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自己被叫到的时候，拉妮微微低着头，一言不发跟着安保员走进审讯室里。她的双手紧紧攥住，掌心已经有些出汗。
“放轻松，我们只是向你了解一些情况。”
审讯室里坐着两排人，一排是漠、小羽还有前来协助的秘密警察部和安保部成员；另一排则清一色身着水晶紫长袍，表情笼罩在兜帽里什么也看不出来----
除了她们的领袖，一名戴着狐狸面具的魔法少女，浑身上下散发着冰冷的霜冻气息。
“前天下午你都做了些什么，能不能和我们说说？”
负责询问的秘密警察尉官开口，尽量以一种亲和的语调。带她进来的安保员给她披了一件毯子，防止被原寺的霜雾冻伤。
“我……不知道……”
拉妮摇摇头，回避室内所有人的目光。
尉官停顿了片刻，继续安慰着。
“没关系，我们理解不是所有人都能记得以前的事情。但有没有一个大致的印象，比如说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一阵嬉笑声传来，拉妮猛然抬头看向四周，却没有什么异常。
“拉妮，你还好么？”
小羽脸上写满担心，自从一礼拜之前对方在教堂闹了一出后，她再也没有见过拉妮。卡莫拉将其视为拉妮的畏惧与逃避，无需在意，她自己则更多是担忧。
不能再滋生更多悲剧了，更多像姐姐和小忒和萨法那样的悲剧……
“如果不舒服的话请直接告诉小羽，先让你休息休息也没问题的……”
“我们没有时间让犯罪嫌疑人休息。”
黎根毫不留情：“如果你们所谓温和询问问不出任何东西，我们会第一时间强行撬开她的嘴----用任何可能的手段。”
她着重强调最后几个词，拉妮脸色苍白，身体止不住颤抖。
“我……我记得我应该是在参加美食社团的活动……”
拉妮终究是开了口，哆哆嗦嗦。
“学校说，多去做做难民相关的社区活动……就可以多攒些社区学分。我、我就去做了，去帮她们做点糕点，再装在一起，给第二天……备、备用。”
“给第二天的行动做准备。”
低语声突然自耳畔传来，吓得她一个哆嗦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可是左右环顾，依旧是什么都没有看见。
“拉妮，你现在情况真的很糟糕的样子……”
小羽忧心忡忡：“是因为之前批评你批评得太狠了么？其实……其实大家包括卡莫拉叔叔都是在为你好的，毕竟参加礼拜也是需要遵守下规则的。”
她将手贴在胸口：“而且，而且以后的礼拜，同样也是欢迎拉妮随时来的！小羽，小羽绝对不会对拉妮都任何歧视的！”
“而是会一直看着你哦。”
窃笑声在四周响起，回荡在房间里。拉妮脸色如同纸一样苍白，浑身大汗淋漓的她看着站在前方的那个神秘少女，终是惊叫出声。
“一惊一乍，心里绝对有鬼。”
黎根站起，兜帽下的视线死死盯着拉妮：“说！你前天到底做了什么？！”
“别、别吓到她！”
小羽深吸一口气，径直走向拉妮伸出一只手：“没事的，拉妮，小羽在这呢。别被她吓到，你只要诚实说出你做了什么就可以，小羽相信你肯定没有做那样的……”
“不是我，不是我做的！！”
拉妮却像是见了鬼一样拼命后退，力气大到一旁的安保员都拉不住她：“是她，是她指使我的！是她指使我的！！”
“诶，小羽，小羽从来没有……”
看着指向自己的手指，小羽愣在了原地。漠的反应更快，直接思维链接里呼叫电磁护罩的主人边宁蝶：「把扫描频率开到最大，屋子里有脏东西。」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拉妮竟是一把将个头大她一倍的安保员推翻在地，随后夺门而出。小羽赶紧追了出去，漠紧跟其后。
她向前拼命奔跑、奔跑，已经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心脏疯狂跳动，似乎随时都要冲出胸口。
明明自己不是要这样的……
明明自己不是想要这个的……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突然撞到了什么，整个人直接仰面倒下，一抬头却发现那个身影正站在自己面前，露出一抹夸张的笑容----普通人类根本不可能做到的笑容。
“你做到了呢，拉妮，恭喜你哦。”
对方拍着手，频率缓慢却又带着怪异的节奏。
“恭喜拉妮，恭喜拉妮，恭喜拉妮！”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这跟说好的完全不一样！”
拉妮歇斯底里咆哮着，冲过去抓住了对方的裙摆。
“你明明答应过我的，你明明说过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礼物，只要照着你说的做，小羽就会一直看着我，一直在意我的！”
“你的愿望实现了呀！”
对方拍下最后一次手，歪着脑袋看了过来。
“她现在，会一直一直看着你，一直一直因为你做的那件事而看着你哦！”
“不不不不----”
拉妮疯狂摇头，面容扭曲：“这不是我要的结果，这不是我要的结果！”
“这就是拉妮的结果，这就是拉妮的结果----”对方又是开始拍手，像是在庆祝。
它的身影飞速后退，拉妮挣扎站起来想抓住对方，可是一个普通人又怎么可能追得上，只能看着对方飘然远离自己，连同窃笑声一同消散不见。
拉妮再度跌倒在地上，眼神涣散，思绪陷入混沌。
事情……究竟是从哪里开始出错的？
第一次见到对方，是在半年前，那个时候小羽还没有成为魔法少女，只是和学校里的大家一样，过得再普通不过的日常生活。
啊，小羽永远是中心人物，到哪里都受到大片大片的追捧。真是羡慕，真是嫉妒……嫉妒啊。
明明自己也是半夏的宠儿，明明自己也曾经在广播台呼风唤雨，随意使唤下人过人上人的日子，却因为神印的出现全毁了。那一晚的防御战毁掉了她的脸，也毁掉了她的所有权利。
每天早上她都要看化妆镜，盯着自己脸上留下的疤痕，恨不得用目光把疤痕挖掉再清理干净。就是这道疤痕，让她失去了半夏的宠爱，不再享受任何特权。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那个小羽什么都不需要做就可以成为大家的宠儿，而自己费劲千辛万苦往上爬，现在又再度重重跌落怎么也爬不起来。
拉妮当然也想着去靠拢小羽，去讨好她。这个该死的女孩居然不像半夏那样喜欢权利和众星捧月的感觉，对自己的谄媚视而不见，那个没腿的小欣和她的黑鬼闺蜜还屡屡干涉阻止自己——凭什么，凭什么要阻止自己进步？！凭什么要阻止小羽看向自己？！
所以，在小羽前往土耳其参加远行之时，当一个神秘的女孩出现在自己面前提供药丸时，她毫不犹豫吞了下去。
“吃下它，你就可以受到精灵龙的恩赐，就可以被人们所长久注视。”
虽然好朋友印达一直苦苦相劝拉妮回去过普通生活，少女只觉得自己是被逼上绝路，毫不犹豫就吃了药丸。
那个神秘女孩时不时出现在她面前，带来一颗又一颗药丸，以及恶魔般的低语：“吃吧，吃下它们，吸引精灵龙，成为魔法少女，成为大家目光的焦点——免费的哦。”
然后返回的小羽成为了魔法少女，拉妮却一直都没有。
她陷入怀疑，陷入疯狂。每天早上她都要照镜子，一遍又一遍照镜子，看脸上的疤痕是否有消失，看精灵龙有没有出现，看自己有没有变得漂亮，变得让众人目光重新聚焦于自己。
没有，什么都没有，少女所承诺的那一切什么都没有。
拉妮几乎疯狂，行为也愈发怪异，以至于上周跑到小羽教堂里大闹了一番，结果就是被所有人嫌弃，被她以前呼来喝去的卡莫拉扇了一耳光。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要这么对待我，都这么忽视我？！都不看着我？！
直到她前天在学校浑浑噩噩游荡，最后一次碰见了那个少女。
“你太苦恼了，想得太多了，所以精灵龙没有找到你，很遗憾——但我可以再帮你，帮你获得小羽的信任。”
拉妮的眼中又一次绽放光芒，那么明亮，那么充满希望——没关系的，就算不能成为魔法少女，只要能获得魔法少女的恩赐，获得宠爱，那么自己依旧是那个能够呼来喝去的拉妮。
她就再也不需要为贫困所困扰，再也不需要像战争前的那段生活时光一样当一个穷困潦倒只能站在台下默默看着台上有钱漂亮女孩闪耀的丑小鸭。
“把这个礼物带给小羽吧，她明天要和另外一名魔法少女一起碰面——把这个礼物一起带给小羽和那个女孩吧。注意一定要保密，要低调，放在冷冻库里做了标记的那个糕点盒里。只要小羽收到你的礼物，她就会注意到你，会一直注意到你，看着你了哦————”
原来应该是这样的，原本应该只是这样的，非常单纯就是这样的……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那么惨烈的爆炸，为什么其他人看向自己的眼睛都那么陌生。
……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在小羽的视角里，她跑出去后竟是找不到拉妮的踪迹，外面的看守竟是直接说没看见任何人出来。暗叫不好的她立刻联络边凝蝶和海雾，同时动用银滨内所有监控摄像头，终于在银滨广场上找到了对方。
那里明明距离审问室有好几公里，普通人全力奔跑过去也要半小时起步。
“拉妮！拉妮！”
顾不上在广场散步和玩耍的大人小孩诧异的目光，小羽冲到广场上，来到正跪在广播台大门前的拉妮身后：“拉妮，刚才是怎么回事？有什么事和小羽说说可以……”
她没说完这句话，拉妮的身体在凋零，肉身连同衣服一同缓缓凋谢为一朵朵白色的彼岸之花。
“小羽……”拉妮转身，她的脸颊已经有大半缺失。伤口处没有流出鲜血，此刻竟是显得有份物哀之美。
周围的人群出现一阵骚动，人们害怕地向后退去，也有些人看见小羽在场，干脆在一旁围观凑热闹。
“拉妮！我这就来治疗你！”小羽立刻召唤法杖，高速转动的浑天仪散发出星光将拉妮身体笼罩，却无法减缓哪怕一丁点凋零的效果。
“啊，小羽，看着我……”拉妮向前伸出一只手，跌跌撞撞跑向小羽，“小羽在看着我，看着我看着我求求你看着我看着我看着我看着我啊啊啊——”
“我在，我在！”小羽竟也开始大吼，萨法的死涌上她的心头，带来剧烈的情感冲击，“拉妮，坚持住，坚持住，小羽不会允许，小羽绝不允许又有人眼睁睁离开我眼前……”
然而此时，异象突生。一只精灵龙凭空出现在广场上空，俯瞰着下方向彼此奔跑的两个女孩。
“我听见了，我听见了你心底的渴望，你内心的渴求——”精灵龙看向拉妮，重复着每一只精灵龙都会所的标准台词。
小羽抬头看向精灵龙，她眼睛一亮，立刻向拉妮大喊：“快，你的精灵龙出现了，快，快许下愿望，什么愿望都可以，它会治好你，它会治好你身上的所有疾病和诅咒……”
可身体凋谢大半的拉妮已经全然失去控制，她甚至没有注意到精灵龙，只是抱住小羽，将她看向精灵龙的视线强行掰向自己。
“看着我看着我看着我看着我小羽看着我不要看向别人啊啊啊啊——”
还没等小羽安抚，头顶的精灵龙已经掷下最后一句话。
“那么，愿望已定，契约成立！”
光芒从拉妮身上爆发而出，一颗璀璨的灵魂宝石在她脖颈间缓缓生成，然而这颗宝石下一刻就爆裂开来，将笼罩整个身体的洁白光芒转化为冲天的黑暗。强烈的冲击波被释放而出，将广场上旁观的大人小孩全部扫飞。
“啊，真是不幸呢，原来是个精神彻底崩溃的少女。”
精灵龙摇摇尾巴，看着黑暗中缓缓升起的庞然大物。
“虽然说像这样刚刚签订契约就直接化为伪神的魔法少女并不罕见，不过果然还是会，有些苦恼呢——
那么，祝你们好运，银滨。”
它眨眨玛瑙般的眼睛，化为一道彩虹光芒消失在空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