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品德俱乐部
The Life Orientation Club
Chapter 11 - 第十一章
当上官凛用扭曲却甜美的声音念出“姐姐”两字时，上官煌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忧愁。
躺在地上的杰瑞开始明白刚才与上官凛相遇时，为何产生了如此强烈的即视感：那冰冷的气场，那拔刀的动作，站姿，身形，就连脸庞与相貌都与上官煌十分神似。
几乎有99%把握的杰瑞，却没敢将如此相似的两人联系起来，对于把妹无数他来说这是个相当低级的错误。
已经无法撑开双眼的杰瑞，只能任凭自己的意识陷入黑暗。
“你为什么在这，凛？”
上官煌用冰冷的语气隐藏起自己内心的复杂情绪，她摆着一张扑克脸，一步步走向了架起黑色长刀，随时可能砍过来的上官凛，同时把手伸向挂在风衣内侧的的黑红短刀。
磨出厚茧的指尖搭在了刀柄上的瞬间，她周围的室温仿佛也随着那动作下降。
“我还想问姐姐你呢！”上官凛甜得发腻的声调在不断颤抖，听起来相当疯狂。
从内心深处不断向外溢出的憎恨，让上官凛兴奋得浑身血管几乎都要爆开。
癫狂的情绪一点点淹没了上官凛的理智，她的视线中已经没有了别人，只有披着那件红色风衣的上官煌。
她走路的姿势还是那么沉稳，那种无时无刻散发出的成熟与自信，以及那种可以藐视一切的傲慢…关于她姐姐的一切，都在上官凛的心中被烙上了“极端厌恶”的印记。
已经对躺在地上的杰瑞没有了兴趣，上官凛的嘴角始终夸张地咧着。
她无法阻止自己诡异的笑，因为她发自内心地高兴着。
高兴，并痛苦着。
对杀气非常敏感的上官煌，十分清楚她妹妹身上散发出的杀意几乎渗透了周围的地板，将自己身旁的一切染黑。
但她并不怪上官凛，如此憎恨自己并不是她妹妹的错。
上官煌的视线与上官凛对上，两对深黑色的瞳孔中闪烁着复杂的感情，这不仅仅是仇恨，也不是嫉妒，不是羡慕也不是爱恋。
眼神交错的瞬间，她们两人已经读懂了太多事。
太多只能永远留在心底的事。
她们的黑色双眸是如此的相似，仿佛一面黑镜，互相映射出了对方的身影。
“给我去死啊！！”
上官凛疯狂嘶吼，刹那间蹦向了几米外的上官煌，她周围的地板因过度用力咔嚓断裂。
可红色的风衣在那之前已经向侧面躲避，留下残影，上官煌用人眼几乎没法看清的速度瞬间来到了杰瑞身旁，低身抓过了插入地板的红柄黑刀。
上官凛手中的刀刃并没有劈砍到地面，可她面前的地板却被某种恐怖的无形力量掀起一条锯齿状裂缝。
第一击就完全失手的恼火感，让上官凛飞速转身横劈——
——黑色的长发已经在自己面前飘舞。
上官煌双手上各持一把约半米长的红柄黑刀，对已经越发疯癫的妹妹无情地捅下去。
刀刃摩擦，发出难听的刺耳噪音。
上官煌用双刀交叉夹住了上官凛的黑色长刀，挡住了她的反击，两人的双手都在微妙地发力，使手中的刀刃时刻处于一种高速微震的状态——
——那低沉的蜂鸣宛如黑刀灵魂的嘶吼。
作为已经没落的流心剑派最后两位继承人，上官煌与上官凛这对姐妹对秘传剑技“爆剑”的掌握，已经到了炉火炖青的境界。
这是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做到的事。
两人都毫无保留地互相压制，僵持不下，她们开始围绕手中砍在一起的刀缓步踏行，不断对换着位置。
“这样可不行啊，姐姐！”
上官凛狂笑着向下抽动黑刀，往后踏步的同时左手横向旋转刀鞘，架在胸前，右手的长刀却搭在了刀鞘之上，做出了类似瞄准的诡异动作。
表情冰冷的上官煌并没有畏缩，而是跟上了不断向后退的上官凛。
她双脚离地，压低的身躯直冲上官凛飞跃而去，如同一枚无法阻挡的红色炮弹，与之相对的黑色长刀化为闪光直冲她的眼睛刺去，可上官煌已经面不改色地抬起左手中的短刀，用刀身错开了不停颤动的突刺长刀。
于是被刺出的黑色长刀紧贴着她脸旁的刀擦过，刃与刃之间摩擦的声音堪比指甲划过黑板的噪音。
那一瞬间她已经抓住了上官凛毫无防御的间隙，右手中的短刀毫不犹豫地斩向上官凛的脖子。
“嘻嘻！”
上官煌猛停下了动作，她却没料到上官凛手中的长方形漆黑刀鞘调转方向冲自己的脸顶去，同时上官凛向后甩动握着长刀的手臂转了一大圈，从侧面继续猛劈几乎要撞入自己胸口的姐姐。
上官煌双脚猛踩地面，戛然停止自己前跃的身躯，流利地转动双刀，刀刃朝下，冲着横扫向自己的那把长刀粗暴地顶了上去，刀刃接触瞬间传来的剧烈震动差点折断上官凛的胳膊与手腕，她看着自己的长刀被强行弹开，整个人因为被那股力量向后推。
压迫感夹杂着上官凛熟悉的清香气息扑面而来，上官煌向前踏步，用肩膀狠顶已经无法掌握平衡的上官凛，将她向后撞飞。
本以为浑身破绽的自己会被上官煌那令人可憎的短刀贯穿喉咙，上官凛极不情愿地闭上了眼睛，但上官煌此时却根本没有追砍被顶飞的妹妹，她站在躺在地上没法动弹的杰瑞与上官凛之间，冰冷地命令着在舞池外已经看傻的李恒：
“把杰瑞抬走。”
被上官姐妹出神入化的对刀战斗彻底折服，已经看的入迷的李恒这时才如梦初醒过来。
抱着小海的安娜也想上前帮忙，但李恒却按住了她的肩膀，紧张的大脑让他彻底忘了安娜“畏惧男生”这件事：
“你在这呆着！千万别给我乱跑！！” 李恒知道杰瑞趟的地方可是不折不扣的战场，千万不能让她进去。
此时李恒看见上官凛从地上鱼跃起身，扔掉了手中的刀鞘，对自己的姐姐双手架起了黑色长刀——就如同刚才对付杰瑞时那样。
那女生看起来已经坏掉的狂笑让李恒不寒而栗。
“李恒你在干什么？！去把杰瑞抬出来啊！”上官煌大吼了一句，并没有回头——因为她很清楚面对自己的妹妹，她不能有丝毫松懈。
听出了上官煌话语中的怒火，李恒明白了一个道理：他要是不去把杰瑞拉出来，估计会被上官煌砍死；可自己如果进去抬杰瑞，又有可能被上官煌的妹妹砍死。
反正横竖都是死，无所谓了！
抛开让自己脚步犹豫的恐惧，李恒快步冲向了满身是血躺在地上的杰瑞。
周围环境中的一切都在刺激着李恒的身体，肾上腺素让他浑身轻微颤抖，恐惧与兴奋只有一纸之隔，李恒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在仓库里作死的那天。
红灯区，高档会所，童妓…这些东西本来听起来就已经够疯狂了，现在又出现了漫画里持刀姐妹互相残杀的场面？门口那个胖子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麻烦的气息，不知道马切洛和LK能不能Hold住他？
李恒摇了摇头，过去几个小时内发生的一切都如此失真，他狠狠地掐着自己的大腿，想要确认这不是一场白日梦，但大腿上传来的疼痛，身后安娜的紧张，小海的畏惧，杰瑞身上反射着血光的玻璃碎片，以及那两个几乎如同战斗机器不断对砍的姐妹…
这一切都是真实的，相比李恒之前悲惨的高中生活，现在眼下的一切才是“真实”，或许这才是他所期望的 “生活”，这才是可以让他逐步接近理想中那个“自我”的道路。
已经踏入舞池的李恒感觉心脏几乎要蹦出嗓子眼，可是不断爆出的金属碰撞与刺耳的摩擦声，却让李恒感到一丝安心，因为红色风衣留下的残影始终挡在了李恒，杰瑞，以及那个疯狂挥刀的女生之间。上官凛没法跨过上官煌身后那条无形的分割线。
姐妹两人一轮又一轮地生死交锋着，手中长短不一的黑刀不断发出嘶吼，爆出火光。
上官煌不断侧移进退的身影，深刻地印在李恒的视网膜上。
那画面他永生难忘。
李恒费劲地把杰瑞布满细小伤口的胳膊绕过脖子，想用肩膀扛起他。可已经没法动弹的杰瑞比他想象的更重，于是他只能使出浑身力气才勉强扛起了杰瑞的身子，也没法在乎他的感受，费劲地拖着他的身体走向舞池的栏杆外。
注意到了李恒的吃力，安娜却因为恐惧与紧张瘫坐在地上。
“你行的，没问题的安娜，一切都没问题的！”
从来没有想象自己会被卷入这种场面的安娜，不断在心中默念这句话暗示自己。
她深呼吸，强迫自己站了起来走向李恒。
杰瑞神情恍惚地睁开了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安娜模糊的身影，本想露出教科书般的自信微笑，却发现李恒咬牙切齿侧脸就贴在自己脸旁。
“嘿…你个B脸…怎么也来了…？”
这充满友好的问候让李恒注意到杰瑞已经醒了过来，但李恒有种一拳砸在杰瑞脸上让他滚回无意识状态的冲动。
“闭上你的狗嘴。”李恒一脸鄙视地回嘴，终于勉强拖着杰瑞来到了“战场”外。
“你怎么TMD这么沉？”
“因为…我下面的那个玩意可是传奇级别的…不像你的。”
呼吸都困难的杰瑞却不忘嘲讽李恒。
于是李恒突然松开扛着杰瑞胳膊的手，用力把他往前推，让没有什么力气的杰瑞直接面朝下“嘭！”地一声倒在地上。
“啊不好意思我手滑了一下。”李恒一脸满足低看着杰瑞痛苦地在地上呻吟——自己终于有机会给这个优越党来点教训了。
但他忘了本想迎上来帮他一起抬杰瑞的安娜。
她尴尬地盯着李恒幸灾乐祸的表情，停住了身子。
“他实在是太沉了…”
“…嗯。”
于是安娜与李恒之间充斥着一种微妙的沉默。
被刚才摔的那一下震得不轻，杰瑞觉得自己又多了一个海扁李恒的理由，他痛苦地翻过身子，视线与充满焦急的蓝色瞳孔相对。
“放松呼吸，不要太勉强自己。”安娜从自己的校服兜里掏出了一包面巾纸，开始仔细小心地拭去杰瑞脸上的血——虽然她的手还在不断颤抖着。
“你才是，别勉强自己了。”声音微弱地想拒绝安娜的好意，杰瑞不想让她感到不适。
“…好好休息吧，杰瑞学长。”
并没有什么急救知识的安娜，只能非常小心地用自己手中的面巾纸一点点帮杰瑞擦掉上身的血，并且尝试拔掉那些可以轻易取出的玻璃碎片。
没法说服她的杰瑞只能躺在地上享受着她的“照顾”。
因为他可不想让李恒看见安娜这么温柔地对待自己，再做出点什么脑残的举动。
可杰瑞却发现李恒根本没把注意力放在这边，他一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舞池中一灰一红的身影——
——步伐进退，身躯弓弯，手臂舞转……在他眼前的刀光剑影并不是动画，也不是电影，这是真真实实的对砍，虽然看上去已经明显属于超能力的范畴，但上官姐妹两人的每一次劈刀，每一次格挡，每一次交锋都让李恒几乎忘记呼吸。
剑刃接触时炸开的气浪，黑色刀刃间并发的火花，空气中流动的“某种东西”……这一切都仿佛引诱着李恒，让他的思绪与意识逐渐被卷入姐妹俩之间的杀意漩涡中。
仓库中时间变慢的错觉再次出现，顷刻间消失，李恒感觉自己身体越来越轻，仿佛灵魂被抽出一般，朝着漩涡的中心缓缓前行。
他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空气中的某种力量，在呼唤着自己，呼唤着自己牢牢抓住它。
呯！
突然响起的枪声，让刀刃间爆出的碰撞停住了。
舞池中不断回荡的枪响余音，令所有人都止住动作。
“都…都TMD给我…死开…”
面色苍白满头大汗的拉佐尔狼狈地靠在另一张吧台桌上，抬起的手臂与黑色的手枪在疯狂颤抖着，枪口还在冒烟，抛落在地板上9mm弹壳的滚入他脚踝的血泊中，被红色包裹。
拉佐尔尽力控制不断抖动的手，可握在手里的枪看上去却随时能从手中掉落，此时，上官姐妹距离他只有不到10米，在这个距离下就是他的手再抖，拉佐尔也绝对自信他可以击毙散发着萧杀之气的华裔女生。
浑身是血的妹妹，以及披着血红风衣的姐姐如同镜中的两面倒影站在拉佐尔面前，让他以为自己因为失血而出现了幻觉。
两个女生都对拉佐尔架起了手中的黑刀，动作中充满了微妙的相似。
拉佐尔知道他不能留下任何机会，手中颤抖的枪口指向了上官凛，看着她那令人可憎的笑容凝固。
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冰冷的枪柄震的他虎口发麻。
呯！
还没等枪口的硝烟散去，因开枪瞬间的恐惧而闭眼的上官凛，不可思议地睁开双眼——
——铅制弹头在空中被黑色短刀劈成两截，无形的壁垒瞬间将子弹化作无数细小的粉末向四面散落。
披着红色风衣的身影压低身子挡在上官凛面前，伸臂挥砍出的黑色短刀还在发出低沉的蜂鸣，脚上皮鞋周围还弥漫着与地板摩擦产生的青烟。
上官煌缓缓地抬起头，死盯想要杀了自己妹妹的拉佐尔。
那眼神在告诉拉佐尔：你选错了人。
拉佐尔咬牙切齿，满脸憎恨的表情一点点变成惧怕，他感觉自己的脑子一片空白，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
持刀的华裔女高中生，在10米内切开了射出去的子弹…而那之前，另一个持着长刀的女生干净利索地砍断了自己的脚踝…
这一切肯定不是真的，只是一场内容怪异的梦，一定是刚才在飞机上看的那个功夫电影影响了自己的梦境。现在的他应该还在飞机上沉睡，再过几个小时就会到J市国际机场，这次童妓的烂摊子还得由自己去处理…
拉佐尔松开了手中的枪，整个人瘫软地倒在吧台旁，失去了神智。
“…为什么？”
面对把自己的整个背后都暴露出来的姐姐，上官凛感觉自己要被心中涌出的强烈感情逼疯，她抬起了刀。
握着刀柄的手，几乎要磨出血来，她无法接受自己最憎恨的人，却从死亡手中拯救了自己。
就像过去那样，一边将自己的全部都夺走，一边以姐姐的身份保护着自己，这其中的矛盾，或许自己的姐姐永远都不会明白吧。
上官煌回过身，用复杂的眼神凝视着眼前深陷痛苦的妹妹，她放下了两手中的短刀，嘴角在轻微抽搐，欲言而止。
“…为什么你总是要这样？！”上官凛摇着头一步步后退，手中的刀因为双手的微颤而抖动。
“……因为你是我的妹妹啊，凛。”说出口的上官煌如释重负。
上官凛停住了脚步，轻微地低下了头，将视线隐藏在刘海后面。
“你知道吗？这就是为什么我讨厌你啊，煌！”不再用亲爱的姐姐这种虚伪的称呼，上官凛声音发抖地说道。
“…总是说大道理…总是用姐姐的身份压着别人…你有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啊？！”
当上官凛抬起头时，她脸上的泪痕若隐若现。
上官煌心头一揪，但她自己没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虽然脸上的表情依旧冰冷，但她那双黑色瞳孔闪烁着的愧疚已经无法掩盖。
“为什么你总是想插手我的事？煌！”用手背擦了擦眼泪，上官凛的手终于不再颤抖，手腕转动，长刀的刃面向了上官煌，闪过咄咄逼人的寒光。
“我没有插手任何事…反倒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和你没关系！”
上官凛的话中透露出了一条信息：她来TXe是为了“办事”。
而余光中被绑在一起的童妓与倒在地上的拉佐尔，让上官煌大致拼凑出了自己的妹妹会出现的原因。
这一切，都和俱乐部任务脱不开关系。
“今天你别想活着出去，煌！”
将所有额外的感情压在内心最深处，再次开始狂笑的上官凛仿佛变了个人，刚才多愁善感的妹妹已经不复存在。
表情严肃的上官煌收紧了握着两把短刀的双手，她将所有杂念甩出脑海。
上官凛再次展开攻势，黑色长刀在她的手中变成了某种拥有自我意识的生命，随着她的突击以不可能的角度从四面八方劈砍向上官煌。
回应势不可挡的长刀，红鞘黑色短刀在上官煌双手的交替舞动下，开始变得如同鬼魅般漂移不定。
虚虚实实的假动作间穿插着致命攻击，两人刚才的对砍进入了更白热化的状态。
冲侧肋突刺的刀尖却转弯刺向了后背；扫向大腿的刀刃在劈斩中划过弧线直奔脖子；上官煌无法预测自己妹妹的刀下一秒会从什么角度砍过来。
于是她提升了自己攻击的速度，左右双开的劈砍突刺在上官凛眼中都只剩残影，她靠本能反应感应着杀气，用长刀反击。
随着不断亮起的火光，刀刃间的碰撞摩擦不绝于耳，两人额头洒满汗水，呼吸与出神入化的步伐同调。
但上官煌如同暴雨般密集的猛烈攻势，让上官凛开始占了下风，被完全压制，她的长刀已经没有了反击的余地，只能在毫无间歇的攻击中不断格挡。
两人所持的刀刃上布满了细微的缺口，而每一次对持，她们俩都下意识地在那些缺口上施加力量，通过手腕灵活的转动别开互相的武器。
——作为流心剑派最后两个继承人，姐妹两人都已经把这名为“极剑”的技巧发挥到了极致。
可即便如此，姐妹之间的实力差别也显而易见。
灰色的校服外套被划开了大量破口，上官凛撕开了自己窄款的校服连衣裙，让脚步可以更加灵活，挂在高跟筒靴上的铃声，随着上官凛越来越失控的步伐开始凌乱。
红色的风衣带着令人绝望的压迫感一次次逼近，黑色长发随着身体的躲闪四向飘动。
上官煌对自己妹妹的长刀已经毫无畏惧，格挡成为了某种本能反应，她已经不再用身体躲避突如其来的劈砍或戳刺，完全用手中两把不断变换刀刃方向的短刀格挡，或岔开袭来的黑色长刀。
面露疲态的上官凛已经开始招架不住那两把短刀不留喘息余地的劈砍突刺，她呼吸沉重，被不断逼退，但她始终想办法把战斗引向李恒与安娜的方向。
因为她注意到自己的姐姐始终挡在那几个人前面。
这或许是个可以利用的弱点。
上官凛回身双手持刀大力横扫，她大声吼叫，用尽全力将手中的刀扫了过去，掌心间对挥出的长刀发力，于是那黑色长刀再次疯狂微抖，划向了上官煌的胸口，迫使她抬起双刀与眉间持平，接下了那全力的挥砍。
上官煌的胳膊被瞬间震麻，无力地垂了下去。
居然被自己的妹妹用“爆剑”占了便宜…上官煌万万没有想到会这样。
“你们……你们不要打了！”
——从舞池另一边传来的大声呼喊，让她们俩停止了攻击。李恒惊讶地看着身旁一言不发的安娜，突然站了起来。
“不要，不要再互相伤害了…你们明明…”
安娜的眼神中充满了担忧，她一步步颤抖地走向了刚才还在激战的上官姐妹，说着李恒完全摸不着头脑的话。
不知为何，他想起了在天台上的事，那时候的安娜，也像现在这样强迫自己冲着危险与纷争走去。
她到底在想什么？
“你疯了吗？！”李恒也起身奔到了安娜身旁，拉着她的胳膊想要把她往后拽。
一阵阴冷从他的面前压过来——
——“别来碍事啊！！！”
绕过了因双臂麻痹而稍微走神的姐姐，上官凛疾风般跨步闪过了她的身旁，长刀的嘶吼划破空气，直奔安娜的胸口突刺。
时间凝固了。
在那几乎完全静止的时间碎片中，李恒眼前的所有事物都被一种迷雾般的“气流”笼罩。
那淡灰色的“气流”飘在上官煌焦急的脸上，顺着她已经拔腿飞奔的身躯游走，消失在她的红色风衣后面，而已经逼近安娜和自己的上官凛周围则充满了颜色更灰暗的“雾”，如同生命体一样，不断绕着她刺向安娜的刀刃。
安娜没来得及做出畏惧的反应，她身上的“气流”接近白色，始终围绕着她的胸口转动。
不知道自己看见的是幻觉还是现实，李恒只觉得浑身的皮肤受到烈火炙烤，几乎要卷起裂开。
上官凛刺刀捅向安娜的身姿被完全冻结，留给李恒足够的时间去思考对策。
呼啸向前突刺的黑刀瞬间恢复速度。
安娜下意识地抱住了自己的身体，不断收缩的蓝色瞳孔中反射出了上官凛的长刀。
滚烫的血溅在安娜脸上——
——伴随着李恒撕心裂肺的惨叫。
上官凛和李恒撞在了一起，她的长刀被李恒强行抓住，推向一边。
他的反应速度远超上官凛的判断。
鲜血不断从紧握黑色长刀的手掌中往外喷溅，李恒忍受着已经化为灼热的剧痛，粗暴吐气，一脸凶狠的表情与上官凛对视。
“给我滚！”李恒厉声吼叫，双手始终没有松开那把长刀。
本以为安娜会被刺中的上官煌，飞奔向李恒他们，她无论如何都没想李恒居然能挺身而出。
问题并不是一向怂爆的李恒这时候来了勇气。
他在刚才的一瞬间做出的判断以及身体所执行的行动，都可以与全盛时期的自己相提并论，可上官煌很清楚李恒只不过是个没有经过系统锻炼的菜鸟而已。
也许李恒这个男生真的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感觉到自己的姐姐已经提刀逼向了自己，上官凛用力向后抽动黑刀，急忙迫使李恒松开了自己不断暴血的双手——他知道自己再握下去，很有可能会被那把刀砍掉所有手指。
挡在李恒面前站稳转身，上官煌用已经被麻痹的双臂挥动短刀，但自己的妹妹轻易向后躲开，拉开了距离。
双手紧握的的长刀再次提起，上官凛的嘴角疯狂地咧开。
姐妹俩再次对持，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
跪在了地上的李恒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双手，他茫然地看着不断往外冒血的掌心——刚才那一下如有任何差错，自己都会当场被刺穿胸口，这么想着李恒才开始感到后怕。
“李恒！”安娜跪在李恒身旁，又一次被保护的她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对，对不起……”
“你没事就好。”李恒表情僵硬地回应，无法止住自己双手的颤抖，他不敢握拳，又不敢完全放开手掌，生怕将掌心的锯齿状刀口继续撕裂。
看着安娜几乎要急哭的表情，李恒突然觉得也许自己这么做很值。
能够去保护一个人，尤其是这种软妹子，他可以此生无憾了。
脑内的某种开关仿佛随着手掌的剧痛被彻底打开，李恒感到自己面前有一种类似静电的能量在劈啪作响，他转动视线——
——在对持着的上官姐妹之间，那些无形的“气流”开始相互交缠。
李恒眨了眨眼睛，宁可相信这是自己的错觉，但那些“气流”并没有消失。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关心别人啦？居然会在乎别人？你有心思管这些废物的死活，可是我母亲呢？你有在乎过她的感受吗？！回答我啊！煌！”上官凛表情扭曲，恶狠狠地质问着姐姐。
“……”
上官煌没有给予任何回答，她沉稳地吐气，两把短刀如同被磁铁吸住，不断随着她手腕的轻微用力，紧贴手心手背前后流畅转动翻滚，然后被她突然握住，刀刃呈现出一上一下的状态。
这握刀方式与之前截然不同。
双手的麻痹感逐渐退去，抿起嘴唇，上官煌原本就紧绷的表情变得更加冷酷，她很清楚妹妹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自己的错，但今天她必须面对自己的错误。
今天，她必须处理自己的错误。
…
…
被聚光灯染上惨白色调的舞池地板上，布满了沾血的脚印，断裂的地板，染上殷红的玻璃碎片，以及刀刃略过留下的深刻划痕。
坐在阴影中被捆绑起来，经受着不安与焦躁双重折磨的童妓们，不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究竟是什么结局；滚入血泊中的子弹壳反射着聚光灯的刺眼苍白，被裹上血液的深红弹壳上，折射出上官凛与上官煌扭曲的身影。
两姐妹间的又一轮生死相杀一触即发。
无论是跪着的李恒，用面巾纸帮李恒擦血的安娜，还是躺在地上的杰瑞……每人都被姐妹两人间的感情漩涡卷入，陷入了那份沉重思绪的深渊。
那感觉仿佛浑身被钢筋混凝土裹住身躯，投入湖中缓慢下沉。
上官凛紧握刀柄的手指突然抽动，这逃不过她姐姐的凝视；上官煌的双肩随着呼吸轻微起伏，这逃不过她妹妹的紧盯。
两人同时向前迈出一步，对着自己曾经以为无法替代的至爱之人，舞动手中致命的黑色刀刃。
“已经够了哦，小凛~”
充满磁性的妩媚女声，从所有人头顶上传来。
斩向自己姐姐侧肋的长刀停在了半空中，刺向自己妹妹喉咙的短刀止于喉尖。
所有人的视线都顺着声音的来源转去——
——褐色的长发闪烁着亮丽的光泽，涂着口红的嘴唇不断抿动，她单薄的白色短袖衬衫几乎要被傲人的胸部撑爆，而窄裙如同贴在皮肤上的紧身衣，裙边紧致地收拢在她修长白皙的双腿根部。
那灰色窄裙的款式与上官凛相同，即使她并没有穿灰色的西服外套，胸口的校徽也表明了她与上官凛都是曼德拉私立学院的学生。
俯视楼下的一群人，她脚下的黑色高跟鞋踩着二楼舞池的地板，发出吱嘎作响的声音；涂满黑色指甲油的指尖，充满挑逗性地滑过冰冷的不锈钢扶手。
“玛姬，再给我点时间。”
保持着刚才僵住的动作，上官凛始终盯着自己的姐姐，语气中充满了急躁。
自己的刀刃距离姐姐的侧肋还有一段距离，可她姐姐冲上刺来的刀尖已经停在了自己的喉咙边上——
——而她那把刀刃冲下的短刀已经抬在侧肋旁，随时可以挡开自己的横斩。
完全败下的上官凛愤怒地咬着自己的下唇，很想转动长刀回转再劈。
“不行~”可楼上女生让上官凛无可抗拒，只得将内心的所有愤怒与仇恨都强行咽了下去。
她缓缓地收回了刀，逐步后退。
上官煌并没有追上去，她只是默默地目送自己的妹妹收起了杀意。
此时，通往舞池外的大门被粗暴地撞开，李恒等人将视线转了过去。
——被揍的鼻青脸肿的LK，与嘴角冒血汗如雨下的马切洛被扔进了舞池里，两人身上沾满了灰尘与血迹，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李恒注视着刚才挡在门口，剃着军人锅盖头，身材高大面色红润的胖子从躺在地上的两人身旁走过，拍了拍手。
“我们该撤了，凛。”他的语气如此平和，简直就像刚喝了杯咖啡过来打招呼那样随意，而躺在他身旁已经没有动静的的马切洛与LK，更加凸显出胖子身上那种深不可测的压迫感。
听见了那胖子的话之后，上官凛一脸不耐烦地步步退后，绕了一大圈，始终与双手持刀的上官煌对持，提放着她。
她来到了胖子身旁，收起了自己的长刀。
“别让我再见到你，煌。”说着，她和锅盖头胖子转身消失在被撞开的门后。
“小帅哥~你刚才表现不错哦~”楼上那身材火辣的女生叫住了李恒，于是他抬起头，看着她对自己露出了一丝意义不明的微笑。
“你是谁？这都到底是哪门子事啊？！”李恒高声反问，双手的疼痛逐渐麻痹。
“嘘~时间已经不多了，赶紧离开吧。”她如同蛇一般细长的手指挡在红润的唇前，示意李恒不要多问，随后她转身走上二楼舞池的台阶，消失在探照灯外的黑暗中。
李恒环顾四周——舞池中只剩下思想品德俱乐部的几个人。
躺在地上的杰瑞虚弱地呼吸着，LK与马切洛趴在地板上，跪在他身旁的安娜抱着不知从哪窜出来的小海，因恐惧微微发抖。
仍然站立的，只有背对着李恒的上官煌。然而刚想开口问她的李恒，却突然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李恒看着她茫然地抬起头，仰望刺眼的聚光灯，双肩早已失去力气。
双手紧握的短刀从松开的手中脱落，如同捅破纸片般轻而易举地插入地板。
并没有看到她的表情，但李恒知道一件事。
那时的上官煌，在哭泣着。
周围空气中恢复了一片寂静，让外面开始响起的警笛声格外刺耳。
这种全员挫败的沉重感，令李恒感到无法呼吸。
他的脑海中闪过了无数问题，而刚才那女生最后妩媚神秘的举动，不知为何激发了他心中的某种冲动。
答案，李恒想要知道答案，关于上官煌和上官凛，关于俱乐部，关于至高者。
于是李恒站了起来，留下了已经被沮丧与败落缠绕的俱乐部一行人，走向了舞池的门外。
他用肩膀撞开了自动关闭的舞池大门，穿过了被各式各样的**希腊女神雕像点缀的宽敞走廊，转弯，走下了一排台阶，大步跨过几名被杰瑞踢的不省人事，躺在台阶上的保安。
顺着原路返回的他，凭着刚才模糊的记忆找到了TXe的正门，手掌中不断滴落的血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在他的身后留下了一串血迹。
跌跌撞撞的李恒侧身穿过了半掩着的TXe正门，外面夹杂着凉意的空气让他过热的脑子冷却下来，远方交替响起的警笛不绝于耳，看来正在往这边赶的警车不止一辆。
天色已经完全暗淡，红灯区的霓虹灯与路灯为李恒头顶的天空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暗黄色光晕。
笼罩在夜幕之下的J市轮廓，矗立在地平线的远方。
李恒注意到停在TXe门口的车多了一辆——停在黑色悍马吉普车前面的，是一辆纯黑色的奔驰S600加长型豪华轿车，随着引擎启动的咆哮，血红色的尾灯突然亮起，将周围阴暗的马路染上了同样鲜艳的红色。
刚才在二楼的女生站在那辆豪华的黑色轿车旁，火辣丰满的身姿与修长的双腿对李恒有着无法抵抗的诱惑力。
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他踉踉跄跄地走下台阶，却发现那女生走向了豪华轿车的另一边车门。
“等等！”
他开口喊住了那女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见李恒居然追了上来，她停住了开门动作，从自己裙子的兜里掏出了什么玩意，弹指一挥，将那闪烁着银光的东西抛向了台阶上的李恒。
还没等李恒明白怎么回事，那落在李恒脚边闪着银光的小玩意突然发出劈啪作响的声音。
下一秒，李恒被强烈的电流击中，全身的肌肉瞬间痉挛。
李恒感觉四肢不属于自己，强烈的电击让他顿时跪在了台阶上，意识逐渐变得模糊，前所未有的强烈疲劳如同巨浪冲走了他最后的精力。
可他拼命地睁着眼睛，死盯那辆还没有走的黑色轿车。
因为他还没有得到任何答案。
此时，面对着李恒这边的后座车窗被缓缓放下，一张严峻冰冷的脸庞出现在那渐渐下降的黑色车窗后。
那是一名年轻的白人男子，他的脸棱角分明，金色长发整齐地被梳理至脑后，前额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可那种威严与压迫感如同巨锤砸在李恒脆弱的意志上。
仅仅是一瞬间，透过了暗金色的刘海，李恒与坐在车里的那名白人男子对视。
那深灰色的瞳孔中，只有对弱者与渺小之物的无尽蔑视与唾弃。
而从未感到如此绝望的李恒，将那张面孔烙印在自己的脑海深处，麻痹无力的身体滚落台阶，躺在了TXe会所门口的路边上。
交替响起的警笛声，随着红色尾灯的逐渐远去，仿佛远在天边。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