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弟,新来的吧?第一次参加远征?”
会议结束后,纹身肌肉男来到威尔逊的身边,嘴里喷着浓郁的烟草味。
“是的,我现在还是挺兴奋的,”威尔逊主动伸手,和对方握在一起,“加入远征之前的那些考核考了两次才通过,迫不及待准备出发了。”
“手腕力气还不错,是个当兵的料,当黑客有点屈才,”纹身肌肉男的握手强而有力,他对威尔逊握手的力道显然很满意,“何塞,远征队队长,这次远征刚好是我的第十次。”
“威尔逊,银滨中学九年级学生,”威尔逊一点也不怯生,打招呼的热情不比对方差,“我就跟着何塞队长好好干了。”
“难得有学生加入远征队,”何塞眯起眼睛,“你应该已经成年了对吧?远征队可不会允许未成年人加入的。”
“是的,我实际上19岁,按理来说可以算是高龄九年级学生了。”
“哈哈哈,高龄九年级!”何塞竖起大拇指,“你只不过是需要把失去的四年补回来而已,你们中学的学生其实都是这样的——好好学习吧,年轻人,银滨的未来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期末刚好考完,我就借着这个放假机会参加远征队了。”威尔逊爽朗地回应。
“这次远征只有你一个新人,”何塞凑过去,“伊莲娜发给你的那些条例,看了吧?”
“当然,我是自然不会像那五个里面不懂辐射的那唯一一名菜鸟一样做蠢事,杰西卡还等着我回去和她共度良宵呢。”
“聪明,要是每个新加入的人都有你这样的想法,远征队之前也不至于有那些个损失了——抽烟不?”何塞递过去一根香烟。
“这大概也算是战争过后为数不多的消遣了,”威尔逊娴熟地接过香烟点上,“我以前躲在银滨的时候,香烟那可是非常昂贵,你甚至可以用两三根换来和一个姑娘的鱼水之欢。”
“怪不得你顶着这么大的风险也要参加远征队,”何塞给自己也点了一根,“怎么地,想回到‘故土’重温战乱的记忆?”
“倒没那么离谱,”威尔逊耸耸肩,“我就是想再回去找找看亲人,核弹爆炸的时候他们都没能逃出来,我想着怎么着也得回去再见上一面。”
“老弟,我劝你不要抱太大希望,”何塞摇摇头,“之前的远征队在旧银滨市搜索过很多次,没有找到过任何幸存者”
“我知道,我知道他们大概率都已经不在了,但至少我可以试着找找他们的遗物,拿点回去作为纪念,”威尔逊狠狠吸了一口香烟,“不过队长你说没有找到幸存者?”
“叫我何塞就行。都是死里逃生的人,叫什么队长,让人见外,”何塞呵呵一笑,“至于幸存者……呵呵,说实话那其实并不算什么。”
穿戴好防辐射服的一行人陆续离开远征中心,七八对大车灯驱散了黎明前的黑暗,威尔逊不得不眯起眼睛来适应过于强烈的光线。
“来,坐这个公交,唯一制定的装人车辆。”
车队由四辆巨型卡车、四辆小型皮卡以及一辆公交车组成。巨型卡车上目前空空如也,它们的任务是装载工厂的大型设备以及软件中心的服务器;小型皮卡上搭载着无人机、双足机器人以及其他功能各异的设备;公交车分为两个区域:前面坐人,后面装了一堆食物淡水医疗箱防护服等补给。
“小心点,这些双足机器人和无人机都是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弄坏了以后就你去当侦查先锋吧!”
粗矿的声音传来,威尔逊注意到是那个刀疤女人。他和何塞一同走上公交车,坐在前排。
为了腾出更多空间,公交车每一排的四个座椅被拆掉中间两个,剩下两个靠窗的椅子也调转方向面前车内,留下足够活动的空间。这样的改装或许会不符合公交车原本的使用规定,不过末世当中没人在乎那个——只要确保坐骑上的安全带还能正常使用就行。
“告诉你一个秘密吧,虽然说基本上远征队每个人都知道,”何塞叼着香烟,火星在亮堂的公交车里一点也不明显,“实际上,自从三个月前第一支远征队组建以来,我们在旧银滨市从来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迹。”
“人?”威尔逊将身体向前倾,他或许大大咧咧,不过依旧能够捕捉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信息。
“是的,人。不论是幸存者,还是死者,我们都没有找到任何人……整个旧银滨市就像一座被彻底废弃的鬼城一样,连具骨架子都找不到。”
“这显然不对啊,”威尔逊捧着防护头盔,看向自己身上厚重的防护服,“就算运气不好没有幸存者,也不应该连尸体和骨头都找不到——而且旧银滨市在一开始不是每天都有大量难民来到新银滨安顿下来么?我都记得我自己是在大概核爆的三天后来到银滨的,接待我的伙计给了我一碗热汤,还让我洗了个特别痛快的热水澡,把头上那些烦人的虱子都去掉了不少。”
何塞笑了,露出一排发黄发黑的牙齿,也不知道是被烟熏的还是单纯的蛀牙:“那你猜猜,银滨什么时候接收了最后一批难民?”
“何塞又在调侃新人了。”旁边几个男人将脑袋凑过来,嘻嘻哈哈满脸坏笑。
“什么叫调侃,卖个关子罢了,”何塞翻了个白眼,“那帮守卫银滨边疆的哨兵敲了我整整两盒香烟才肯告诉我实情,早晚得找那帮小兔崽子把利息要回来。”
“怎么着也得一两个月之后了,”威尔逊将头盔放到一旁,“旧银滨市里一千多万人,就算死了一大半也有好几百万呢,陆陆续续来到新银滨没有十天半个月不可能完成。”
“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共同体党给银滨所有民众做了几万大锅热气腾腾的鱼汤?”
“当然,我记得那可不能再清楚了——那是我到银滨的第七天,正在自己住的帐篷周围帮忙打扰卫生和清理临时厕所,然后广播里突然就让所有人来喝鱼塘。我那时候的速度一定能比博尔特还快!”
何塞一脸苦笑:“那一天就是最后一批难民的接收日,从第二天起,再也没有更多人来到银滨了。”
“你在开玩笑吧?”威尔逊瞪大眼睛,这次不再是夸张的肢体的工作,而是真的被震惊了,“那会距离银滨联盟那些安那其被消灭还不到两个礼拜吧?这就没人了?!”
“你问我,我还想问其他人呢,”何塞给自己又点了一根香烟,“那帮骗我烟的兔崽子们说,他们当时额外增派了很多人手,就是为了防止来的难民太多忙不过来出现骚乱。结果第二天一个人都看不见了,难民接待处一大堆人对着面前空荡荡的平原发呆,一个一比一个脖子伸得要长,就想看看地平线另外一头什么时候能出现一个人影。然后后面一连几天都是这样,就把增派上去的那些人全部都撤回来了。”
“好家伙,这是一口气所有幸存都在那一个晚上就全都到齐了?”威尔逊托住下巴,“这不能吧,说这里面没有鬼我还不如把自己眼珠子挖出来数数看是不是少了一个——无人机呢?旧银滨市周围应该有无人机和临时的接待处吧?它们就没发现点什么?”
“那群哨兵说他们也不知道,要问可能得找更高级别的长官问了。”何塞耸耸肩,满是肌肉的脸抽动了几下。
“那市长总得知道点什么吧?”威尔逊抱住防护头盔,“或者共同体党的高层,这么诡异的事情总得继续调查下去吧?”
“那你以为远征队成立的初衷是什么?”沙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真的只是单纯去那个城市里捡点垃圾么?”
刀疤女人上了公交车,她的一只眼睛正好处于刀疤划过的路径上,看上去并没有黑眼珠子:“菜鸟,系好安全带,一会汽车发动起来就把头罩老老实实戴好,我可不想分出额外的精力替你收尸。”
“我知道该做什么,女士,”威尔逊微微一笑,并没有被对方的气场吓倒。
“好几个第一次参加远征的菜鸟都是这么说的,”刀疤女人一屁股坐在司机位置上,娴熟地发动汽车,“他们现在不是躺在医院里接受残疾康复疗程,就是变成了骨灰盒躺在墓地里。”
威尔逊没有继续回应,他戴上防护头盔,硕大的透明面罩可以帮助他看清周围的环境,原本微弱不可察的呼吸声也变得响亮而沉闷。
“不用过于理会祖瑞,”何塞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母老虎,野得很。她的朋友死于上一次远征,现在心情不怎么好——当然,脾气本来就大。”
“我弟弟死的时候,我爸妈都说我变了一个人:不和其他人交谈,而且脾气特别火爆,动不动就骂人,”威尔逊觉得鼻子有些痒,然而只能用手指抠抠面罩聊以慰藉,“丧失亲朋好友的痛苦,在这种世界太能理解不过了。”
公交汽车在沉闷的声音发动,天花板上加装的白炽灯熄灭,人们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安静下来,只剩下几乎被噪音淹没的窃窃私语。
远征车队一辆接着一辆离开中心,穿过银滨边境的大门,开上伽马区和银滨之间刚刚修建好的贸易公路,一路驶向远处的地平线。
威尔逊通过窗户向后看,他能够在深蓝色的天空见到远处的灯塔,蓝色的电光在灯塔顶部跳动。这是边凝蝶电磁护罩装置正常运转的标志,她为银滨周围构建一道能够自动侦测并攻击外部敌人的电磁防护罩,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周七天,在沉默中守护民众的安全。
银滨的边境正是基于她的电磁护罩边境而划立。
公路旁边有一些刚刚开垦的农田,这些光秃秃的土地正在沉睡,等待种子的播撒。为了养活银滨内的四十多万民众,并为未来的人口增长做好准备,显然不能将地域局限在边凝蝶的电磁护罩保护区域内,农业部已经开始越过大门向外扩展更多的农田菜田昆虫养殖场甚至是人工鱼塘。护罩之外的区域将会作为银滨的郊区,为农业渔业甚至畜牧业的发展提供更多的空间。它们固然无法享受护罩的严密保护,但也会配备定时巡逻的安保队,确保银滨的第一产业安全。
公交车开始减速,缓缓停下。
“支援咱们的魔法少女来了,都给我好好鼓掌。”祖瑞打开车门,对后面嗷了一声。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威尔逊已经准备好了欢迎词,相信足以打动芳心少女。
然而来者上车的时候,他的喉结不由自主颤动了一下。
啊,是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