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心裂肺的剧痛从后背传来,安洁忒眼前一黑,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直挺挺扑倒在地上。她用最后一点神智紧紧攥住手中的灵魂宝石,避免它脱手而出——如果那件事情真的发生了,自己恐怕就要迎来最坏结局了。
硬生生拆裂手骨后,酸液蜘蛛们面对再也没有保护的安洁忒展开猛攻。她用最后一点力气发动了保命专用的杀招,白色的骨头刺破肌肤,从幼小的身体里面钻出,仿佛电影里面被感染的异形。这些白骨在周围形成一层结实紧密的白骨球,将主人彻底包裹,阻挡来自外界的进攻。
安洁忒的骨头比人类距今为止(2080年)研发的最坚硬材料还要再坚硬百倍,那些酸液蜘蛛在这颗白骨球上抓挠,咆哮,甚至再度形成之前的大手想要将其碾碎,折腾了半天却也一条缝隙都没有打开。这样坚固结实的防御自然有其弊端:安洁忒就此彻底失去作战能力,再也没有办法发动进攻,而且它们在长出时会破坏原本的身体结构,对身体本身就是一种伤害——若非已经陷入到这样的绝境,她也不会轻易使用这一招。
这个保护杀招其实还有一个变体,只不过那个相比这个更加极端,而且只能启动一次——因为那意味着她再也无法变回原本的样子。
黑暗中的安洁忒喘息着,艰难调整自己的姿势。从全身上下钻出的骨头已经几乎使得她的身体动弹不得,即使给自己找一个比较舒服的仰躺姿势都花了足足五分钟时间。将小厄克西亚从铁链中解救出来的行为已经彻底失败,失去作战和移动能力的自己除了变成一个极其坚固的白骨球以外什么也做不了。
酸液怪物的怒吼声依旧从外面传来,然而这些声音也是唯一能够通过白骨球传入到内部的存在,安洁忒知道对面没有办法破开这层防御,就连巨型厄克西亚来了把这玩意当成足球踢也不会有事——当然,在里面被震得七荤八素也是肯定的。
「海雾,我被困住了,我没办法……我办不到……」
她依旧牢牢攥着自己的灵魂宝石,将随身携带的所有黑耀之种一股脑倒出来摆放在旁边。理智告诉自己无论放多少黑耀之种,灵魂宝石都只能在同一时间吸收一颗,但现在几乎动弹不得的她已经近乎失去了判断能力,光是在思维链接中维持正常说话语序就已经耗费了她的力气。
「我现在把自己保护起来了,死是死不了,但是那个小厄克西亚也没有办法救下来了……只能拜托你们了……」
「我们尽力,但我们什么也没有办法保证,」海雾的声音传来,「巨型厄克西亚和藤蔓缠斗在一起,但仅仅只是触手的余波就已经让我和亚冯谭自顾不暇,南柊的赛车还算完整,但被触手缠住,即使烈焰喷射到最大也没有办法将其挣脱。」
「那就至少先想办法逃出去吧,不管哪个都行……」安洁忒咬着牙,深入骨髓的疼痛依旧让她忍不住呻吟,这样的疼痛感放在普通人类身上是可以将对方活活疼死的那种。即使之前和银滨市联盟的一众人战斗,被烟树智乃的尖刺铁球吞噬进去搅成血雾和肉沫,也不过一瞬间的事情,不像现在这样备受折磨。
啊对了,和烟树智乃的那场战斗……
她慢慢张开手心,看向自己的灵魂宝石。只是一眼,她立刻就放下手,将目光转过去,再也不忍直视。
它已经……
“我们分手吧,小忒。”
恍惚当中,她感觉自己回到了前几天,和小羽在一起度过的那个晚上,头顶的星空,身边的望远镜,然后那背对自己的背影,以及直到现在都能完全回忆起的刻骨铭心话语。
“分手……分手……”她用力捶打着白骨球,声音呜咽,眼角有泪珠滚落。
“你根本不懂,你根本不懂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是啊,她的确是不懂啊,还不是因为自己选择了向对方隐瞒那样的事实,才导致如今的结果么?
可是如果说出来……如果真的将有关自己的事情告诉给小羽,她真的还能像以前那样笑得那么灿烂么?真的还会像以前那样当一个安安静静凝望星空的孩子么?
“求求你……”安洁忒朦胧的视野里不再是黑暗,而是站在星空下的小羽,正在一点一点远离自己,“求求你不要离开我……小羽……我好想好想再看看你的笑容……”
“我们分手吧,小忒。”
“搞什么啊……”她的拳头紧紧捏在一起,“我到底究竟在做些什么啊……为什么要来到这种地方接取这样的任务啊……”
明明只要顺着小羽的意思来,明明只要愿意将时间花在课本上,明明这也不是什么强制自己必须执行的任务,明明可以舒舒服服躺在宿舍里面和小羽聊天的……
明明可以一直拥有那样安稳开心的生活,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有个高的顶上去,自己只需要镇守相对安全的后方就可以了。但是为什么……
小羽的背影在眼中逐渐消散,然而另外两个身影却在逐渐向她走来。一个长相瘦削,穿着朴素的牛仔裤和大褂,脸上满是被岁月碾过的皱纹;一个身材姣好,却穿着厚重的田靴和肮脏的工作服,脸上也没有任何妆容,只有头发被梳洗得干净整齐,盘在牛仔帽下。
“女儿,到这里来。”
安定舟沉稳的声音传来,他向自己张开双臂做出拥抱的姿势,站在旁边的安洁丽卡挥舞右手,满脸微笑和慈祥。
“爸爸……妈妈……”
安洁忒想说什么,她的声带已经损毁严重,几乎丧失了说话能力,没拿灵魂宝石的右手微微颤动,似乎想要回应那个拥抱:“我……我该怎么办……”
声音微弱到只剩下气音。
“女儿,无论你做什么,爸爸妈妈都永远支持你,永远会为你的启程和回归献上宠爱的亲吻。”
幻想依旧会遵循平日里的生活经历,安洁忒上学期间住在宿舍,但每个周末都会回一趟家和父母团聚。每一次礼拜五回家,她的父亲都会将她抱起,在额头上留下热情的亲吻。每一次礼拜日晚上返回宿舍,她的继母也会俯下身体,在额头上留下温热的亲吻。这是她的父母的约定,无论发生什么,每个周末都要在一起开开心心过只属于三个人的生活,不再像以前在恰斯卡一样住在一起却形同陌路。
「安洁忒,半分钟以内,保护好你自己,立刻。」
海雾的声音再一次从思维链接中传来,打断了她的幻觉——或者说幻想。
「我现在已经在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了,怎……怎么了?」安洁忒没有那个额外的精力向对方解释自己是缩在自己的骨头里头,就连思维里的沟通都变得有些不能连贯。
「很好,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可以离开这里。」
「是……是救兵来了么?」
酸液蜘蛛的嚎叫中,她突然听见白骨球外面传来沉重而清晰的坠地声,听方位似乎就是神印那里。
「是,但也不是:来的不是咱们的救兵,而是南柊的救兵——或者说礼物。」
周围的嚎叫声突然沉寂,安洁忒没有心思去疑惑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的世界已经陷入到天旋地转。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听见了来自海雾的最后一句话。
「根据我的分析,南柊的那份礼物,其实是一枚超重型钻地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