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尔,你没事吧?真的不要紧么?”
威尔逊忧心忡忡看着瓦尔,尽管他的表情在面罩之下几乎无法被外人看见:“如果觉得不舒服或者撑不住可以说出来的,我相信这里没有人希望你累倒的。”
“习惯了,”瓦尔摆了摆手,她就像一辆拖车,用手臂中伸出的绷带牵引着装满物资的大推车,“这点咳嗽自从我被张卓然体内的艾滋病毒感染后就一直存在了,早就适应了,不要紧的,而且不会传染,所以你们也不需要担心……”
“她之前提出说要加入这次远征队,那时我就已经劝阻过至少5遍了,”何塞将手中的一次性打火机打开再关闭,然而里面似乎并没有任何被点燃的火苗,“她在我眼里是最不应该到前线的魔法少女,在安全的大本营里救死扶伤是最适合的岗位——结果你也看到了。”
“我只是想尽自己的一份力量多加帮忙而已,”瓦尔轻轻一笑,只不过这样的表情同样隐藏在面罩下无法被捕捉,“在医院也好,来到远征队也罢。学校的学习生活已经结束了,流浪宠物收容所也已经有了不少人加入,不再需要我帮忙太多了——怎么说呢?或许这应该可以算是闲不住吧,不想把这段假期的时间都用在玩耍上面,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凭借这份力量多为银滨帮帮忙,毕竟这也是我和娜娜酱共同约定好的承诺啊……”
她的防护服胸前别着一朵盛开的雪莲,即使已经从枝头剪下,它依旧在尽情绽放自己的身姿,丝毫不见枯萎和蔫吧的迹象。
“用故地重游这个想法也可以算是放松自己——至少我的确是用这样的说辞来鼓舞自己,”威尔逊听着自己沉重的呼吸声,“穿这么厚重的防护服走这么多路很吃力,而且这深一脚浅一脚的路面到处都是残骸,一不小心就会被绊倒,总归还是要苦中找点乐子的。”
“我找到原本的总部了,”瓦尔抬手指向旁边一处只剩下大概半层楼左右的废墟,“对,就是这里,我不会记错的,天使之翼曾经的总部,我们之前就是一直在这里分发各种物资,尽可能多地帮助其他人。”
“完全认不出来,”何塞用手中的全息地图反复比对,“我以前也来过这里领过物资,破烂归破烂但至少是一个充当精神支柱的小教堂,现在除了一扇门和几处窗沿一眼什么都没了。”
“这是我和娜娜酱一起画的壁画,”瓦尔走过去,抚摸门沿旁边的涂鸦,“她一直在和我讲贝加尔湖的事情,我从来没有去过那里,她很想用画画的方式为我呈现……娜娜酱啊,那个家伙画得实在是看不下去的。就连三岁小孩恐怕都有比她更细腻的画风,我之前就对她说过,有空要找影秋好好学学绘画技巧,但她永远都是‘知道了知道了’那么敷衍。”
威尔逊想拍张照片,他觉得现在的瓦尔很美,他知道对方在缅怀极有可能已经不在的故人,现在绝对要保持肃静,不能做不尊重人的事情。
就像他如果在弟弟的坟墓前献上花朵,也绝对不会希望有人以任何理由偷拍自己。
几乎远征队的所有成员都领过天使之翼的救济粮,他们现在站在门边沉默不语,用自己的方式向以往那段黑暗中唯一的光亮致敬。
就连队伍最前面的祖瑞此时都停了下来,无言盯着断壁残垣前的瓦尔,直到对方退后一步,双手绷带开始上下飞舞,仿佛一对无形的大手在灵巧地编织。
“娜娜酱,雪莲终于开花了,多亏了和法琳娜一起合作制作的圣水,它开得很大,很饱满,即使现在也能维持好几天的时间不枯萎——这一朵,就送给你吧。”
她用这些绷带制作了一个松软的垫子,摘下胸前的雪莲放上去,轻轻放在门前。
“抱歉,耽误各位的行程了,”瓦尔歪着头,语气中带有分歉意,“其实你们可以不用管我先往前走的,我能够很快赶上你们。”
“远征队的核心就是团结,无论什么情况下都绝不分开,”祖瑞的声音沙哑而粗重,“我们没有随随便便就将成员一个人丢下的习惯,无论对方是人类还是魔法少女。”
瓦尔点点头:“那我们继续前进吧——前面应该快到工厂了吧?”
“还有半个小时,”祖瑞看着手中的地图,“最后3公里,各位走起来,到了地方后再好好休息。”
“已经走了快一个小时了,”威尔逊摇摇头,“这里的路况可真是糟糕,要直接把车从希望站那边开过来,可太省事了。”
“有条能走的路都不错了,”何塞哈哈大笑,“旧银滨南部至少还有能够走的地方,你没去过北部,那边几乎所有道路都被废墟堵住了,想进去至少要两三天起步,还得额外带上帐篷设置睡觉的营地。”
威尔逊的鼻子又开始变痒了,他真的很想将头盔摘下来好好挠挠顺便补点水,然而咯咯响的盖革计数器迅速打消了这个念头——即使读数并不高。
一行人在废墟中穿行,没有人接着说话,只有脚下踩在碎石钢材砖块上的响声作为枯燥单调的背景音。
转过一栋几乎只剩下空心的高楼,眼前阔然开朗。
“到了,”祖瑞看着头顶无人机传回的画面,“前面就是工厂,你们当中很多人已经来过几次了。”
她切换将眼前的全息窗口,由银滨地图变成工厂本身的地图:“一共有三处冶炼设备,每辆大卡车刚好装一个。这里面大卡车进不来,所以得拜托瓦尔将这些设备一路拖回去。”
“没问题,交给我吧。”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威尔逊知道艾滋病本身在普通人身上其实不会导致咳嗽,只会削弱抵抗力,诱发导致咳嗽的呼吸道疾病。他不知道同样的艾滋病在魔法少女身上是不是也会有这样的效果,只能猜测对方身上可能不只有一种疾病。
不过听说所有和瓦尔有过近距离接触的人没有谁有任何不舒服,大概的确不需要担心传染的症状。
他已经见识了对方拖着足有几吨重的设备一路走过来一个小时,那么现在自然就是不要再有更多的质疑,而是投入足够的信心。
“所有人在广场上原地休息十分钟,这里没有什么核辐射,但也不要掉以轻心,”祖瑞举起手中的盖革计数器晃了晃,“吃饭喝水上厕所什么的都尽快搞定,少在空气中暴露一会,你们受到辐射的概率就会更低一些。”
威尔逊第一个把头罩掀下来,一手拿着水壶往有些开裂的嘴唇里灌水,另外一只手使劲揉起鼻子。
瘙痒终于消失了,真是舒服。
何塞是第二个,他将香烟叼在嘴里,却是将之前一路上把玩的一次性打火机重新放回口袋,掏出另外一个打火机点燃香烟开始吞云吐雾。
瓦尔从背包中掏出垫子铺在地面上,她摘下头盔,白色的马尾滑落到肩膀上。
“多么漂亮的头发,就像是”威尔逊的浪漫调情瘾犯了,“上帝让这样完美的躯壳染上无法根治的疾病,实在是一种罪过。”
“你好像不信宗教的吧?”瓦尔盘腿坐在地上,“我不记得有在银滨的宗教典礼上见过你。”
“以前信,现在不信了,”威尔逊摇摇头,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玉米棒,“我出生在基督教家庭,我父母都是比较传统的基督教,我去教堂去多了自然也就入教了。只不过自从弟弟死了以后我就再也不相信上帝了。”
瓦尔点点头,她愿意和其他人分享自己和娜娜酱之间的那些故事,这不代表其他人就乐意这么做,因此最好的应对方法莫过于当一个安静的倾听者不多追问。
“有魔法少女这样行走在人间的使者在,要我去信那些虚无缥缈的宗教,还不如直接信仰她们,”何塞的鼻孔里喷出一大股烟,显得很是享受,“我之前在银滨流浪的时候,可没少加入过专门崇拜魔法少女的宗教,将魔法少女还有精灵龙当做神明去崇拜——我不怕和你们说,如果银滨市联盟那三位打算发展宗教,我很有可能会成为信徒。”
“别说你了,只要能够给口饭吃,银滨那上千万人都得抢着去上信徒,”祖瑞没有休息,她依旧和其他几人一起操纵无人机监视周围的情况,尤其是一些看上去摇摇欲坠的废墟,防止像上次远征队那样的悲剧再度发生一次,“人的本性就是这样的,存活优先,就算是到现在如此进步的文明也依然不能免俗。”
将一整支玉米啃掉后,威尔逊心满意足拍了拍肚子。他没有瓦尔那么讲究,随便在广场上找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钢筋就坐下了。
“这些雪花应该不会有什么污染的吧?”他伸手接住几片雪花,原本步行中大汗淋漓的身体在经过冷空气的刺激和洗礼后也环节不少,“盖革计数器现在没叫,我不确定是不是还会有放射性物质从天而降。”
“不用操心那个,”何塞还在抽烟,“你听祖瑞在那里吓人,其实过了这么四个多月,核辐射已经基本都消散干净了,只要不待太久,不作死碰一些不该碰的东西,你不会有事的。”
瓦尔将防护服的手套摘下,用手直接接住雪花,抬头凝视有些灰暗的天空。
“但愿这是祝福我们行动一切顺利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