能翻天覆地地改变自己的一切！
…
…
李恒最后见到四处横晃的学生，已经是将近10分钟前的事了。
马丁与李恒两人这么一前一后地走出了教学楼与大部分学生活动的范围，向学院的后山区域前进，李恒也意识到自己周围的环境越来越偏僻荒芜。李恒偶尔想要引出话题，不过此时的马丁似乎像是变了个人，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不过走在前面的马丁似乎对周围环境中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他引领着李恒穿过了隔开教学区域与后山操场的小林子后，在一大片崎岖不平的小山丘间找到了条极其隐匿的小路，他身手敏捷地在石块间跳跃，那身影宛如引领别人前往遗失之地的看门人。
李恒觉得自己可能被耍了，但他又不敢轻易下定结论，只能这么硬着头皮跟随马丁继续向学校后山的深处前进，结果因为自己那大条的运动神经，被山坡上的乱石绊倒数次，全身上下都被弄的狼狈不堪。磕破了膝盖不说，还差点把自己的门牙都摔掉。
这时候的李恒感到心中那股无名怒火又烧了起来，就像早些时候挑衅橄榄球队长时那样，而前面越显反常的马丁此时却一言不发，那沉默让李恒开始觉得马丁是不是在嘲笑自己的天真？
回想起刚才马丁与那些不怀好意的各路学生打招呼的场景，李恒的脑洞根本停不下来——也许马丁才是幕后Boss之一，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欺凌调戏自己这种人来寻求愉悦？也许马丁带自己走了这么远，是为了找个周围没有人的地方然后叫上一群不良来暴打自己一顿…
马丁突然停住脚步，使胡思乱想的李恒撞上了他，鼻梁正中马丁的后脑，于是李恒惨叫后向后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仅眼前全是金星还差点滚落山坡。
“你没事吧？”
马丁转过身摸了摸自己的后脑，然后一把拉起了不断因被撞到鼻子而流泪的李恒。
“没事…”
还没等李恒的被害妄想继续发作，马丁指了指他们眼前不远处，坐落在半山腰上，被大量树木所包围起来的白色双层建筑。
李恒擦了擦眼睛确认自己的确没有出现幻觉——他不记得自己穿过了大雾来到了寂静岭。
但他们面前的这座建筑确实让人感到不寒而栗，最起码从外观上来看。
那平顶的双层建筑如同白色的墓碑嵌入了他眼前这座山的半山腰上，通往建筑住主入口的石头台阶布满杂草与植被，几乎完全被掩盖起来。
虽说那建筑的整体风格并不复古，甚至还有点简约主义的影子，但外墙上大片剥落的油漆，断裂的栏杆扶手与被失去颜色的木板条封住的窗户都让这座建筑看起来像是被荒废的鬼屋。
他注意到二楼的窗户始终开着，而且还有像白色窗帘一样的东西在飘…
一阵阴冷的感觉从李恒后背腾起，如同一只苍白没有血色的手，轻抚他后背的皮肤，然后抓住了他的脖子，风声吹拂与山上的树林间，枝叶的杂音听起来像是零碎的脚步声。
“我们到了。”
眼前马丁一脸高兴的样子也让李恒感到不寒而栗——这情况明显是从被一群不良群殴，变成由狂热青年组成的邪教给活祭的节奏啊！
不过马丁似乎看穿了李恒的被害妄想。
“别看这楼外面很破旧，里面还算干净。”
他走向了李恒，却发现李恒在用一种盯着杀人犯的眼神看着自己。
“马丁学长，我还是算了吧，实现愿望什么的…”
李恒开始后退，他满脑子是逃离这里的想法。
直到他听见了那熟悉的说唱歌曲由远至近地向自己这边接近。
对，就是刚才抢走了他钱包，那个叫LK的黑人男生听的歌。
“Yooooo！马丁你怎么把这Nigger带来了？？！”
LK嘹亮的声音盖过了周围的风声，如同夏日的阳光扫空了周围林子间的阴霾。
于是李恒脑洞里播放的恐怖片变成了小成本电影——这是一个关于钱包被抢的男生复仇的故事。
不出所料——LK正扛着他那文艺到家的大型收音机，用最大音量放着说唱歌曲，那音量太大，以至于扬声器一直在爆音。
3句歌词里有4句都是用脏话连起来意义不明的说唱，这**歌怎么听？
当然这时候李恒没心思吐槽LK糟糕的音乐品味，因为出乎李恒预料的是，刚才和LK一并出现的杰瑞此时也随着LK播放的音乐在那晃头挪步，那舞步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没少去夜店，技术丰富，很容易勾上妹子，当然也有可能勾上妹子男朋友枪膛里的9mm弹头。
等等，不能忘了自己的钱包还在这两个人手里。
李恒已经不期待自己的钱包里还剩下什么钱——他只想把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抢回来。
“嘿LK！今天我带了个倒霉转校生男主角回来。”
见LK与杰瑞停在了通往白色建筑一楼的门口，马丁热情地回应打招呼的LK。
李恒被愤怒冲昏的头脑根本没去想为什么马丁会认识LK和杰瑞，也没有在意马丁用那种奇怪的称呼形容自己。
他只知道自己经常早泄的满腔热血积攒的差不多了，于是一脸凶相，推开了挡在他与LK和杰瑞之间的马丁，气冲冲地迈着大步走上台阶，步伐与姿势中流露出的攻击性几乎都要贴到每个人的脸上。
“我的钱包TMD哪去了？”
李恒开始怒吼，不过他不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生气时必须骂人，但骂来骂去只有那几个词，毫无新意。
所以LK和杰瑞见李恒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反而笑了起来，当然这更加刺激李恒，于是他开始奔向停止了舞步，双手插兜盯看似毫无防备的杰瑞。
那钱包里的几张钞票可是他这个星期的生活费，因为已经离家出走不再和父母有什么联系的李恒，无法接受自己还得回去管父母要钱的结果。
这是对他面子的彻底践踏，他怎么能在说出‘我没有你们俩这种脑残父母’然后帅气地摔门狂奔之后还回去管人家要钱？不行，绝对不行。
此时李恒与杰瑞之间的距离只有几米。
李恒双脚一蹬，以最没有技术含量的方式扑向了杰瑞。
却感觉自己的侧肋被货车撞上了——
——杰瑞步伐轻盈地向侧面转身，轻松躲开李恒，同时回身一脚准确踢中李恒的侧肋，看着他被强大的力量弹开狠狠地撞在了白色建筑的墙上，一瞬间被放倒。
而杰瑞的双手甚至没有离开裤兜。
李恒卷起身体，因为刚才的那一脚而颤抖，侧肋传来火辣的痛苦让他呼吸困难。
不能在这里就倒下。他这么默念着，只感觉胸口的一腔热血越流越烫。就像所有被威胁到生命的小动物一样，他在进行垂死挣扎。
“我TMD要干死你们这群SB！！”
李恒翻过身，想要撑起自己因痛苦而颤抖的身体，准备再次尝试扑向杰瑞的同时不忘补上一句国骂，可此时肚子里传出的咕噜声让他意识到了自己肚皮贴后背的困窘——早上闹钟设晚了导致自己没吃早饭就来上学。
经过了刚才那一阵子折腾后，他那点热血最终还是一泻千里，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马丁此时凑了上来，蹲在他身旁按住了他，LK和杰瑞慢慢悠悠地围住了被按住的李恒，低头观察着他脸上复杂的表情。
李恒没法反抗，只能听天由命。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十分狼狈，可为什么自己总是会被卷入到这种事情里？被人按在地上脸贴着地面吃满嘴土的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自己为什么总是这么弱？为什么每个人都想在自己头顶上拉屎？为什么自己的运气如此倒霉？脑子一片浆糊的李恒，只能不断质问着自己无法回答的问题。
“你这Nigger非常有活力嘛！要不要我来帮你解决下过剩的精♂力？”
LK笑呵呵的声音让李恒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离我远点啊你这个SB基佬！”
“嘿！我可不是基佬，不过Nigger你再这么乱喊我就用这热狗**花你信不信？”
一边口气轻松地威胁着李恒，LK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了一根用保鲜膜包住的热狗，和李恒的钱包一起扔到了他脸边上。
虽然那皱皱巴巴的热狗看上去像是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不过已经饿过劲的李恒仿佛透过塑料袋闻出了热狗里香肠的味道，他咽下了口水。
站在一旁的杰瑞却没有再开口说什么，他保持着双手插兜站在一旁的姿势，低头俯视李恒痛苦又纠结的表情，冷漠的双眼与李恒的视线对上。
李恒看不透杰瑞墨绿色瞳孔背后隐藏的想法，他很清楚自己和杰瑞一眼就能看出社会经验与层次的差别，不过李恒发现杰瑞的脸上没有一丝愧疚或着歉意，好像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李恒只是在错误的时间来到了错误的场所碰到了错误的人。
“马丁你陪他吧，我们俩先进去了。”
这样对视了几秒钟后，杰瑞不再盯着李恒看，他又拿出了一根烟，点燃，然后与重新扛起收音机但已经关掉了音乐的LK走进了那栋白色二层建筑的入口。
周围恢复了宁静，而李恒的那点冲动和愤怒都被对自己的失望与败落感淹没。
“冷静下来了？”
已经不再按着李恒的马丁总是用这种平稳温和的语气讲话，让李恒无论如何都没法对他生气。
“你怎么——”
“——我为什么会认识他们，你想问这个对吧？”
已经猜中了李恒的想法，马丁打断了他的话，从李恒身旁捡起了那根皱皱巴巴的热狗，掰掉一半，然后把剩下的一半留给了爬起来坐在身旁准备开始狼吞虎咽的李恒。
李恒见马丁掰掉了那热狗的一半感到相当不爽。不过马丁淡淡一笑，一句话顶回了李恒的愤怒：
“你应该感谢我刚才按住了你，刚才如果杰瑞再用力踢你一脚，你现在已经进医院了。”
说完，马丁慢条斯理地开动了那根热狗，李恒打消了去把它抢回来的冲动，因为他很清楚刚才自己的身体现在还没从刚才被踢中的痛楚中完全缓过来。
“我通过这个社团认识了他们。”
马丁指了指自己身后的那座白色建筑，继续用那不太像男生的优雅吃相仔细嚼着没什么味道的热狗。李恒捡起了自己的钱包，没有忘记打开看看里面还剩下什么——
“其实杰瑞和LK并不坏，最起码他们俩与以欺负他人为乐的家伙们截然不同。”
——打开了钱包的李恒发现自己的钱只用掉了一小部分，够买三根热狗左右，更加出乎他预料的是，钱包里还多了一点找回来的零钱硬币。
此时此刻，他不知道自己该怎样看待这些怪人，他们到底是敌人还是朋友？
吃完了那半截热狗的马丁起身走向了白色建筑的入口铁门，手搭在了生锈的铁门上，回过头：
“别胡思乱想了，跟我进来吧。”
说着，他推开吱嘎作响的大门，消失在门的内侧。
李恒摇了摇头，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
…
“思想品德俱乐部…？”
当李恒怀着复杂的心情读出眼前看起来杂乱无章，如同街头涂鸦般被喷在铁门上的红字时，他知道自己心里最后的一点希望破灭了。
进入了白色的二层建筑，跟着马丁走上了楼梯后，李恒站在这扇和一楼外面主入口一样破旧的铁门前，翻来覆去地看着那几个字。
他所在的楼梯间与一楼的光线非常幽暗，因为所有的窗户与门都已经被木条和铁板封死，李恒脚下的楼梯已经被拆掉了扶手，在这如同地窖的阴暗情况下，很容易一脚踩空掉下去。
空气里始终弥漫着陈年积攒的灰，一楼因为没有放置什么破烂垃圾所以显得十分空荡，敞开式的大厅里均匀布置了数十根水泥柱，外面的涂料都已经剥落开裂，露出下面大片的抹灰层。由于光线不充足李恒实在没看出来这个空旷大厅原来的作用。
李恒环顾四周，视线又回到了马丁和那扇门上。
这一股横板过关街机游戏挑战Boss之前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啊？！
“这里就是你人生的第二起点，思想品德俱乐部（TheLifeOrientationClub）”
“…”
“别把自己的情绪都写在脸上，会让人很容易猜透你的想法。”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就如同字面意思一样，就是学生们用来提高自己的素质，思想，还有品德的社团活动俱乐部。”
马丁的态度突然转变严肃，让原本想要质疑的李恒开始犹豫。
其实这时候李恒心里的退堂鼓已经打响，但他又摸不清马丁这个人的底细，更不知道自己怎么从这人烟稀少的后山深处回到学校正门那边，他想象不出自己如果现在转身就走会发生什么。
被拉开的铁门发出了一串沉闷的摩擦声，明亮的光顿时从屋内溢出，照亮了李恒与马丁周围的楼梯间，仿佛从天堂射入深渊的圣光，呼唤着他们。
马丁还是率先走在前头，进入了二楼铁门后的明亮空间，李恒跟了上去，步入了那明亮的光——
——眼前是和楼下结构相同的开阔长方形房间，但没有楼下那么多柱子，周围的墙壁虽然也有不少剥落掉的油漆，但看起来经过了打扫，头顶上的棕色天花板也经过清洁，原本安装过水晶吊灯的位置被节能灯管替代，在这空旷屋子中央有一块支起来的小黑板，上面没有任何内容，几把围着黑板放置的椅子也看起来很新。
这间屋子里的窗户都四面敞开，使得空气质量明显比楼下好了几个档次，清爽的风从被打开的窗户吹入，白色窗帘随风飘动。
而这屋子里的几个人似乎都在忙自己的事。
最先吸引住李恒的，是那个坐在床边安静读书的上官煌。
她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十分整齐地披在肩膀上，同李恒一样是华裔，脸型略显瘦长，深黑的双眸始终没有离开眼前的书页，小鼻梁上架着的黑框眼镜和左眼角下的泪痣让她看起来十分秀气，但那姣好脸蛋上流露出的沉稳却让李恒猜不出她的年龄。
她的身上时刻释放出一种冰冷的气场，可以将任何人拒之千里之外。
不过这好像不适用于杰瑞——不知是因为她身上的气场太强，还是蹲在她身旁的杰瑞气场太弱。他那满是期待的脸始终面对着煌的背后，样子像极了一只忠诚的哈巴狗。
李恒顿时感觉杰瑞那十分潇洒的社会人形象在自己的脑海里碎裂了。
在屋子的另一边，正在努力扭着臂力器的马切洛看起来异常认真，他皮肤黝黑身材高大，穿着白色的短袖校服衬衫，衬衫下的肌肉随着每次用力挤压都有爆出来的可能。当然李恒不知道满头大汗的马切洛已经这么用力挤压了将近300多下臂力器，即将完成自己今天热身运动的量。
他简直是活脱脱从斯巴达穿越过来的人，李恒只有这个感慨。
那个黑人LK带着两耳上都贴着“B”字的无线耳机，正手舞足蹈地蹦跶着，不过看样子他不敢在上官煌周围开那么大声的音乐——不知为何李恒有这种感觉。
上官煌从书本中抬起头，注意到李恒与马丁的到来。
她的额头似乎因不悦而微微皱起，但很快展平。
屋子里的几人同时感受到了有人到来的气息，纷纷停下了自己手头的事，结果发现是李恒，于是又继续着自己刚才忙的事。
一脸尴尬的李恒不知自己现在是该上前还是后退，马丁凑了过来，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
“好像煌看你不太爽呢。不过她总是那个样子，所以不用太在意…”
放下了手中的臂力器，马切洛发现李恒身上穿着自己的运动服外套，突然走向了李恒，李恒见这雕像般的巨人冲自己来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被马切洛强大的压迫感镇住。
还没等李恒开口提问，马切洛二话不说轻松扒掉了穿在李恒身上的运动服外套。
几乎没来得及反抗的李恒就这么被扒掉了上衣，裸露出自己瘦弱的上身。
周围几个人的眼光火辣辣地刺在他的脸上，李恒能感觉的出他们视线中的蔑视。
不行，自己的老毛病又要犯了，那突然涌上胸口的热血再次让李恒陷入了焦躁的状态。
“新来的，你随便选个。”
夺回了自己早些时候好心留给李恒的运动服外套，马切洛靠了过来用手指了指李恒的胸口，又指了指他身后上官煌杰瑞和LK等人，声音沉闷地说了句李恒意义不明的话。
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李恒只能一脸疑惑地望向身旁的马丁，心中的退堂鼓也越敲越响，按照这节奏随时可能敲爆。
当然，马丁早就看透了李恒脸上的所有疑惑。
“这位同学是马切洛，是俱乐部的成员之一，他平常不怎么说话所以我来帮他翻译。”
停顿了下，马丁与在屋子里的几个人对了下眼神后，继续讲解：
“想要加入思想品德俱乐部的话，你必须从我们几个里面选出一个人，然后打一架。”
听见这话后，李恒知道自己心中的所有期望都化为了泡影。
“我不干。”
这么荒唐的事自己怎么会接受？很清楚知道自己已经够倒霉，他没有必要再卷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事件里了。这么想着，他也不再考虑离开这群神经病会有什么样的下场，转身就走向门外，没有任何犹豫。
马丁想要去挽留李恒，上前准备拉住执意离开的他。却见上官煌表情严肃地合上了自己的书，抬头看着转身离开的李恒。
“哼。”
声音虽轻，但锐利程度足够像利剑一样刺穿李恒的鼓膜。
李恒停下了脚步，胸口的那股闷气几乎要从喉咙里冒出来，这句轻描淡写的‘哼’声里包含了太多东西，堆积在心里的怨气一下子涌了出来，透过血管填充进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这是愤怒，淤积在心底被人看不起倍感失落的愤怒。
于是李恒回过头恼怒地盯着上官煌的脸，气的牙齿发抖。
有点大男子主义和直男癌倾向的他最不能接受的，便是被女生嘲讽，而且还是被连舌头都不用卷动的一个音节所嘲讽。
“要打架，好啊！我TMD今天就想和人打架！妈的不能总被人追打啊！”
又一次摆出了早上挑衅橄榄球队长时那极度装B的姿势和表情，李恒态度刁蛮地朝上官煌吼到。
其实这个时候李恒已经学会了点自我控制，脑袋里的思考回路还算没完全被愤怒烧断线——
——人高马大的马切洛臂上能跑马胸口能碎石，估计如果选他自己会被打成终生残废；像哈巴狗一样蹲下的杰瑞刚才已经教训过了自己，他属于敏捷型，李恒自己的反应速度肯定跟不上；LK一副乐天派Nigger的**样，似乎还有基♂倾向，万一来招春哥绝学霸气菊花残自己可承受不起。至于马丁…马丁那么文弱，又算是帮过自己忙的人，他没法忍心下手。
在这所有人里，只有一身整齐校服的上官煌看上去体型娇小比较柔弱，再加上她是女生，就是力量再大也不可能大到哪去。
“要不你陪我玩玩？”
口气不能再**的李恒用挑起下巴指了指坐在窗边手捧书本的煌。
原本以为所有人都会用那种“你怎么欺负小女生”的鄙视态度看着自己的李恒，早就做好了反驳的准备。
但他这话一出口让屋子里的几个人都愣了一下，纷纷停下了手头的事，用惊讶的表情看着自己。
刚才手舞足蹈的LK摘下耳机静静地坐了下来，似乎很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杰瑞站了起来，恢复了他那优雅潇洒的站姿，马切洛呵呵一笑，马丁无奈地叹气。
上官煌也从椅子上起身，漆黑的瞳孔透放射出萧杀的光。
一看这节奏好像不对，李恒觉得自己那胸口的闷气与热血又泄了大半，这次他真的开始心虚。
不过既然话已经放出去了，这架就必须打，就算是为了保全自己的面子，他现在也不能退缩了。
“先说下，我可不会下重手。”
话音落下，屋子里的几人都憋住了差点发出的哄笑。
“你把这本书从我手上打下来，我就同意你加入俱乐部。”
始终盯着李恒的上官煌冷淡地说着，晃了晃手中那本被书皮包裹起来的书。
李恒深呼吸，暗示自己应该没问题——对方可是个女生，让这帮人觉得自己是那种会下狠手打女生的人渣就不好了。当然，李恒的脑子还没来得及想通一切可能性，身体就已经动了起来，飞扑向静静站在窗旁的上官煌。
两人的视线始终没有错开。
就在李恒准备挥动拳头的瞬间，上官煌冰冷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鄙视。
“完了…”
李恒不知为何脑中蹦出了这个词，拳已挥出，可上官煌却从自己眼前不见了踪影。
幽香从身体的侧面传来，李恒认出了这是某种淡香洗发水混合女孩体香的味道，不过现在不是纠结味道的时候，上官煌现在就在自己的侧面，虽然李恒并不知道她是如何从自己眼前消失的，然后会出现在哪里，但李恒还是全力扭头，想要跟上上官煌的残影。
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李恒的视线连上官煌的脸都没看到就转向了天花板，上官煌的芊芊细手势如破竹般拆来了李恒挥动的拳头，李恒的下巴随着上官煌手掌独特的触感一起对自己的上嘴唇来了次法式湿吻。
“我艹！”
李恒满是腥味的嘴里发出咕噜的声音，双脚突然间找不到了重力拉扯的感觉，转瞬间自己的视线里出现了被白色窗帘遮挡的窗口。
即便如此，李恒的余光终于看到了上官煌的影子，这个小女生用一种李恒从未看过的姿势高抬着右手，被刘海遮住的眼睛射出摄人的寒气。
他的脑子在一瞬间搭错了弦，似乎看到了头顶上的血条和不断跳动的hit数。
接下来的确如此，上官煌转动身体，姣好的脸庞再次隐藏在了乌黑的秀发中。
“K.O!”
李恒仿佛看见了自己的HP被轰成负数的瞬间。
…
…
随着远方的一阵惨叫，某上身裸露的男生从破烂的白色建筑二层窗户里飞了出来，正好落在了建筑外高大的树里，不断向下滚动，最终啪地一声落在了地上，虽然他浑身擦伤，还被树枝划破了很多地方，但值得庆幸的是他还有一口气。
他除了这口气，什么都不剩下了。
上官煌知道刚才侧身那一脚肯定把李恒踹到了树里，于是当李恒飞出窗户后她就坐回椅子上，重新翻开刚才书签的位置，没有在乎李恒的死活。
俱乐部里的其他几人下巴差点都掉在地上，毕竟没有人见过如此认真的上官煌，也许李恒没在被踢中的瞬间就毙命算是奇迹了。
几个人都来到了窗边看戏，刚才一直保持沉默的马切洛走出了俱乐部的白楼，找到了在地上被疼得鬼哭狼嚎，不断打滚的李恒。
“你犯了个错误。”
他蹲在李恒身旁，一脸平静地看着心情和身体都跌落至低谷的李恒，在想该怎么安慰这个可怜的男生。
“你应该选马丁而不是她，煌可是我们几个里最厉害的人。”
李恒停止了挣扎。此时此刻他不想面对任何人，不想被任何人打扰，这种耻辱，这种绝望，这种失落…他还从未体会过，居然会被自己轻视的小女生像个球一样踢出窗外，颜面彻底扫地。
没错，他的整个青春都是个笑话。
只有他一个人再笑，其他人永远不能理解的冷笑话。
于是他面朝下就这么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那姿势很像鸵鸟。
“不过你居然能让她这么生气。”
见李恒已经彻底失去了斗志，马切洛始终陪在他身旁，这是他能为李恒所做的唯一一件事。
而听见外面没什么动静的上官煌探出头来，见李恒一副失意落魄的样子，便忍不住继续补刀：
“你没资格加入我们，孬种。”
李恒开始啜泣。
上官煌的嘲讽戳中李恒心脏，令他根本没办法招架。
自己的人生是失败的，从他上了中学以后他就从来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在追求什么，他到底在痛恨着什么，又在羡慕着什么？实际上他只是嫉妒那些比自己外向，但长相条件都没比自己好的男生早就**的事实？他只是看不惯那些讨论着“主流”话题的同龄人都有共同语言，只有自己孤身置外没法融入那个圈子的结果？
当周围的人不断地暗示某一件事，总有一天它会成真，也许正是因为他在那充满种族歧视的环境里呆了太久，他开始真的相信自己的确就是个一无所有一事无成的Loser。
他失去了方向，失去了步伐与节奏。他以为自己在一条独特的路上走了很远，实际上他只是在原地转圈而已。
负面情绪如同猛兽般的洪流，彻底突破了他内心的重重放线，冲走了他最后一点对自己的尊敬。
马切洛轻拍李恒的肩膀，却被李恒紧抓住了手。
“我…呜……呜…”
李恒的声音断断续续，不停打颤的舌头让别人根本听不清李恒在说什么。
“我，其他人，曾经都是失败者。”
马切洛紧握李恒的颤抖冰冷的手。
“我们都不想承认自己是个失败者，所以才汇聚在这里，让自己变强，比任何人都强，比任何时候都更想实现心里的愿望。”
然而他那沉稳的声音逐渐让李恒找回了一丝希望。
变强……
我要变强，我必须要变强……
李恒松开了马切洛的手。
是啊，也许真的是这样。李恒回忆起马丁在学校里被人各种戏弄的样子，再想想马切洛，杰瑞，LK那些怪人的情况，最后又想起上官煌那一点都不像软妹子的毒舌和怪物般的战斗力。
这些人和自己一样，都是无法被“主流”所接纳的人，也许他们每个人都像自己一样被彻头彻尾击败过。
但他们没有放弃，他们选择聚在一起组成这个叫思想品德俱乐部的社团，用这种无比荒唐的方式来选择新成员，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变强。
然后以强者的姿态来更改规则吗？
中二也要有限度啊。
他擦掉了沾了自己满脸的土，缓缓抬起了头，看着还在窗边的几人，看着上官煌和她手中的书。
李恒用手抹了一下被泪水沁湿的脸。
泥土和泪水混合在了一起。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