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准备好了么？”
在前一组完成台上的表演后，位于后台的凯拉拍了拍小欣的肩膀。
“大……大概吧……”头一次在这么多人眼前表演，小欣就算想用自信满满的语气说出‘准备好了’也会发现自己实在是有些底气不足。她抓着轮椅，义体已经放到了一旁——带着它上台表演实在是有些不方便了。
轮椅上的少女已经近乎将义体当做精神支柱了，尤其是在知道自己将会在今晚表演过后接受安装义体的手术，心早就已经飞到高空，幻想自己终于得以站起来的那一刻——现在怀里没抱着它，就像基督信徒失去圣经，大食教信徒失去古兰经一样，让惶恐和不安如同毒蛇般悄然爬上心头。
“放轻松，我在，漠也在，其他人都在这里的，你不会有问题的。”凯拉拍了拍小欣的肩膀。站在最前面的漠转身，对她点了点头。
毒蛇退却了，重新缩回阴影之中，小欣凝视漠殷红色的瞳孔，心中有什么东西开始燃烧。
“嗯，让表演开始吧！”
“让表演开始吧！”同组的学生们异口同声。
半夏的报幕声通过广播响起，嘹亮的嗓音传遍这个临时搭建的小小露天表演区。在雷鸣般的掌声中，漠的小组表演开始了。
她们定的主题是飞翔，真实的表演内容在演员出场前是不对外公布的，观众们坐直身体，偶尔有窃窃私语声传来，猜测这样的主题会对应怎样的表演。
几个小圆筒滚上舞台，在正中央停住，一个接着一个竖立起来。没有人相信这些圆筒能够自动竖立是因为旁边装了什么机关——在有魔法的世界，魔法少女们想要隔空让它们竖起，方法少说一百种起步。
十秒钟的寂静，全场安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红色绿色蓝色相见的烟花从圆筒中窜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紧随其后，幽黑的天空变为白昼，绽放七彩的花朵。
观众的视野顺着烟花一同向上，热水烧开了，全场开始沸腾。
三顶大风筝于舞台上空百米处悬浮，在烟花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每台风筝上面都固定着四名组员，三顶风筝加起来就是十二名，刚好是漠这一组的所有组员。漠的头发不断伸长、扩散，将三顶大风筝连接在一起，连同上面的女孩们一起牢牢固定，确保不会有人失足摔落——在她的保护下，演员们只会比站在阳台上俯瞰楼下更加安全。
每个人手中都拿有两个激光笔，位于中间的小欣则是四个，她激活激光笔，将射线从天穹之下投射到舞台上，其他的组员纷纷跟进，将近三十条射线一同射向舞台，构建出错综复杂的线条。
“天空之网！七彩斑斓的爱心光线！”不知道是谁在台下惊叹了一句，另外一些人秒懂，这是句来自某个魔法少女动画的著名大招台词，现在竟是被风筝上的少女们复刻出来，不能说一比一复刻，只能说是非常相像。
悠扬的音乐通过舞台旁的音响响起，搭配上震耳欲聋的烟花，为风筝的出现谱写盛大的开幕序曲。小欣调整激光笔，以她的手为起点，不断改变射线的方向和位置，其他的组员纷纷跟进，按照排练时的路线一点一点调整激光笔。
空中的射线跃动起来，就像翩翩起舞的曼妙舞者，先是在空中组建一个朴素的五角星图标，然后是一个大大的数字十二（代表十二名演员），然后是一颗二十边形的太阳，然后是一棵树，甚至是一只狗。激光笔在她们身上化为马良的神笔，在空中不断构建图形，从初始简单的图案开始一点一点加深，直到变得复杂而精妙。
如果有人从眼花缭乱的光线中脱离出来，将目光投向大风筝，会发现它们的身体嵌满亮丽的灯泡，在天空组成了一个硕大的别墅模型：能够看见窗户、屋顶、灯柱，甚至海域泳池、树木和花园。
这也是小欣将心中理想的别墅一点一点努力在线条和布料中裁剪出来的效果。
音乐在播放，烟花在盛开，空中的线条不断扭动，台下的观众也陷入到高潮中，空中每组成一个图案就情不自禁地开始喝彩。
小欣的额头布满汗水，她死死抓住手中的激光笔，按照记忆中的路线移动调整。用激光笔在空中画线似乎很简单，实际上手操作后才会发现这远比想象中要负责：在空中手多动一点，激光在百米远的地面上都会极大偏离原本的路线，它对演员操作的精细度要求非常高，更不要说身为主演的小欣双手分别握着两个激光笔在那里操纵了。
实际上，就算小欣真的再也无法进行表演，激光射线也不会出现任何差错——漠的头发丝早就在暗中缠绕在所有组员手上，协助她们精细调整激光的走向，一旦组员发生错误，头发就会立刻进行调整，可谓是确保表演不会失败的保险。
漠并没有用头发全权掌控，她选择在绝大部分表演的权力交给自己所信任的组员们——这些刚强的女孩子，凭借自己的力量同样可以完成一场表演。
黑暗抹除了身处高处的恐惧，专注减缓了时间的流速，汗水从少女脸颊上滑落，顺着微风一同滴落到地上。她感觉双手的酸痛正在加剧，布满伤口和疤痕的手臂原本就不听使唤，很容易颤抖哆嗦，在这种操纵多激光笔的情况下，动作难度只会加剧。小欣不知道漠在暗中保护着她，她只知道自己的双手愈发控制不住在颤抖，酸痛感不断传来，就像死死黏在牙上的麦芽糖，渴求着放松与解脱。
不行……绝对不能在这里倒下。
小欣的脑袋很空，她现在将注意力几乎都放在操纵上面，但本能地，内心依旧会传来一两句勉励自己的话语。
凯拉的笑容，漠的眼睛，追逐纸飞机的飞行，在航空上放飞的房子风筝，怀抱在胸中的义体……过往的记忆如同残片般在脑海中飞速划过。
不能倒下……一定要加油……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牙齿。
已经憋屈得够久了……已经绝望得够久的了……已经悲伤得够久的了……
现在，是时候将它们全部化为手中的射线，在空中尽情释放出来！
最后一个图案——飞翔！的翅膀！！
音乐结束，烟花消散，射线收敛了锋芒，三顶风筝缓缓从空中降落。
白色的气体从舞台周围喷薄而出，笼罩整个露天会场，这些干冰常备用作舞台特效，虽然同样是银滨的战略物资，不过漠还是在许可范围下征求到了一点。
少女们脱离风筝的束缚，在银色头发的辅助下缓缓降落，于白色的浓雾中轻飘飘落到舞台上，就像下凡的仙女。
小欣闭上眼睛，她不知道只有一条腿的自己会不会在舞台上出洋相，会不会得到来自观众的嘲笑，她的脑海一片空白，双手一松，激光笔向下坠落，不过被头发丝稳稳接住。
潮水般的掌声从四面八方用来，浓郁的白雾散去后，小欣发现自己稳稳站在舞台上，银色的头发丝提供支撑的力量，让她像其他孩子一样得以稳固地战力，而台下的观众在欢呼和尖叫声中奉献上最是热烈而雷鸣般的掌声，就像面对其他组的表演一样。
不，远比其他组的要激烈。
口哨声从旁边传来，凯拉冲过来一把抱住小欣，在她耳边大喊大叫，说着耳机都无法翻译的话语。
其他的少女们同样扑过来，将小欣围在最里面，就像之前安慰哭泣时的她那样，只不过这次不是慰藉，而是喜悦与庆祝。
“咱们做到了！咱们做到了！”小欣终于听清凯拉尖叫的含义。
漠是最后一个抱过来的少女，她的头发向四处延伸，将所有女孩全部包裹在一起，紧密相连，再也不分开。
“干得漂亮，小欣。”
台下的欢呼声愈发高涨，甚至有几名前排的观众冲了上来，拥抱已经变成蚕蛹的少女小组。
泪水从小欣的眼角滑落，她哭了，又一次哭得撕心裂肺。
那哭声中绝无半点悲伤与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