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冯谭微微低下头，脸部隐藏于秘密警察帽檐之间，她没有回答，就像她没有回答黎根所发出的弑父邀请那样。
“亚冯谭同志。”
委员再度重复了一遍问题，以非常缓慢而清晰的语速：“你是否对嫌疑犯动用了海雾的思维强行读取能力，是或者否？你只需要给出简明扼要的回答，不需要增加多余的内容。”
“委员同志，亚冯谭所做的一切都是基础一个目的：那就是维护银滨的国防安……”
“海雾同志，请不要打岔，现在我们是在询问亚冯谭同志。”
委员毫不客气阻止海雾的插话，随后把问题再度重复了一遍。
十几个镜头对准了亚冯谭，将直播传送到银滨生活app上。很多居家的人民盯着全息屏幕里那个小小的沉默不语的身影，心中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亚冯谭……”
小羽在坐席上看着这一切，感觉自己的心被纠了起来。她想去帮忙，却又不知道现在自己应该做什么。少女也求助过委员的帮忙，得到的回答很简单：遵守法律，遵守银滨条例，收起情感。
应该安抚亚冯谭么，还是说阻止委员会过于极端地逼迫她？
「海雾姐姐，亚冯谭现在的情况……还好么？」
她在思维链接里多次尝试询问亚冯谭，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复，只好干脆去求助建立链接的海雾。
「不是很好，她的情绪波动很大，我们在努力压制。」
海雾举起了手：“我们检测到亚冯谭的精神状态很糟糕，我们建议现在暂时中止听证会，给她一些休息和喘息的时间。”
“海雾同志，银滨已经继续了亚冯谭同志非常多的时间和信任，但现在我们不能继续等了。”
委员用诚恳而掷地有声的话语进行回应。
“我们理解一名魔法少女的心理健康有多重要，所以我们并非站在敌对的立场上对亚冯谭同志进行询问。我们想帮助她，但她也必须向我们诚恳做出回答，向30多万银滨民众讲出真相。否则又该如何建立信任？银滨又该如何真正走向大同？”
其他委员点头表示同意。
“这不是审判，不是指责，而是一次坦诚的交流。如果亚冯谭同志连告诉真相的能力都没有，或许她的心理健康问题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而我们也不得不对她现有职位进行慎重考虑。”
“……”
亚冯谭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个词语。
“很抱歉，你刚才说了什么？”委员们没有魔法少女那么敏锐的音调，因此没有听清亚冯谭的话语。
“是，我对嫌疑犯动用了思维强行读取能力。”
亚冯谭抬头，那双眼瞳和委员会的成员们对视，里面燃烧着熊熊烈火。
主持的委员愣了一下，很快提出下一个问题：“你是否知道，银滨委员会曾经以压倒性的票数拒绝了任何对人类思维的强行读取？”
“是，我知道。”
亚冯谭点点头。
“那我们是否可以理解为，你在明知道银滨禁止思维强制读取的前提下，依旧命令海雾那样做，同时还对委员会隐瞒了此事？”
“是，我是故意那样做的，因为我厌倦了和你们的扯皮，我不想再因为这种事情浪费宝贵的时间，把银滨所有人至于危险中。”
亚冯谭站起身，跳上椅背，看向委员旁边的镜头。
“亚冯谭同志，你刚才那样的发言，是否可以视为你对银滨宪法的不管不顾？”委员的语气愈发严肃。
“是，因为我不理解，我不理解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揪着那点人权不放呢？！”
亚冯谭猛然一声大喝，就连面前桌上的水杯都晃了晃。
“把你么那繁琐的一问一答程序丢开吧，我来回答，我来一次性讲出我所有的心路历程——以及我为什么要那么做的理由。”
亚冯谭从耳机里扯出一块全息窗口，放大放大再放大丢给听证会现场的所有人展示。
“那难民营的爆炸案，死了四十九人，他们都是难民，都是从全世界赶到这里就为了过上普通生活的普通人；
紧随其后中央广场的拉妮事件，死了十三个银滨公民，里面甚至还有一个新生的孩子，刚刚出生不满一岁的孩子！他分明代表着银滨未来的希望，现在却变成了冰冷的墓碑。
那个新生儿的父母原本都是战火中失去所有亲人的独苗，两个支离破碎的人走在一起好不容易舔舐伤口有了面对未来的勇气，现在就这么又被打碎了！
阿芙尼娅家族的警告已经明确传递而来了，我们银滨内潜伏有危险的恐怖&分子，而且这些恐怖&分子明显获得了魔法的支援，在暗中潜伏和破坏——每多等一天，都意味着那些恐怖&分子多了一天准备的时间，都意味着新悲剧诞生的可能，都意味着更多无辜银滨公民会遭到那些人的毒手！”
她挥舞着拳头，头顶的秘密警察帽子歪斜到一旁。
“我知道银滨的宪法么，我当然知道，我当然想遵守！但是在现在这种面对这种特殊的情况，我必须将原本的程序抛弃到一边，以最快的速度获得线索，抓到凶手。而强制思维读取就是其中最简单有效的途径——然后你们猜怎么着，还真的让我抓到了七个坏家伙，七个潜伏在银滨的坏家伙！”
她指着席位上几个瑟瑟发抖的人：“我原本的计划是先从伽马区，伽马区的坏家伙先解决掉，银滨这几个让海雾严加看管最后再收拾——结果好家伙，这群人居然倒打一耙，居然敢控诉我是凶手？！你们怎么敢的，你们怎么敢指责我这个一直兢兢业业为银滨服务的人是凶手的！”
她对着席上那几人破口大骂，而席上几人则是两股战战，为首的男人哆哆嗦嗦伸手指着亚冯谭：“青青青、晴天大老爷们，你们看啊，她、她现在已经失心疯了，反过来污蔑我们是坏人了！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救我们啊！”
“肃静！”
主持的委员敲了几下锤子，强制打断亚冯谭声情并茂的控诉：“亚冯谭同志，你的话语或许是发自真心，但你是否意识到，我们作为局外人，我们无法知道究竟哪一边是撒谎的存在？
我们愿意相信一个在秘密警察部长职位上为银滨兢兢业业服务多年的魔法少女，但你最近的行为却无法证明这点：
首先是我们在你家里发现了大量爆炸物，还有很多银滨最近失窃的物资。
其次，你蓄意违反了银滨的宪法，强行读取嫌疑犯的思维，整个行动没有对我们进行任何汇报，而且还一个人前往伽马区，失联时间长达一天。”
“亚冯谭同志，有一点我想额外补充：我们反对思维读取，不仅仅是因为它践踏了银滨人权，更因为——能够读取思维的，只有你和海雾两个人。”
另外一名委员对着麦克风进行补充说明：
“或许你的确是为国为民，想要尽快抓捕凶手从而走此极端方法。可如果你们怀着其他目的，我们又该怎么验证？如果未来你们以此为借口，开始无中生有制造证据，抓捕政敌或者发布对你们不利言论的公民，我们又该如何验证？
思维读取这件事之所以不能开口子，最大的理由就是避免极少数人的支配和独裁。思维和记忆并非客观存在的条件，没有办法作为证据存在——
例如，你声称有七位银滨公民是达斯克沃登的内鬼，然而他们的履历很干净，在银滨一直都规矩生活，其中还有一位去年获得了模范公民的称号。我们在后续调查和询问中也没有发现他们任何可疑的地点。
你难道希望银滨仅仅凭借你一句话就去抓人么？如果那样，或许银滨和那些历史上压榨民众散播恐怖的威权国度没有任何区别，归根到底，解释权在你和海雾两个人身上，也只在你们身上。”
“我没有解释权，实际上这是海雾一个人的能力，她分享给我什么就是什么……”
“那更能说明问题了，不是么亚冯谭同志？”另外一名委员打断亚冯谭。
“只有海雾一个人拥有思维读取能力，如果允许她那么多，意味着之后所有的犯人都由海雾一个人说了算，事实上形成了以她为绝对核心的决策圈——这种无限大的权力极其危险，我们已经在前面很多魔法少女身上看到了影子。”
“海雾她……她不是普通的魔法少女！”亚冯谭涨红了脸，“她的愿望就是绝对效忠金娥丽丝书记，这一点书记自己也是可以确认了！也就是说她绝对不会说谎！不信你们等书记闭关结束后问问她，海雾绝对不会撒谎！”
“只有她还是人，她就一定会有自己的倾向——哪怕是自称绝对客观的AI人工智能，都会受到其创造者编程程序的影响。将所有的犯人定罪权交付在这样一名魔法少女手上是危险的，对银滨的破坏远远大于达斯克沃登的渗透。”
“没错，是危险的，是对炽天使伟大事业的一次亵渎！”
雷鸣般的怒吼在白厅枢纽里响起，委员们面面相觑，这个声音不像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位，反而更像是一名魔法少女。
疑惑很快得到解答，一名魔法少女化为闪电从天而降，落在听证会的正中央。穿着巫女服的边凝蝶周围闪耀着电光，一头墨绿色的长发狂乱舞动。
“背叛了炽天使的罪恶之人啊，吾已经听腻了汝的控诉——乖乖承认你的罪行，老老实实接受审判吧！”
边凝蝶伸出满是电光的指头，目标直指亚冯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