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很顽强。”
哨站旁边的简陋医疗站里，小羽和远见两个人见到了那名被救下来的婴儿。
“她的身上确实有很多伤，有些地方也被感染了，不过整体而言情况还算可以。至少活下来肯定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不得不说是生命的奇迹吧？”
“能够活下来什么的，就太好了呢~”小羽隔着玻璃看着监护室内那个浑身插满管子的小小身影，“我可以伸手摸摸她么？”
“她现在需要的是病菌隔离以及更多的休息，我们不希望在这最后的关头因为一些疏忽从而葬送了一切，”护士婉言谢绝了少女的请求，“在这里看看她就可以了。”
“好的，好的，我明白的，”小羽微微下蹲，“这个小家伙真的很可爱呢，好想看一看她的眼睛，一定会是像天上的星星那样闪闪发光吧？”
“她妈妈怎么样？”远见双手插兜，“就是那个女人，她活下来了么？”
“她的情况很不好，”护士摇摇头，“她的脚部感染非常严重，而且很久没有吃到像样的食物，营养严重不良，这里的设备不多，我们在简单处理了她身上的伤口后就将她转移到后方设施更加齐全的医疗中心了——只能说，看天命吧。”
“如果这个小婴儿能够和她的妈妈团聚，该有多好啊，”小羽压低乐声线，似乎是怕自己吵到对方，“好不容易才从那样的地狱里逃出来，一定一定要是一个充满希望的结局啊……”
“这种乱世里面能够家庭团员的好结局只能说太少太少了，几乎不可能，”远见耸耸肩，就这么泼了盆冷水，“我看银滨中学里，基本上就没几个人是有爹妈的，哪怕有一个都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有个家了。”
小羽将脸贴在玻璃上，就这么安安静静看着那个熟睡的婴儿。
“你们这个站点好像就是专门为逃难的伽马区民众设立的吧？”远见扫视一圈，看着帐篷里空荡荡的十几张医疗床，“大概每天或者说每个礼拜能够收纳多少人。”
“好的时候一天五六个，差的时候一周也没有一个，”护士叹了口气，“伽马区在边境经常有一堆士兵驻守，与其说他们是在防备银滨，不如说根本就是在阻止人们跨越边境。我们想尽了办法，包括在木桥旁边的哨站上挂指引人们的牌子和能够在晚上发光的灯光标识，以及这里开的这个能够迅速提供基础医疗援助的医疗站，但能够做的事情实在是过于有限，也没有办法跨过边境真的去接应那些人，很多时候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人惨死在自己眼前。”
抽噎声从帐篷一旁传来，远见认出了那名叫卡缇娜的同学，她此时正坐在一张病床上捂住脸默默哭泣。
“她自从学校放假后就来到这里，充当医疗站的志愿者，希望能够救助逃难过来的人，”护士向两个学生解释道，“大部分逃难的人都会死在边境的那片草原上，只有极少数人才能冲过木桥侥幸活下来。她看到了太多死在眼前的尸体，已经有些歇斯底里了，我已经联系了心理医生，打算把她送回去——要是抢枪那样的行为继续发生，后面真的出现了擦枪走火，这里没有人能承担责任的。”
小羽从婴儿的监护床前站起来，将大拇指贴在嘴唇上，默默凝视正在抽噎的卡缇娜。
“好吧，她至少真的是有行动的，我还以为她每天除了喊几句口号以外其他什么都不会做的，”远见对卡缇娜的印象并不好，每天放学后都在社团活动楼大厅里向其他人推销党派真的很烦，“或许至少我可以给她来到边境的帮忙行为竖起大拇指——虽然说之前那个举着标牌对难民蹦蹦跳跳什么的，有点……太怪了……”
“卡缇娜……”小羽上前一步想要去安慰对方，却又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话说在伽马区是把周围所有地区都封死了么？”远见拿出耳机想要查看银滨附近的地图，“他们好像不止是禁止自己人来银滨，就算是来自其他地区的人也是在疯狂囚禁。”
“是的，严格意义来说，咱们银滨周围除了向海的那一面，其他三个地方是伽马区的地盘，也就是说被伽马区堵死了，”护士指着那份全息窗口上的地图，“无论从陆地上哪个方向想要进入银滨，都必须先穿过伽马区。有一些成功逃难的人来自世界的其他地区，他们在获救后和我们解释过，在伽马区如果想要逃入银滨就需要借助一些地下秘密站点，反抗伽马区暴力统治的秘密抵抗组织也好，借助这个机会捞一笔钱发财的黑帮也好，总之如果想要一个人穿过重重封锁来到银滨几乎是不可能的。”
“那咱们是不是可以资助一下那些秘密抵抗组织，建立一些渗透伽马区的地下据点什么的？”远见对更多来银滨‘和他抢饭’的人没兴趣，然而逃难本身听起来就像是能够拍摄好几集电影的事情，仔细想想还挺刺激（当然，只限于从观众的角度，而不是里面逃难的‘主角’）。
“上面不准，”这次轮到护士耸肩了，“银滨不会从任何官方角度去资助伽马区的抵抗组织和逃难据点。如果是民间自发的倒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但基本上不会得到官方的背书和承认，也更别提获得魔法少女的援助了。”
“银滨忘记了他们在建立当初的承诺，”卡缇娜抬起头，眼眶红肿，声线沙哑，“他们已经忘记了那立志来解放全世界受苦受难民众的信念，共同体党……已经背弃了他们为人们承诺的一切。”
“应该……不，不至于那么严重吧？”小羽身为被金娥丽丝收养的女孩，一直都对对方抱有特殊的感情，“至少我现在看到的，共同体党的叔叔阿姨们一直都在非常努力地建设银滨，想让每个人都能填饱肚子，都能有张干净的床可以睡觉，还让你我有一个可以捡起书本学习新东西的学校……”
“那伽马区的人呢？”卡缇娜的眼睛红红的，眼角依旧有没有擦干的泪痕，“伽马区那些正在被军政府狠狠压迫的数亿民众呢？他们又该怎么办？他们吃不饱穿不暖，每天都要干很重很重的活，没有任何权利，甚至会被那些军人像一条狗一样打死，就像刚才那些逃难的人一样……”
“银滨又养不起那么多人，”远见叉着腰，“金娥丽丝她是牛逼，她也不是神仙啊！或者说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神仙，她一个神仙也救不了所有人啊？要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把伽马区那几亿人都救出来，那怎么管理啊？你不会真的以为管理几亿人就像管理现在几十万人一样轻轻松松的吧？”
“银滨就是因为有你这样贪图安逸的人，冷血自私的人，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卡缇娜用手指着远见鼻子，从牙缝里挤出咒骂，“自己活下来了就不去管其他人了，就不去聆听来自远方的哭声了，就变得高高在上不在乎其他人的死活了……你这样的人和伽马区那些疯子军人都什么区别？！都是迫害民众的凶手！！那个混账金娥丽丝就是被你这样的人给惯的！”
“请、请不要那样说丝姐姐……”小羽捏住拳头，“这里，这里应该是有什么误会的吧？我相信丝姐姐，我相信丝姐姐那样做是有她的道理的……她绝对不是伽马区那些将人视作草芥的……刽子手！”
在学校里学习的知识派上了用场，她的语句里开始出现了诸如‘草芥’一类的词汇。
“因为她是个懦夫，她是个十足的懦夫，”卡缇娜瞪着眼睛，“她嘴上说得那么好听，什么要建立一个人类和魔法少女平等的国家，现实呢？连伽马区那个压迫人民的军政府都不敢管！那个国内没有哪怕一名魔法少女的地方……明明只要随便派个魔法少女过去，直接直捣心脏就可以干掉那个军政府，解放所有人！她没有这么做，她甚至严令禁止我们去这样做，为什么？因为她是个懦夫，她害怕那个军政府！”
“不是，你就算毁掉了那个军政府，然后呢？”远见对卡缇娜建议的那一丁点好印象现在全部消散了，“几亿人的嘴，吃喝拉撒，你怎么解决？你打算怎么解决？现在光是养着四十多万人，金娥丽丝就得出去当个偶像，去恰斯卡卖·身！懂不？她身为咱们的市长得出卖自己的身体，消费自己在魔法少女当中的人气来换取物资，喂饱我们所有人！你应该起码有点感恩吧？我或许不怎么喜欢上学，但我知道金娥丽丝是能够让我吃饱的娘！我很感谢她为我为其他人做的一切！你呢？就在这里这么骂她？这么诋毁她？！”
“远见学长，也请冷静一点……”小羽看见事情有些失控，连忙想要调和，“卡缇娜只是有些过于伤心，她只是想帮助那些难民却没有办法帮助……”
“梦兆羽你能不能不要在那里装个圣母了？很烦的，好不？”卡缇娜将火力对准少女，“我就问你，你觉得那些被枪毙在边境的人，可怜么？”
“啊……当然，当然很可怜啊……”
“你想帮她们么？”
“当然，当然想啊，我希望他们也能够和住在银滨的所有人一样填饱肚子有一张干净的……”
“可是咱们的市长不想，”卡缇娜歪着脑袋，从床上站起来，“她不想帮助那些人，她不想让那些人吃饱穿暖有床可以睡，而你呢？你却还在给市长说好话……你真的在意那些死在眼前的人么？”
“卡缇娜，请，请冷静，”小羽并不擅长辩论，冷汗从她背后渗出，“我在意那些人，我真的很在意，但是我也相信丝姐姐，她……”
“所以你也是个懦夫，”卡缇娜手指直接指着对方，“你说白也只是一个除了哭啼啼以外什么都不会做的懦夫，躲在你那个丝姐姐背后什么也不敢做，安心享受着自己那份小天地……”
“请，请不要那样说丝姐姐……”小羽的脸庞在抽搐，她伸手想要拨开卡缇娜，“请冷静一点卡缇娜，我……”
“别碰我，你这个懦夫！”卡缇娜打掉对方的手，“你和金娥丽丝一样都只是助纣为虐的帮凶而已！你这样的圣母表反而更可恨！”
“够了，你能不能注意点？”远见怒喝。
啪——
清脆的巴掌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