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看着我。”
小羽蜷缩在废墟中，身上的JK制服破烂不堪，眼中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阴暗沙哑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伴随着呼啸的风声在她的耳边萦绕，一遍又一遍重复着相同的话语。
“来，看着我。”
小羽的双手死死攥拳，几乎都要把皮肤掐破，她死死咬着牙，努力让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
完蛋了……完蛋了……已经全部完蛋了……
小忒……丝姐姐……整个银滨，全部都已经完蛋了。
“来，看着我。来，看着我。来，看着我……”
废墟外的呼唤从未停歇，神智自她的脑海中逐渐消散，银滨中学的操场站满了人，这些昔日同学的脸上再也没有欢声笑语，他们昂首凝视着天上的两轮血红色月亮，一动也不动。
现在，所有人的嘴里都在发出同样的声音，这声音盖过狂风，盖过雷鸣，直击小羽内心最深处。
“加入我们，加入我们，加入我们，抬头，看向月亮……”
放弃吧，放弃吧……
眼角的泪水变成血红色，她的神情木讷而呆滞，脚下的双腿将身体支撑起来，机械地走向人群。
不……
小羽脸上的肌肉在抽动，她从怀里掏出一支铅笔，用尽手中最后的力气，将其插进脖颈上的大动脉。
即使是死……即使是面临死亡，也总好过变成自己再也不想变成的样子……
丝姐姐……小忒……等我，等我……
“别想跑……”
天空中的血月化为一双眼睛，直勾勾凝视栽倒在地上的小羽。
“你，永远也无法摆脱我们，摆脱你命中注定的结局。”
小羽感觉生命力在流逝，目光逐渐变得模糊，但是，但是为什么天上出现的那张人脸，竟然和那个人……那个人一模一样？！
“不要啊啊啊——”
她一把从床上坐起来，但很快就被摁了回去。
“是我，小羽！是我！”
稚嫩的萝莉声音在耳边响起，心中的寒意逐渐消散，躁动的内心开始平息。
“啊……小忒……”小羽发现把自己摁在床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安洁忒，她的嘴角向上翘起，“能够在天堂重新和你相聚，真好……”
“这里是学校的医务保健室，医务保健室！”身为‘死过’一次的魔法少女，安洁忒当然知道对方喃喃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抓住对方的手臂，“你没死，我也没死，咱们都好好的，所有人都好好的，我是不可能让你死的！”
“……啊？”小羽的大脑宕机片刻，她的视线被安洁忒的小脸蛋挡住，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在对方亮晶晶的大眼睛中，“这里，这里是银滨中学么？”
“是的，你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金娥丽丝叼着棒棒糖，她伸手轻轻抚摸小羽的脑袋，“银滨里一切正常，没有血月，没有灾难，什么都没有发生，你只是做了一场比较恐怖的噩梦而已。”
“太，太好了……”那场突然起来的灾难深深刻印在她的脑海中，即使现在苏醒后也依旧能够回忆起所有细节，小羽感觉背后已经被冷汗湿透了，躺在床上的她如释重负，重重呼出一口气，“只是梦，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然后突然意识到当下情况似乎有些过于暧昧：安洁忒整个人几乎都要趴在她身上，女孩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JK制服做工精致，却无法阻挡两个人感受彼此的心跳和温度。
“太……太近了……”小羽的脸色迅速升温，她捂住脸颊，身体灵活得像泥鳅一样从安洁忒的身下飞速钻出，“公众场合这样接近的话果然还是好羞耻……”
“安洁忒同学，我理解你的激动，不过刚才那么做其实很容易刺激到病人。”医生也走了过来，示意安洁忒从床上下来。
“抱，抱歉……”安洁忒立刻滚下床，小手互相摩挲，“我，我会把床重新整理好的……”
“我来吧，没关系的。”正在整理药柜的瓦尔扭头对安洁忒一笑，她的袖口伸出两根绷带，像蛇一样蠕动到床边，然后化作一双灵巧的双手，拿起旁边的消毒纸巾，将被鞋踩脏的床单迅速擦拭干净。
“小羽，你现在有觉得身体哪里不舒服么？”金娥丽丝走过去，“医生现在就在这里，哪里不舒服，可以直接说。”
她没有告诉对方其实医生已经做过一遍检查了，她不希望那件事情干扰小羽的判断。
“我，我现在感觉身体都挺好的，”小羽的脸颊依旧红扑扑的，她将手贴在心脏上，似乎依旧能够感受到安洁忒砰砰乱跳的那颗心，“抱歉……突然就晕过去了……让大家为我费心了……”
“其实你在一开始并没有晕过去，”李信陵从旁边走过来，甩给她一张全息窗口，“这是监控拍下的画面，你可以看一下。”
小羽的目光充满好奇，然而很快就转化为震惊和尴尬……
“我，我居然真的在广播室里把那些话说出来了……”她再一次用手捂住脸颊，“居然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情，影响到了其他同学……那根本就不是梦啊……一定要，一定要和所有人好好抱歉才可以……”
“这不是你的错，你只是受到奇怪的影响了，不过如果你决定道歉，我会陪你一起，”金娥丽丝上来给了小羽一个拥抱，“现在能够先和我说一下你究竟都看到了些什么么？”
“嗯嗯。”
小羽深吸了一口气，坐在床边，将她看到的一切一五一十讲述给医务保健室内的所有人。
“……最后，面对那双在天空中盯着我看的眼睛，我想，我至少不能成为它的工具，不能任由它操纵伤害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所以我掏出怀里的钢笔，下意识地割断我的脖子，我当时是真的抱着再也见不到明天太阳的心境这么做的……那些景象，太真实了，我一点也没有察觉到不对劲，我以为丝姐姐还有小忒你们真的都已经不在了……
然后，那个声音再一次出现了，它说我不可能逃过自己注定的结局，那两个月亮发出的红光甚至还在天空组成了一个我再也熟悉不过的脸……一个我可能无论如何也无法在噩梦中摆脱的男人的脸庞……”
金娥丽丝眯起眼睛：“所以，那个男人叫什么？”
“路易波德老师……”小羽喃喃着一个名字，身体开始轻微发抖，“路易波德老师……这是他的名字。”
安洁忒察觉到了小羽的不对劲，她凑上去，将小羽的手轻轻抓住：“我能感知到，我能感知到小羽口中的这个所谓老师，是一个比我那个陈鼎新保姆更加可恶该死的坏蛋。”
“他是战争当中收留我的男人，他一直都要求我们叫他路易波德老师，我一直无法将他的名字拼对，所以一直是叫他老师……”小羽感受安洁忒小手传递的温暖，心中的不安恢复了些许。
她将头扭向金娥丽丝：“丝姐姐带我回到卡伊市的第一天，还记得我对丝姐姐说过的，那个老师么？”
“当然记得，拿你当实验品，天天跟你注射不要什么药品的男人，”金娥丽丝微微颔首，“我见到他，我会第一时间拧下他的脑袋。”
“你确定你看见的是他的脸么？”李信陵并没有告诉小羽神印的事情，也没有告诉旁边的安洁忒和瓦尔——这是她和金娥丽丝之间通过思维链接达成的共识，“你能够百分百确定么？”
“我能，我可以的，”小羽使劲点点头，“我永远不会忘记路易波德老师的脸……虽然我知道，他对我做了非常过分的事情，可是一想到他将我从战乱中的悲伤和绝望中救出来，心里就非常非常难受……我，我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他……”
“这还需要想么？你肯定肯定是非常痛恨他的啊！”安洁忒吃力地掂起脚丫，想要将矮小的自己再靠近对方一点，“我从小被我的保姆打骂虐待，那些事情至今依旧在我的脑袋里，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她那张脸，怎么赶也赶不走！所以我杀了她，所以我杀了她还有她那几个狐朋狗友，我用那只硕大的手骨一点点挤压她的身体，我看着她向我求饶，直到发不出任何声音，手在空中像苍蝇一样胡乱挥舞，脸色越变越紫，直到最后骨头断裂的声音传来，和血肉一起互相摩擦……”
她越说越激动，甚至直接跳到床上，膝盖跪在垫子上，两腿分开坐上小羽的大腿，脸几乎都要贴了过去：“告诉我，小羽，告诉我那个路易什么男人的相貌，以及他到底在哪里活动？！我会告诉他那种人渣根本就不配老师这个名号，我会将他的脑袋一点一点拧下来，我会让他明白伤害我的小羽究竟会是一件多么错误的事情！！”
“冷静点，安洁忒，你用力过猛了，”金娥丽丝注意到小羽脸上的异常，立刻将安洁忒从对方身上拉下来，“你看，她手背都被你按出淤青了。”
“抱歉抱歉……”从怒火中回过神来的安洁忒才发现自己没控制好身为魔法少女的力道，慌里慌张摇动双手，“我，我不是刻意伤害你的，小羽，我是绝对不可能伤害你的，我，我只是想帮助你执行惩戒……施加，对，向那个充满罪孽的男人施加来自断罪双子的天降神罚！”
“看来边凝蝶那套中二已经被你彻底学过去了。”李信陵吐槽了一句，暗地里却和金娥丽丝再度建立起了思维链接：
『这个叫路易波德的男人，最好调查一番，他和神印绝对有关系。』
『有关系？』金娥丽丝表面上在告诫安洁忒要注意好情绪的管理和掌控，私底下同样开始一心二用，『你为什么会这么说？或许神印只是将小羽最害怕的事物投射到幻境中想要进一步施加控制？两者不一定非要有联系吧？』
『我的直觉，而且因为她是小羽，』李信陵非常果断地给出结论，『如果她是普通人类，那这套说法完全没有问题，但你知道，她不是普通的人类！她身上有来自‘那里’的碎片！而且，什么样的人会找小羽做实验？或许她身上的秘密那些人也早就知道了！』
『我确实知道有人类机构是研究魔法少女和神印的，而且远远不止一家，』金娥丽丝给小羽和安洁忒分别发了一根棒棒糖，哄着两个人吃点甜食驱散今天的阴郁，『不过我不相信那个路易波德是真的冲着小羽身上的碎片去的，小羽后面也说过了，那个男人说她已经没用了，把她赶出来了。就算什么都研究不出来，也不可能直接放过一个有来自‘那里’碎片的女孩，直接囚禁起来的收益都比放走要大很多。』
『……我自己去查吧。』李信陵有点说不过对方，她也的确找不到一个特别合理的解释，只能说全靠所谓直觉。
『不，你不要插手，如果你觉得那个男人很可疑，这件事情我来处理就行。』
久违地，李信陵从金娥丽丝的话语中听出不用质疑的拒绝。
她有事情在隐瞒自己。
或者说，隐瞒除她之外的所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