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莉亚感觉自己的视野一片血红,剧痛感从四面八方来袭,本欲昏迷的大脑被刺激得堪比三九天下冰湖的百倍。她尝试移动身体,却发现自己是动弹不得,环顾四周一看才发现自己被牢牢卡在侧翻的卡车里。
她扭头观察自己的身体,发现左胳膊已经拧成了麻花,两百七十度外翻甚至还能看见从胳膊肘刺出的白骨,右胳膊到还能动,就是手上大面积的擦伤,穿在外面的外套撕得撕烂,血液从胳膊的伤口不断涌出。
再低头一看,两条腿全被卡在变形的金属版中间,动弹不得。
得,前脚刚刚把中年大叔救出来,现在轮到自己困在钢铁的囚笼中了。
努鲁的惨叫声在耳畔回荡,她抬起头,看见上方的驾驶座上坐着自己的同事,车外已经燃起熊熊大火,他拼命挥手想驱赶逼近自己的火焰,然而无济于事。
“救救我!”努鲁的喉咙已经有些嘶哑,他的腿部被一根钢管贯穿,将他钉死在驾驶座上,“救救我!我不想死!妈妈,妈妈!”
玛莉亚知道对方年进六十的母亲依旧在世,而且也在银滨,于内区担任清洁工。在这种混乱的世界中能够和家人重聚生活,已经是难得的幸福。
这样的幸福注定要在今晚毁灭,像塑料袋一样被揉成团然后丢进垃圾桶中。
她伸出右手,想够到车底的灭火器,空气中的炙热灼烤肺部,再加上卡车的挤压,想要呼吸已经变得愈发困难。爆炸声和嘶吼声此起彼伏,此刻又显得那么遥远,和自己毫无关联。
“萨拉?萨拉?”玛莉亚扭头看向车后座,深吸一口凉气。中年大叔的脖子已经扭断,无力耷拉着脑袋,萨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额头上有血缓缓流下。旁边的鸡倒是没事,还在笼子里活泼乱跳咯咯乱叫。
她喜欢鸡肉,但不怎么喜欢鸡叫,这些四处乱跑的小家伙吵闹起来真的很烦。她的父母拥有一座养鸡场,小时候她经常帮父母喂养这些鸡,小时候还挺可爱的小黄鸡长大后立马化身丑八怪,有几次还追着自己啄了一路,算是她申请大学时为什么执意要远离家乡的一小部分原因——这些都是后话,都是曾经厌恶到现在才发现如此美好的记忆。
现在面对死神降临到自己身边,这些杂音反而显得让人安心——稍微那么一丁点。
“努鲁,灭火器,你……右边……”萨拉大口喘着气,想指引自己的同事,然而对方已经陷入到歇斯底里的狂乱中,拼命扭动钢筋的同时嘶哑惨叫,光是听一听就感觉有刀子在割心脏。
“马克,”萨拉突然睁开眼睛,身体轻微颤抖,“马克,是你么马克?你是来找我的么?”
玛莉亚刚想安慰老人,就看到了令她呼吸停滞的一幕。
黑紫色的藤蔓从车门外爬入,仿佛一群盯上猎物的蟒蛇,将驾驶座上的努鲁团团包围。男人的身体被勒住,藤蔓像绳索一样不断收紧。他胡乱扑打着胳膊,却无力阻止藤蔓从眼睛嘴巴耳朵等钻入,七窍流血浑身不断抽搐,直到最后连惨叫都再也无法发出,身体的挣扎逐渐停止。
一名“树人”站在车外,嘴里不断向外吐着藤蔓,原本的脸颊已经面目全非,然而玛莉亚还是从身上那已经破烂不堪的夹克上的名片识别出了身份。
正是先前在木屋中被藤蔓杀死的老人马克。
“马克,我在这里,”萨拉轻声呼唤着对方的名字,声音里满是温柔,抛开这一车祸现场和眼前血腥的一幕,或许只是一对暮年还在恩爱的老夫妇,“你能看见我么?马克,我一直都好好保存着你送给我的那些首饰,从最初那枚你在高中时期就送我的珠白项链,到那枚金光闪闪的五十周年纪念戒指……”
“萨拉,清醒、清醒一点!”玛莉亚奋力扭动身体,然而下肢被死死卡住,“那不是马克,真正的马克已经死了,那是一个怪物,一个被神印以不知道什么方式转化而成的怪物!”
萨拉根本没有听见,或者说已经没有办法听见,她解开安全带,颤颤巍巍从废墟里爬出,屏蔽了玛莉亚绝望的呼喊,一步一步走向“马克”。后者也很快注意到了这名年迈的老太太,藤蔓这一次却没有直接入侵,而是将她轻轻拉过去。萨拉张开手臂,紧紧搂抱“马克”,“马克”也同样搂抱回去,手臂上的藤蔓将她缓缓缠绕,直到对方被彻底吞没,两个人再也分不出彼此。
玛莉亚浑身的寒毛竖立着,她恨不得对方直接将萨拉撕成碎片,眼前这诡异的融合远比直接的血腥暴力更加让人心惊胆战。
扭曲的树枝抽动声回荡在耳畔,甚至盖过了远处明明更加震耳欲聋的爆炸和咆哮声。原本停止挣扎的努鲁动了起来,抓住腿上的钢管,竟是径直抽出扔到车门外。他扭头看向玛莉亚,脸上只剩下五官中伸出的枝蔓,顶部甚至还开出了几朵紫色小花,随着高温炙热的气浪轻轻摇曳。
这些枝蔓开始缓缓爬向玛莉亚,她内心最后的防线崩溃了,这名从撤退起就一直在保持镇静的女人,发出尖锐的惨叫。
直到一柄电锯剑从远处飞来,将努鲁异变而成的“树人”切为两段。
刚刚融合完萨拉的“树人”被这突入起来的攻击激怒了,那已经不能被称之为嘴的口部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身着哥特萝莉装的少女从远处逼近,银白色的长发在空中肆意飞舞,猩红的眼瞳中倒映着死亡。
“树人”抬起手臂,射出几百根藤蔓,少女挥舞手中的电锯剑,砍瓜切菜一般将藤蔓全部斩碎,最后来到树人面前,一记横扫拦腰截断。
藤蔓不甘心这些的失败,它们从支离破碎的“树人”身上继续发动进攻,少女的背后飞出几只圆锯,将它们尽数切割为细细的臊子,直到再也无法动弹为止。
“漠……”玛莉亚喃喃着念出对方的名字,她的视野逐渐模糊,直到最后彻底陷入黑暗。
漠抬头看了一眼卡车,背后的白发迅速舞动,化为一道道绳索将卡车彻底肢解,将女人从残骸中救出。
她将女人轻轻放到地上,对耳机低语:“发现幸存者,位置已经标记,速速派出救援。”
马不停蹄赶往下一处战场。