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做梦吧？
亚冯谭跪在地上，愣愣地看着平躺在眼前的克娜塔西娅。
在窗外明媚阳光的泼洒下，金色长发少女是那么地圣洁而美丽，宛如一位下凡的天使，刚刚进入甜美的梦乡。
然而无论给她画上了多么漂亮的妆，都无法改变那只是一具冰冷尸体的事实。
明明昨天才重新找到了活下去的意义，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摆脱过去那个一天到晚只知道肃反的自己，明明刚刚体验到爱情的美妙，然后所有的一切都有如掉落到地上的水晶球一样粉身碎骨，不复存在。
我一定是在做梦。
金色短发少女一巴掌狠狠地抽在自己的脸上。
这一定只是一场可怕的噩梦而已，只需要疼痛，只需要足够猛烈的疼痛就可以醒过来，然后发现姐姐依旧在旁边睡着懒觉，嘴里念念有词着要将自己占为己有。
快醒过来，快点醒过来。
火辣辣的疼痛从脸颊上传来，冰冷而用力过猛的机械手臂将她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闭上眼睛使劲地晃了晃脑袋，然后缓缓睁开。
没有变化，一切都没有变化，面前依旧是克娜塔西娅没有任何温度的尸体，没有任何活动的迹象。
“姐姐……”
亚冯谭伸出右手，轻轻地推了推面前与自己一同坠入爱河的少女：“别睡了，好么，醒一醒吧，妹妹我一个人好害怕，好孤独，抱一抱我好么，姐姐，就抱一下，就一下可以么？”
“她永远也不可能醒来的。”
一旁的漠正在用旁边士兵递过来的强力胶水将破碎的灵魂宝石一点一点拼了起来，神情淡漠地说道，“灵魂宝石一旦被击碎，必死无疑，没有任何手段能够使她起死回生，哪怕是精灵龙也不行。”
“一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金色短发少女曾经以为自己的内心在经过黑暗的过往、战争的洗礼与无尽的杀戮后已经坚硬如铁，但是现在才发现那只不过是一层用以将脆弱的内部保护起来的外罩罢了。
然后克娜塔西娅闯进了那一片荒芜的心扉，温柔地褪去了那冰冷的外壳，却在刚想要将其搂在怀里一点一点治愈的时候从天而降一块陨石，将二者一起碾压成为一团模糊的血肉。
现在的她像一个小女孩一样选择了逃避，拒绝承认眼前残忍的现实——虽然这反而才符合那幼小的年纪：“丽丝，你们一定有办法能够救活克娜塔西娅的，对吧？对吧？！”
“我相信复活的方法一定存在，”金娥丽丝蹲了下来将娇小的亚冯谭搂在了怀里，没有选择和自己的同伴一样直戳了当，“那个方法，一定在某个未知的角落里等待着我们将其发……”
“你明明是最清楚的，丽丝，”专注粘着灵魂宝石的银发少女头也不抬地泼起了冷水，“复活的奇迹不存在，无论等多少年，无论对魔法技术有多么发达都绝无可能，除非你希望复活成为一个只知道毁灭的伪神。”
我当然知道这一点啊，这不是要安慰她么？好歹给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当个活下去的盼头吧？
红发少女在内心大喊起来，然后无奈地敲了敲额头，却发现漠对着自己做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手势。
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了一年多，默契什么的还是有一些的，所以很快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哦，是要这样啊，我明白了。
“没事的，亚冯谭，”金娥丽丝尽可能温馨地安慰起来，并阻止了对方摇晃克娜塔西娅的行为，“乖，入殓师好不容易才给你的姐姐补上那么好的妆，这么乱摇的话会散架的，一会葬礼上就不好看了。”
咚————
金色短发少女一拳砸在了旁边的水泥地上使其开裂，然后痛苦地蜷缩成一团，低声地抽噎起来。
红发少女坐在了她的旁边，然后从小白球里摸出了一根超大的棒棒糖，将包装去除后轻轻地将其塞到了对方紧握的拳头里。
啊。
亚冯谭的模样让金娥丽丝想起了自己，那个亲手把贝洛中学勇士部改组成自由联盟对全人类宣战的自己，那个战争期间酿造了魔法少女史上最大最恶事故的自己，那个无数次在希望、绝望、希望、绝望中不断循环的自己。
两个人的经历还是有一些共通点的。
但是红发少女并不打算进一步安慰：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静静地陪伴在一旁，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等待着对方将心中的悲痛发泄完毕，最后再送上爱的怀抱，一点一点帮忙走出阴霾。
没有谁能够做到感同身受，哪怕自己所经历的创伤远胜过他人，所以与其一遍遍用同样的话语安抚金色短发少女使她感到厌烦，倒不如只说一遍，然后默默陪着她要更加有效。
踏、踏、踏…
脚步声由远至近响起，身上缠着绷带的斯图科特走到了门口，一脸凝重地看着屋内蜷缩着呜咽的女儿，旁边则是几位正在低声交流的军官。
金娥丽丝也注意到了城防军司令，不过只是眨了眨眼睛，并没有说什么。
之前的事情已经没有任何隐瞒地汇报给其他军官了，想必大校也早就知道发生的一切，没有任何重复的必要了。
“你好，亚冯谭。”
一个空灵而甜美的声音突兀地在房间里响起。
红发少女和银发少女两人猛地抬起了头来。
“我感知到了你内心强烈的愿望，你一定很想将其实现吧？”一只小巧的蓝色精灵龙出现在房间的半空中，无论是谁只要看一眼就会沦陷其中：这绝对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存在，没有之一，“所以，和我签订契约，成为魔法少女吧！”
“……”
停止了抽泣的金色短发少女抬起头来，用噙满泪水而无比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只全身上下都在散发着七彩光芒的精灵龙：“你是说，我的愿望，对吧？”
“没错，就是你的愿望，无论什么样的愿望，我都可以将其实现。”精灵龙的嘴巴并没有随着说话声音一张一合，看上去并不像人类一样用声带发音。
“既然如此，”亚冯谭咧开嘴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猛地拔出腰间的手枪，解锁保险并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那就请你去死，请你们精灵龙全部给我去死！”
屋内的其他普通人类根本看不见精灵龙，所以在他们看来亚冯谭突然就开始自言自语然后拔枪射击，但是当射出子弹突兀地悬停在半空中然后劈里啪啦掉落的时候，再蠢的人都知道事情绝不会那么简单。
“这似乎并不是你最为强烈的愿望，”精灵龙歪了歪脑袋，并没有对金色短发少女突然暴起的攻击有任何的反应，而是继续用那空灵的声音说道，“不过想要实现也无妨——确定要用这个作为你的愿望么？”
“当……”
“别回答。”
金娥丽丝飞速用手堵住了亚冯谭的嘴巴，阻止了对方将回答讲出：“既然你已经被精灵龙找上了，那么就要好好地思考思考你究竟应该许什么样的愿望，不能草率。”
“去他二姑妈的愿望，”金色短发少女一把挣脱开来，嘴角歪斜地狞笑起来，“它在耍我，这个混蛋蜥蜴在耍我！它明明知道我已经不可能再去做出让两个姐姐复活的愿望，却还过来不要脸地往我的伤口上撒盐，不把她剁成肉酱我誓不罢休！”
“为什么不可能做出呢？”精灵龙眨了眨自己有如玛瑙一样的眼睛，“你不是很希望她们复活么？那么许下这个愿望就是了。”
“许个屁啊！你口中的许愿不就是把她们变成伪神么？那算什么复活啊？！”
“为什么不算复活呢？反正都是活过来了，无论是人类形态还有伪神形态都没问题吧？”
“怎么可能没有……”
“别争了，”一旁还在拼着灵魂宝石的漠面无表情地插了嘴，“你永远说不过精灵龙的，而且无论是人类还是魔法少女的武器都不可能伤到它分毫，所以死了那条心吧。”
“相信我，你就算许下了让精灵龙全部去死的愿望，也不会有任何效果的，”红发少女抱住了已经近乎癫狂的亚冯谭，对着后面纷纷举起武器想要攻击那看不见的敌人的军官和士兵们摆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精灵龙最擅长的就是通过文字游戏来用另一种方式实现愿望，它可以让复活人类的愿望扭曲成复活成为伪神的现实，也可以让想要所有精灵龙去死的愿望扭曲成在你的认知里全部‘死掉’但实际上还活得好好的现实——一般来讲，越大越广泛的愿望是越容易被扭曲的，这点要特别注意。”
她的一番话震没震惊金色短发少女还不清楚，反倒是让其他房间内的人类瞪大了眼睛，然后低声开始了新一轮的窃窃私语。
斯图科特对着跟着自己的几名军官低声讲了几句后，后者们点了点头并迅速离开。
有关魔法少女的全新资料一定要好好记录下来。
“这样么，嘿嘿嘿…”
喃喃了几句的金色短发少女离开了金娥丽丝的怀抱，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阴冷地笑了起来，“啊，哼，就算如此，就算你这么把精灵龙描述成将我们吃干抹净的存在，我也绝对要从它身上挖下一块肉来！”
然后她瞪大自己那已经不剩下任何理智的碧蓝色眼睛，高举着双手像是朝圣一样喊叫起来：“我将和复活的克娜塔西娅、塞娜雅（姐姐）还有诺瓦伊娜（母亲）一起，永远效忠于金娥丽丝，听从她的所有指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