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羽看向李信陵那双澄澈的眼睛，缓缓低下了头。
“其实，如果真的要一点一滴全部说清楚的话，小羽其实也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小羽以为这应该只是人之常情，一个正常的人应该都会对这样血淋淋的事情愤怒吧？”
“如果真是这样反而简单，因为你要做的就是学会习惯和变得麻木。”
李信陵以此为切入点缓缓教导。
“举一个不是很成功的例子，我对朱幽兼的恨意实际上从未消失过。但在她诅咒着我身体之时，我也学会了和她去相处，从习惯，再到无所谓，到最后仿佛那只是天生所具有的一部分。”
“但情感应该是对人类来说非常重要的感知吧？”小羽喃喃低语。
“和丝姐姐在一起的时候小羽感到温馨，和漠姐姐在一起的时候是安心，和银滨大家在一起的时候则是快乐，刚才面对那些剥皮神教的坏人便是愤怒……
如果小羽也习惯了一切，看淡了一切，就像是在看一场电影一样的话，是不是就会变得像大人那样冷漠而麻木了么？是不是就会觉得这些事情发不发生都无所谓，那些人受罪受折磨都不关小羽的事情了呢？
那样的话，小羽和那些旁观一切又什么都不做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是让你变得冷漠，而是让你变得理性。”
李信陵摇摇头，轻轻攥住小羽的手。
“你现在是血脉传承魔法少女，你肩负着无数人的信仰和期盼----这其中也包括我在内。正是因为如此你才更要减少情感的存在，不是让你麻木，对那些悲剧视而不见，而是让你面对那样具有冲击力的事件后依然能冷静，做出正确的选择。
真的，我自己就是最好的反面教材，一个人气血上头的时候会变得冲动，会做出很多错误的决定，这些决定可能会让你的生活变得更糟糕，甚至失去了朋友和珍贵亲人……
至于小羽你，我记得，你其实也因为一时冲动而做出过傻事吧？后悔一辈子的那种。”
“我……”
小羽的声音微微发颤，她转头看去，一个留着棕色短发、穿着墨绿色连衣裙和白裤袜的小萝莉不知何时站在旁边，眼神空洞看了过来。
“小忒……小忒！”
她扑了过去，但只是摔在了地板上。回过神来安洁忒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对不住，我对不住小忒……”
她趴在地板上，一只手攥成拳。
“都怪我，都怪我那个时候和她吵架，喊着和她分手，结果到她死也没有好好道歉过。”
“所以说理性真的很重要，尤其是在面对让常人感到愤怒的情况时。”
李信陵坐在一旁，声音低沉。
“今天的事情其实还比较简单，我们本来也就是打算找达斯科沃登踢馆。但其他时候呢？
远的不说就说昨天空天母舰和蛊母之间的冲突，主要原因是有人暗中下绊子双方沟通不畅，但冲动和愤怒也是让形势恶化的因素。如果小羽无法学会保持理性的话，或许，你还会因此失去更多重要的人。”
“重要的人……”
小羽突然停止抽噎，她从地上缓缓爬起，转身，泪花从脸颊缓缓滑落，在橘红色夕阳的光照下折射晶莹的光辉。
“对啊，重要的人，小羽可能理解了，正是那些重要的人和事的失去，才让小羽如此失态啊……”
李信陵没有回应，她只是牵起小羽的手重新坐下。现在要做的就是当一个倾听者。
两人身边的景象再度变化，几乎是瞬间就切换到一处凉亭内。她们来到了一处芳草如因的小山坡顶，周围都是翠绿的树木和绽放的鲜花，鹅卵石组成的幽静小径从凉亭外一处延伸到远方，地平线之上还能隐约能看见城市的轮廓。
“或许，第一次打击应该是来自姐姐的离去吧？”
小羽半跪在凉亭中，她的身侧浮现出另外一名粉发少女的身影，无论是面孔还是体态看上去都和她本人别无二致。
“我先前最是崇拜我的姐姐，她是我见过的最优秀最友善的魔法少女。姐姐的脸上永远洋溢着笑意，就好像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能够难倒她的困境。
哪怕那个时间点发生了很多事情，人类和魔法少女关系越来越差，战争的阴影愈发逼近，也从来没有见她颓废和沮丧过。
我那么憧憬她，我不止一次在幼儿园的作文里写她，写我以姐姐而偶像，写我想像她那样保护别人，带来笑容和欢乐，抹除眼泪，安抚跌倒摔伤的膝盖。
大传送事件后，我被传送到了陌生的欧洲小镇，从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姐姐。哪怕现在，我都一直相信姐姐其实还活着，还在那个遥远的家乡里笑盈盈帮助其他人。
我也从来放弃过小时候的理念，我觉得，只要小羽坚持学习姐姐，哪怕不能和她重逢，也一定会让她欣慰吧？”
她抬头看向李信陵，眼泪婆娑。
“但是小羽太弱小了，如果有什么事情是我在过去战乱当中意识到的，那就是小羽真的很弱小，没有能保护他人的力量，甚至小羽自己都保护不好自己。
我真的很感谢丝姐姐能够救下我，让我生活在银滨那样有着安稳生活的国度。本来以为一切都可以回归日常，当时是那样想的，那样天真想的……”
她的眼睛红红的，而很快便泪如雨下。
“小忒和小蓝都死了，这两个小羽最是珍重的同伴都死在了面前，都是因为我的任性而死的，甚至还差一点连累到了信陵姐姐你。
小羽哪里有在好好追随姐姐的步伐啊，甚至根本就只能躲在丝姐姐漠姐姐还有信陵姐姐你的身后，当一个拖油瓶，谁也救不了，谁也帮不了……
现在，现在明明小羽已经获得了力量了，获得了成为魔法少女的力量，可是为什么还是谁都救不了……萨法死在了我的面前，就像一朵凋零的花朵那样身体一点一点分解消散。
还有汽水神教的这些人，我答应过法琳娜姐姐，我答应过法琳娜姐姐要把他们所有人都安全带走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已经够了，已经够了啊……明明姐姐一直都是那样乐观助人的人，身为妹妹却根本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什么都办不到，什么都帮不了。”
她扑在李信陵的怀里嚎啕大哭，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压抑此刻全部发泄了出来，就连天空也跟着一同阴云密布，开始下起了雨。
甚至连旁边那只是一个幻影的小羽姐姐，似乎也开始了流泪。
李信陵一言不发，她默默抱住小羽，倾听着那一腔悲鸣，心中倒是舒畅了很多。
这样才对，这样才正确，有什么委屈就应该及早发泄出来，没有什么好丢人的，没有那么值得羞耻的。如果信徒都不能拿来分享痛苦，那样才会真的去重演秋曼的悲剧。
但她心中还是有疑惑没有得到解答。
如果说小羽如此汹涌的情感，是因为一直无法保护重要之人，可为什么她的血脉传承能力却又以惊人到不对劲的速度进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